“奴家困在后庭,整整三载了!春雨梨花,秋风梧桐,惟孤灯寒衾伴着奴家!”
言语着不禁潸然泪下。
悟能安慰道:“莫哭,莫哭,与老猪说说话儿。你叫甚名字?”佳人道:
“奴家名牡丹,字天香。夫家姓刘。敢问猪神爷爷名讳?”悟能笑道:“别一日一个爷爷,显得多生分!你我年纪相仿。以兄相称可也!俺贱姓猪,名悟能。乃文殊菩萨所赐!”牡丹便笑称“猪兄”,悟能亦回呼“壮丹妹子”。
两人说了半宿话,不觉鸡叫三遍,天色己明。悟能起身道:“妹子,愚兄该走了!”牡丹执手道:”哥哥今宿还来否?”悟能也恋恋不舍,道:“今宵用上中天时,老猪再来。”见牡丹似信非信,发誓道:”如果食言,叫俺古头上长疗疮!”壮丹掩他口道:“妹子信你便是,何苦赌咒发誓的作践自己!”
目送悟能腾空远去。
是日傍晚,牡丹叫丫鬟芍药备下一壶酒、几样果品看馔,只言是夜间拜月神用。旱早打发芍药下楼睡了,听着庄子里巡夜的梆子响,盼着悟能快来。
忽觉面红身热。便剔亮灯,去梳妆台前,使拂尘掸尽尘埃,临镜端详,见自己两腮红润,端的艳若牡丹。又打开香匣,描黛眉,涂胭脂,点绛唇。再看镜中人儿,娇媚之至!不觉芳心荡漾,念叨:“悟能哥哥,快来会奴家也!”
只听门扉一动,悟能已闪身进来。牡丹迎上,娇嗔道:“猪兄,你叫奴家等得好苦!你说该不该罚!”悟能满脸赔笑道:“俺去山中涧溪中洗浴,因之误了片刻,任凭妹子处罚!”牡丹牵悟能手至席间,笑言:“便罚你自饮三海碗!”悟能涎着脸道:“若吃了三碗,先醉成一摊烂泥,谁来陪妹子?”
牡丹笑道:“但吃无妨,我愿与兄同醉!”
两个便挨挨靠靠,吃交杯酒。酒过三巡,皆有了醺意。悟能挑逗道:“妹子今日美如天仙矣!”牡丹呀嘴道:“枉自美,却无人疼!”悟能喜不自胜:
“别个无缘,俺来疼妹子!”猴急起来,一把将仕丹搂在怀里,温存一番。
两人皆已动情,无须多言,便宽衣褪裳,上床合欢。悟能身强体壮,又熟谙风月,没几个来回,牡丹便倏地抱紧悟能,嘴里呻唤,旋即棉花般地瘫软了。
悟能诧异道:“妹子怎的了?”牡丹声幽幽的,宛如梦中传出:“奴家觉得??
身子俱比了也!”语能尚未尽兴,又去撩拨她。二个再入佳境,那牡丹忍不住又“化”了一回。悟能附耳悄笑道:“妹子,你也等等俺!咱在一起儿‘化’,岂不更妙!”牡丹觉得那干旱良久的身板儿已渐次滋润开了,扭着美臀撤娇道:“你笑我了??”看得悟能心痒骨酥,趴在牡丹身上,还没顾得癫狂,便兀自“化”了!牡丹就拨拉粉腮臊他。悟能遂赤脚下地,吃了几盅酒,复借着酒力雄赳赳上床。牡丹抚他脊背道:“好哥,你出汗了也!”翻过来压到悟能身上“你躺着吧,让奴家也尝尝在上头的滋味!”悟能低笑道:“那俺就不动了?”牡丹娇咳:“哪个叫你动!”便起伏玉体,“动”得八戒气喘如牛,自个儿也粉汗淋淋。终至巅峰,两人不约而同一起“融化”了!
两人欢爱,只嫌宵短。鸡鸣三遍,天色将明时,两个才恋恋不舍分手。
自此悟能每夜都来会牡丹。
却说刘太公这日在楼上忽闻一向安静的后庭有女子说笑声,甚为诧异。
临窗窥视,见儿媳粉妆一新,由丫鬟芍药陪着,在庭中赏花逗鸟,人也滋润水灵起来。不觉心疑,便令家丁日夜守护门庭。却不见牡丹出门,亦不见情郎爬墙,不免暗暗叫怪。偷唤过芍药,先好言哄她,叫她说出实相。芍药只推不知。太公动怒,使家法鞭打。芍药熬不过,只得道出大奶奶曾叫她备酒,说是拜月神之用;当晚便听见楼上有男人说话声。自己一不曾系线传信,二不曾引郎入室。太公大惊,追问芍药两人究竟还做甚事体?芍药道:“小人委实不清楚!便打死也是这话。”太公元奈,只好吩咐芍药是夜务必觑个实情,来享告他。不然定逐出家门。
这夜芍药果然不敢睡,悄悄隐在楼下花丛里要看真相。约子牌时辰,忽见一个神人鸟似地飞来,打个旋落到绣楼上。芍药提着鞋赤脚上楼,至大奶奶寝房外,听见里头男欢女悦声,不觉脸热心跳,像醉了一般。良久,听到那野仙告辞走了,才虚着身子下楼。发觉天已咙明。
芍药去大公处,见太公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团团转儿。芍药——回禀清楚。太公脸涨得像只大公鸡,却笑微微道:“姑娘一夜熬劳,眼也红了,喝盅茶败败火儿,歇息去吧!”芍药便接过太公递过的茶一口吃了,便觉口干舌缩,再不能言语。原来太公已在那茶中下了药!
太公即派老管事去城里宝林观请空空道长来府,只说是临近亡子忌日,商议设坛斋醮之事。哺时,那空空道人随管事来了。太公摆酒款待道长,又取出纹银五十两奉上。道长眼盯着银锭,口上推辞道:“贫道无功不受禄,功德钱待事毕再付不迟!”
太公屏退左右,在道士耳边窃窃说了一番。道士为难道:“此妖人既能凌空步云,定有神通,小道恐不能降服。”太公道:“驱了妖人,还有五十两白银酬谢道长!”道士微笑道:“既蒙太公厚托,敢不从命!且备些鸡狗血秽,至夜间那厮来时,照头泼下,先破了他法术,贫道再取他首级,献与太公!”
太公大喜,唤过两个心腹家丁,备了血水污物。至亥正子初时分,埋伏于后庭楼下。不久,果见一个妖人飞腾而来,越槛杆,入绣户。家丁屏息上楼,空空道长持宝剑紧随。至牡丹门首,众人发一声喊,撞开门,闯进去。
见银烛辉煌,一个粗壮汉子正搂着大奶奶嘴对嘴儿,在床上折腾,一时竟呆住了。
那悟能乍见有人破门而入,慌得推开牡丹,却没带兵器,只好抓过灯檠做护持。那家丁省悟,忙将血污泼过去。悟能左躲右闪,还是沾了一身,腥臭难闻。悟能大怒,挥檠便打。两家丁弃了罐盆家什,转身逃遁,闪出空空道人:“大胆妖人,勾引良家女子,败坏太公门风,该当何罪!”喝一声:
“妖人看剑!”悟能骂道:“一朵鲜花似的人儿,几乎要困死在这深宅大院里。门风,门风,杀人不偿命!”使铁檠迎上。两个叮叮当当战了几个回合。
那道士应了几招,自知不是对手,虚晃一剑,抽身便走。
悟能欲追,叫牡丹死死抱住,泣道:“哥哥快走,事己至此,罪过由奴家来担!不然有负哥哥清名!”悟能道:“老猪敢做敢当,还要甚虚名!”
牡丹道:“哥哥休说傻话,快快离开吧!”悟能只不依,要拿刘太公是问。
牡丹跪下求悟能快走。悟能无奈,道:”妹子保重,晚几日俺再来看你!”
开廊门,腾云而去。
却说刘太公在楼下观战,先见家丁败退,又见道长逃出,忙迎上去。道上满脸愧色道:“那厮凶狠,贫道战他不过也!”太公惊恐道:“如之奈何?”
道人献计道:“趁那妖人未下楼,不如放把火,将那好夫淫妇俱焚杀其间!”
太公依言,令家人往楼下堆柴薪,才要点火,忽见那“妖人”飞出楼阁,遁逃而去。太公便唤芍药引路,上楼问罪。入室不见牡丹,倏忽瞥见廊门洞开,牡丹倚着危栏,裙裾随风飘曳。芍药因哑了,只能“呀呀”叫,要跑去拉大奶奶,叫太公一把扯住。只听牡丹悲叫一声“天——”便栽下楼去。
太公下楼,查验牡丹委实死了,吩咐阖家大小,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只言称大奶奶暴病而亡。将牡丹入殓,一壁厢请空空道长设坛诵经,超度亡灵。
悟能逃出刘家,回庙里捱到天明,终不放心,变成一只黑老鸹去刘太公府上打探消息。却见纸鹤高悬,灵幡飘拂,道士念经,四邻吊唁,灵堂上一口红棺材!悟能放悲声:“牡丹妹子,你果然被那老贼害死了!”立马要杀了刘太公为牡丹复仇。要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悟能酒泪别杏花 唐憎说善诲八戒受人之托,行者田间降“妖”。小两口依依惜别??出言不逊,悟能顶撞师父。唐三藏殷切劝善??
却道悟能正要下手杀刘太公,听见人声议论,俱道是牡丹暴卒,一片惋惜叹息。便暗忖如此刻闹出事来,难免毁了牡丹名节,便强忍悲愤而去。几日不吃不喝。俟太公葬了牡丹,是夜,乘月色去坟上哭了一回,才去刘府放了一把火,又弄一阵狂风助威。
四邻醒时,只见火光冲天,想救已来不及。刘府诸人皆逃了性命。刘太公毕竟老了,腿脚不便,烧死在里边。悟能出了这口恶气,回到猪神庙,饥肠辘辘,胡乱吃些供果,竟睡着了。忽被一阵刨墙扒瓦声惊醒,爬起来一看,见一伙乡民正拆他的小庙,中有刘太公的家眷亲朋。大怒道:“你们竟敢在太岁头上动上,不要命了!”
众人却不惧他,骂道:“骚棍,我等当神供着你,花红表礼,好吃好喝,谁道你是个花花太岁,害人不浅!怕你也无益!——我们己告了官府,再不滚蛋,就要拿你下大狱!”悟能虽村野,却也怕官,想想在此厮混也无意趣,就腿搓麻线①道:“还是天宫哩,老猪早就呆够了!——不消动手,老猪自家来。”使钉耙筑倒庙字。至此了结一段情缘,自腾云回福陵山高老庄。
悟能回来,却不敢进家,瞅着杏花在坡里忙着,便下去帮着干活。杏花看是他也不理。一晃三天过去了。悟能也锄草,也浇地,也守夜。这日杏花见他累一头汗,心中不忍,道:“干活的,瓦罐里有水,去饮吧!”悟能乐得屁颠颠抱起罐子喝水。杏花冷着脸道:“这些日跑何处打野①去了?”悟能喜滋滋道:“总算盼着菩萨开金口了!俺能去哪儿,不过去外乡讨口吃的罢了。”杏花冷笑道:“还是荤食吧?”悟能道:“娘子何意?”否花呸一口道:“自个儿做的好事,还装傻!人都叫你丢尽了!”悟能叹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好婆娘,俺却改了!只等东上取经人来了,便随他去做和尚,一走了之,省得辱没你家!”
杏花听他要走,抛下泪来。悟能道:“假惺惺哭甚,你巴不得俺走,好再挑个俊俏女婿,热热乎乎过日子哩!”杏花骂道:“你个黑心鬼、挨刀砍的,还说妖魔子话来!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一拍腚溜了,叫俺怎么办!呜呜??”哭得更伤心。悟能趁机将人家抱在怀里,抚慰一番。
杏花也是多日守身,被悟能那贱手一拨弄,不由地动情,两个偎抱着栽栽地进窝棚。刚要行好事,忽听外头咳嗽连连。原来有好事者见两个粘乎,遂跑回庄子告知杏花她爹。老头拄着拐杖赶来,生生将一时鸳鸯惊了!
老叟唤闺女回家,杏花不听,爷俩在坡上吵了一通。远近田畴里的乡邻俱住了锄镰,看笑话。老翁脸上搁不住,道:“你就跟他在这窝棚里过吧!”
赌气走了。
杏花爹离了庄稼地,横穿官道回村子,忽听马蹄响,便停步让道儿。见是一个白胖僧人打马而来,一个毛脸行者随行护持。
正是唐僧、行者师徒俩。老叟乍见悟空,以为遇上妖怪,惊得退后几步,跌在路沟草丛里。唐僧慌得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