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如何啊?”,我这回多留了个心眼儿,留这两个人伺候我,一来可以彰显我的尊贵身份;二来又能借这两个人的口来打听胶澳及整个东北的时局;第三嘛,我本来就懒,放着免费的资源在那,不用白不用。
“行啊”,老段爽快地说道,“德国人的朋友就是胶澳的朋友,我替老冯把这两个人给你了”,说到这儿,他扭过脸对两个兵痞说:“你们俩个即是保镖,又是保姆,一定要把这位先生伺候舒服了,你们可知道?”
“知道,知道……”,两个兵痞连忙点头应允,又转过身子对我点头哈腰。
“那好了,先生,让这两人带你去厢房选屋吧,小老儿去忙些其他事情”,老段说完,遣其余的十八个人出门去了。
“好,那咱也走”,我一摆手,让两个兵痞在前头带路。三人走出买办处,天色正要变黑,外面微风阵阵,拂得面颊微痒,凉爽宜人,胶澳的七月可真谓是人间的极致。
选完了客房,两名兵痞要给我烧水洗脚,我一晃头说道:“等等,你俩人还没吃饭呢吧?”,两人点了称是。我继续说道:“既然我选中了你俩,就说明咱们哥们儿有缘。这样吧,兄弟我今日出血,请两位出去喝两盅,你看如何啊?”
“行,行”,两人想也没想,就一齐答应了。我心中暗笑道:“想你们平日在军营之中,也必是粗茶淡饭,此番我就要把你俩灌醉了,把胶澳左右的形势问一个明白”
三人收拾收拾行李就出来了,出门的时候,我从怀里掏出两堆散碎的银子说道:“两位哥哥,这两堆银子你们先收下,权当是零花钱。兄弟不是个吝啬小人,此番我来胶澳,乃是承德皇的密令要办一件大事。所以咱们第一次出外吃饭,不要选太大的场合,以免被人看见走漏了风声。一会咱们最好寻一家带有雅间的饭庄,排场不排场的,暂且放在一边,只要菜码大,酒水干烈就行”
两名兵痞假意推辞了一番,终于将那两堆碎银子收集进兜里,其中一个高个的说道:“兄弟,别看你年龄小,但看您这气势,您就肯定不是普通人来的”
“那怎么说呢?”,我皮笑肉不笑地问了一句。
“说实话,我在胶澳呆这么多年了,像您这样身份的人我也见过几个。但凡有点儿权势的人,无不是腆胸迭肚○1,飞扬跋扈之流。但常在官场混的人都知道,越是不可一世的,就越是酒囊饭袋;越是谦逊不骜的,则越可能是出于名门”
“哈哈哈”,我自嘲地笑了几声,“名门谈不上,我也只是个德皇手下的幕僚,为德皇效力而已”
“那咱们赶紧往芙蓉楼去吧?”,另一个胖兵痞征求道。
“行,那儿肃静”,高个子点头应道。
三人离开买办处,顺着北面往港子方向走。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半,沿街的几个买卖家把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外头,将路面照得通亮。我斜眼一看,巷子里是几处酒家,在灯笼的底下,两个满头黄毛的大鼻子正喝的烂醉,互相搀扶地嘟囔着一堆听不明白的外语;对面的另一家木楼底下,一个魁梧的大块头正在灯下肆无忌惮地冲着楼梯撒尿,从几家酒楼的窗户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群魔乱舞的作乐之声。
“这是大鼻子寻欢作乐的地方”,高个的兵痞叹了口气,“这几年天灾人祸,多少关里人饿得活不了,想从水路闯关东。他们以为走水路那么容易呢,许多家到最后实在撑不住,就卖儿卖女。人贩子当初都说,会给女孩家找个好婆家,其实一转身,全都卖进了这条烟花柳巷。你看看,大清国的男人娶不起媳妇,女人们却被大鼻子肆意玩弄,这还有天理了么?”,高个子说完,脸上现出忿忿的表情。
“就是啊”,胖子接下话头,“像我们哥俩这样的光棍,在山东起码有好几万,光胶澳这个港口就得有七八千人,整天除了操练还是操练,真是无聊死了”
“那就没有一个王法么?”,我接道,“再说了,刚才在买办处就有一个女毛子在那儿呆着,他们完全可以去跟那帮女毛子成亲过家哪”
“咳!老弟你有所不知,打仗哪像过家家呢,还能带着家眷来?咱前朝的成吉思汗不也是打到哪儿住到哪儿么?想当年他一杆子战到多瑙河沿岸,那欧罗巴的女人们,不也没少让他们糟蹋么?咳,其实历史啊,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想讲王法,你得有资本”
“嗯……”,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继续随着他俩往前走。行了不到一刻,前面的屋所渐渐减少,在一堆破落的地房的中间,立着一间二层的中式小楼,小楼的幌子旁面挂着一盏不大的灯笼,正被海风被吹得摇摇欲坠。
“客官,您里边儿请”,还没走到近前,小二就从店里迎了出来。
“你这楼里还有没有单间雅座?”,胖子问道。
“爷,二楼还有一间面朝北开的呢,把窗开开可以远眺海景,再晚一点儿您几位就赶不上喽”,这小二很会做买卖,一副油嘴滑舌舞动的上下翻飞。
“行,那你就在头前带路罢”,高个兵痞接到。
“好嘞”,小二把长条抹布往肩上一搭,领着我们进了饭庄。如这两个兵痞所说,这芙蓉楼的确是比较肃静,一楼只有两三桌坐满了人,其余全都空着。我朝那几张桌上瞥了一眼,桌上并没有什么荤菜,吃饭的人也都是普通人打扮,应该是一些沿途进货的老客。
循着木梯上楼之后,我们被领进一件雅座。说是仅剩一间,其实他总共也只有两间。三人分宾主落了座,我坐主席,他俩分列两侧。
“两位哥哥,老弟不怕花钱,你俩想吃啥就尽量点”,我首先表了个态。
“行,那我们也不客气了”,两人喜笑颜开,拿过小二的菜单,将头排点了个遍,点完菜后,他们又要了一壶老酒,趁做菜的间隙小酌。
“来,兄弟”,高个儿的兵痞,先给我满上,“太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总之您是主,我们是仆,这些天里,您要我们哥俩做什么事,无论是刀山油锅,我俩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我和他俩一碰酒杯,将酒干了 —— 不得不说,在云南之时,梦蓉的金蚕在给我逼毒那回,我身体不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以前我沾酒就醉,现在却怎么喝都跟白开水似的没有感觉了。
“两位哥哥,这几年我一直在南洋呆着,我这次是从云南入境,走了大半个大清国才赶到胶澳的,来之前我就听说,山东的风水民情奇异瑰丽,还请你们给兄弟介绍介绍?”
“咳!兄弟啊,你那是被唬啦”,胖子接道,“山东除了灾还是穷,几万男丁找不到媳妇,还什么风土人情啊,我倒听说云南不错,那苗族傣族的小妹子儿,一个个的水灵着呢”
“呵……”,我轻笑了一声,“可能山东的男丁太多,把女人显得太过珍贵,我在云南倒没觉得女人有这么稀缺”
“唉…… 可不是么”,高个子把一枚山榛子搁在嘴里,嘎巴咬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圣人都说了,食色性也。你说我们豁了命来胶澳当兵,媳妇媳妇娶不上,粮饷还半年一年的不发,说真的,我俩要不是和你一起来这儿开顿荤哪,都快忘了肉是什么滋味儿了”
注:○1腆胸迭肚:音tiǎn xiōng dié dù,北方方言,形容不可一世的姿势。
→第四章 … 打诨(二)←
高个儿兵痞说完,三人均畅怀大笑。片刻之后,酒席摆上,虽说芙蓉楼的酒菜尚不能与四爷及方唯清家的盛宴相比,但其丰盛程度也足以让一般的平头百姓流连忘返。鲜嫩的黄花菜、湿滑的酱香菇、多汁的溜肥肠以及不腻的东坡肉,无不显示着掌厨人的手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我的吹捧之下,两名兵痞显得有些兴奋,大嘴一张,开始没把门儿的。什么宫廷秘史啊,艳事传闻啊,掉脑袋的,不掉脑袋的,以前敢说的,不敢说的,此时全都摆在台面儿上。
畅谈了多半个时辰,我把话题一转,自然地引到买办处和华莱士其人之上。两个兵痞被我灌得迷迷糊糊,争先恐后地抢着说话。
“要俺说这个买办处啊,哈,就他娘的是一个狗腿子呆的地方”,胖兵痞开了腔,“你瞅瞅那个老段,他算个什么东西?跟咱们弟兄说话的时候,那飞扬跋扈的劲儿,你再看看他在华莱士面前那个熊样,在那个黄毛儿老娘们儿面前那个熊样,我呸……”
“咳!可不是么?”,高个儿兵痞撇了撇嘴接道,“连同这老家伙在内,买办处里的头头脑脑儿,没有一个好货,我就纳了闷儿了,咱大清国咋混到了这番田地?”
“我听说华莱士人不错啊”,我问了一句。
“不……”,胖兵痞摇了摇头,“华莱士暴躁的很,又偏执,他发起狠来比谁都吓人。不过说良心话,他除了为人有点儿怪之外的确是没什么坏心。平时你倒看不出来什么,一旦任起性来,有时像个孩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据说他是个什么学究”,高个儿的又接道,“在外国好像还是个人物。因为和总司令是表亲,我们也得当神一样敬着。不过我又听说,华莱士这人怪得邪乎,放着德国的显赫家世不要,偏偏跑到这穷地方来搞什么研究,而且……”,说到这儿,高个儿停住了话,支起耳朵听了听外面,压低声音说道:“而且这华莱士这人有个怪癖,不碰女人”
“啊?”,我被惊得差点喊出声来,“华莱士大约是个什么岁数?”,我接着问。
“看相貌得四十多岁了,冷眼一瞅,他身高过丈,浑身的肌肉疙瘩撑的衣服鼓鼓溜溜的,一点儿也没有得病的模样,我听别人说,华莱士这些年来不仅没有娶妻,就连平时作风都极其正派。我就纳闷了,这样的人,倘若没病,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寂寞?”
“来来来,你俩靠过来”,胖子把脸趴在桌面上,压低声音招呼我们,“就在小屋发电报的那个女的,那个叫伊娃的女毛子……”,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了。
“女毛子怎么了?”,高个的兵痞听得血脉贲张,正在劲头上,胖子冷不丁这一停,他不满意了,“有啥话你倒是说呀,吞吞吐吐的,一点儿也不像个爷们儿”
“我要说了,你俩得对天发誓,不得外传,否则我的脑袋就没了”,胖子补充道。
“行,行,行,我发誓”,高个儿的将三指擎天,做了一个向天起誓的姿势。
“我也没得说的,谁传出去谁就不得好死”,我也信誓旦旦地说。
“好嘞,那哥两个就瞧好吧。话说几个月之前冯总兵官差我去找老段送信,哪知大厅里不仅没有老段,连个鬼影都没有。我怕耽误的正事儿,就想去敲里面的小铁屋。说到这儿,我插一嘴啊,哥几个都是男人,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屋子里坐着一个风艳含韵的女毛子,谁不像趁机会多看两眼,于是我没敲门,顺着那插钥匙的小口往里踅摸。这不看则可,一看可把我吓了一跳,你猜怎么着?那女毛子一丝不挂,正朝着里面走搔首弄姿,身高体壮的华莱士被堵在墙角,吓的畏畏缩缩,浑身直哆嗦,那情景就像是老鹰抓小鸡儿似的。看到这一幕我当初差点儿一口气笑喷了,我一出声,里面仿佛有所察觉,我一抬腿,赶紧逃了出去”
“此话当真?”,高个儿的张着大嘴问道。
“那还有假?”,胖子斩钉截铁的答道,“所以我就觉着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