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丽淡淡的一笑,放下小说,站起来走到窗旁。天气更加冷,窗缝有风钻进来,雅
丽打一个冷颤。
“要不要披肩?你冷吗?”富牛关心的问。
雅丽看他一眼,给他一个笑,富牛有时候顶细心,有时候却真的笨得像牛,雅丽想,
她连富牛都不懂,不用说陶其。
想到陶其,她又一阵莫名其妙的落寞,原来那个半挂着的笑容,也消失在嘴角上。
“雅丽,为什么你老是有点不高兴?”富牛问。
“没有。”
“我看得出来,你很少笑,也很少说话,以前小时候大家在一起,你不是这个样子
的。”
“那时候小,现在大了,怎么还同?”雅丽说。
“也没大多少,你的样子还是一样。”’富牛笑了起来,“谁也看不出你是最顽皮
的。”
雅丽想起来,也笑。
刚好王太太开门进来,看见屋中两个人居然有说有笑,心中大乐,也陪着照笑不误。
雅丽故意问她妈,“鸡买到没有?”
王太大尴尬起来,连忙避进厨房,一边说:“不错,很肥很好的鸡。”
雅丽笑起来。
富牛看着她很快乐,他也会趁机会,他问:“雅丽,今天晚上,我们出去走走好
吧?”
雅丽说:“那么冷——”
“看电影?”富牛的好处是永不灰心。
“明天再讲吧。”雅丽还是推掉了。
“明天,你是说明天我还可以来?”
雅丽无可奈何的道:“当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坐坐也可以。”
富牛还想说什么,雅丽的兴致却已经尽了,她往厨房走去。
“妈——要不要帮忙?”她一边问。
但是富牛觉得有这样的收获,已经太心满意足了。
真正的熟了以后,雅丽与他的话也就多起来。
雅丽开始发掘到富牛一小部分的好处。自从那次碰过钉,尝过巴掌,富牛不要说是
拉雅丽的手,连走得近一点都不敢。除非是替雅丽开门,或是过马路,否则都跟在雅丽
身后三四步的样子。
雅丽有时候会停着等他一会儿,好一齐走,如是这样,富牛那晚做梦都会笑出来。
雅丽笑,他就陪雅丽笑;雅丽讲,他就陪她讲;要是她不出声,富牛是绝对不会出
声的。他跟在她后面,像影子那样,完全不妨碍她。
雅丽对富牛是另外一种感情,与陶其是完全不同。而且她并没有忘记陶其,陶其在
她梦里常出现。
一天她忍不住对富牛讲,“富牛,”她说,“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好不好?”
富牛笑问:“怎么样的故事?”
雅丽低下了头,“以前有一个女孩子,认识一个男孩子,”她讲,“正在他们要好
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忽然就离开了,使得那个女孩子极为伤心。”
富牛很用心的听着。
“隔很久,女孩子还没有忘记他,而且做梦常看到他。一天晚上,她做梦又看见他,
他站得近,但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敲不破的玻璃,于是那个女孩子就哭。”雅丽住
了口。
富牛等一会儿,不见雅丽讲下去,于是问:“后来怎么样?”
“故事完了。”雅丽说。
富牛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那个女孩子是不是你?”
雅丽吓了一跳,“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富牛说。
“不是。”雅丽连忙否认,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
“埃”富牛看她一眼,“不过故事还是很动人。”’雅丽心跳得很厉害,她装作一
点事都没有,然后说:“我们不讲故事了。”
富牛笑一笑,他从来不勉强雅丽做任何事情。至于他心里想些什么,雅丽也不知道。
雅丽觉得富牛除了口齿不伶俐、外型笨一点外,心思倒一点也不呆。
富牛陪着雅丽,雅丽开始对他有点好感起来,可惜的是,富牛从来不对雅丽提跳舞
的事,雅丽久而久之,也差不多忘记了跳舞这一回事。
雅丽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她开始了一种很新的生活,安定而平静,她不久发觉她
的母亲根本没有积蓄,家中生活,仍旧得靠舅父,雅丽觉得她的命运也已经定了。
富牛开始问雅丽喜欢怎么样的家私,什么样的屋子,雅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以
为是偶尔问上来的,于是也—一的答他。
但是不久雅丽发觉富牛竟有娶她的意思,她对母亲讲了起来,不禁笑出来。
“我怎么会嫁给他?”雅丽笑道。
王太太扬起一道眉,“为什么不可以?”
“我还小,哪儿有人十八九岁便结婚的?”
“怎么没有?我生你那年,也不过是十九岁。”王太太说。
“你们古老人结婚早。”’雅丽笑。
“你这理由根本不是理由。”
“我不想这么快结婚。”雅丽又说。
“谁也没逼你。”王太太又说。雅丽一想,果然谁也没在她面前提过结婚这个字,
倒反而是她自己先说。
雅丽有点不好意思,“是富牛,他有这个意思。”
“他怎么跟你讲?”王太太特别有兴趣。
“没有……”雅丽想半晌,“他每次讲话,都带点这种意思。”
“那表示他很喜欢你。”王太太告诉女儿。
“其实他也不很大,才二十多岁,便忙着追求女孩子,舅舅也不让他多读几年书,
男孩子多读书,才好。”雅丽对母亲这么说。
这话不到三天,便传到富牛耳朵。
他问雅丽,“你是要我多念几年书?”
雅丽看他一眼,“妈真多事,又讲给你听!”
富牛有点不好意思,拼命的笑,然后说:“我也有意思多念几年书,只是……笨,
而且你妈都说,不读书也没关系,反正家里的事等着我去做,考不上也就算。”
雅丽摇摇头。
富牛又说:“不过……假如你要我念,我一定念。”
雅丽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叫你去念书?奇怪!”但是富牛记在心里,把功课全
部翻出来,苦苦的读,隔了四个月左右,再去考一次,结果又是不及格。
富牛把经过懊恼的告诉了雅丽,雅丽忍不住大笑起来,虽然还是嚷着嘲笑富牛,但
是心中极为感动。
“算了,你总算是尽过力了,”’雅丽安慰他。
“真奇怪,”富牛搔着头皮,“会不会是这一次太匆忙,时间上来不及呢?也许明
年可以再来。不过考那么多次考不上,真的成了大笑话。”
雅丽没想到她一句话,富牛会这么认真,忙了四个月不够,还准备再忙第二年。
她连忙说:“不用了,就照舅舅的方法好,反正你最大,迟早要跟父亲做生意的。”
富牛实在太感激,他看着雅丽。
雅丽再补充一句:“天气都暖了,玩还来不及,还读书?”她自己先笑起来。
雅丽讲得很对,天气是暖起来,去年的冷慢慢地溶开来,雅丽脸上的冻也解散。
终于在一次她舅父设的晚宴中,雅丽答应与富牛订婚。
舅父与母亲都显得这么高兴,雅丽想也许这次订婚还是值得的。
富牛整个晚上都眯着眼睛,大家都是这么高兴,就算是雅丽本人,也一直笑着,好
像很满足的样子,也心中很平静。
没几天,雅丽买了一盒糖去看张太太。
她坐在张太对面,笑得很甜。
张太说她:“雅丽,你越来越美了。”
雅丽只是笑,张太看到她左手上耀眼的钻石戒指。
张太瞪着那只戒指半晌,然后问:“你订婚了吧?”
“是的。”’雅丽点点头。
“跟谁?你的表哥?”张太问雅丽。
雅丽点点关,伸长了腿,搁在椅背上。
“你喜欢他?”张太问。
“他对我很好,非常爱护我,我很信任他。”雅丽老老实实的道。
“那你是不爱他的了?”张太惋惜的问。
“也不是。爱分好多种,对不对?”雅丽微笑。
“我相信你,雅丽,”张太叹口气说,“但是你对表哥的感情,显然不很狂热。你
是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子,也许嫁给你表哥,你才会有幸福,过快乐平安的日子。做人有
快乐平安,也算很好了。”
“谢谢你。”雅丽笑说。
“只是……你忘记了陶其啦?”张太问。
“陶其?”雅丽抬头看张太,“嗯,他。”
张太又叹一口气,“那你们打算几时完婚?”
“明年过农历年的时候,大概是最迟的了。”
“那恭喜你了。”张太说,握住了雅丽的手。
“不用客气。张太,”雅丽笑,“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对不对?”
“现在还有练舞吗7”张太问。
“没有了,忙得不得了,大家都在买这买那做准备的。”雅丽说,“谁也没提跳舞
这件事。”
“为你准备嫁妆?”
雅丽笑,有点难为情,“可以这么说。”
“结婚后还是会来看我的?”张太问。
“当然。”
“记得。”张太叮嘱道。
雅丽再打量了这舞院一下,然后告辞。
回到家里,雅丽有点不快活,闷很久,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只好把富牛去找来。
富牛匆匆赶到,问她有什么事,雅丽也说不出,她只是觉得闷。富牛坐在她身边,
有点手足无措的,他一急就讲不出话,故此只好陪雅丽发呆。
终于雅丽叹一口气,说:“没事。”
“雅丽,不会是没事吧,看你的样子,极之不安似的。”
“是有一点心事。”雅丽承认。
“告诉我可以吧?”富牛问,“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讲的呢?”
雅丽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已经过去了,不提也罢。”她垂下眼。
“我想你讲出来也许会好过一点,如果你不想讲,我不会勉强你的。”
“富牛,你实在是很好。”雅丽笑得有点苦涩。
“你这心事,挂着很久吧?”富牛问,“这是你一直都落落寡欢的原因?”
雅丽一怔,“我?落落寡欢?没有呀,我只是今天有点不大高兴。”
“雅丽,你情绪低落,谁都看得出来,你想不承认也不行,你以前是很天真可爱的,
现在……真的是长大了?变了?”富牛这一次讲了很多话。
雅丽就是勉强的笑着,也不作答。
“雅丽,现在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答应过你妈尽量地照顾你,我不希望你有困难,
又不告诉我。”
“我有什么困难呢?”雅丽反问,“我只有母亲,母亲让你们照顾得这么好。”她
停了一停,“我自己,又快结婚了!”
“会不会是因为太早结婚?”富牛问。
“不……人总是要结婚的,妈说:女孩子早一点成婚也无所谓。”
“会不会你不喜欢我?”富牛问这一句的时候,脸色有点发青。
雅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终于她叹一口气,“怎么会呢?”
她反问,“是我自己亲口答应的婚事。”
富牛笑起来,“你一不讲话,我就害怕起来。”
雅丽说:“以后我讲得多,你更怕呢!”富牛真的被引乐了,“不会的,雅丽,我
会尽力对你好,真的。”
雅丽看着他一笑。“怎么样对我好?”
“我会尽我自己的力。”’富牛道,“假如做得最好,你还嫌不好,那就没法子。”
雅丽又笑,“怎么会呢?我也不算是很贪心的人。”
富牛看着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