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鼓里呢。总之,丈夫到哪赛金花也跟着。这一路,真是让这个苏州女孩大开了眼界。
其实,在欧洲,洪钦差一天要做的事并不多,大清国毕竟离德国远着呐,他这次出使德国就像是处邻居似的,相互走动走动,客客气气也就是了,不是真的让你搞西风东渐来了。
因此,洪钦差一天无所事事,看看书,迎迎客,研究研究学问,腰酸腿疼了,便到花园里去散散步,想想北京,想想苏州,想想大老婆,想想二老婆,想想儿子,也想想几个旧好,挺惆怅的。其实他也不愿意在德国呆,就像个别中青干部不愿到基层任职锻炼似的。但是,想到日后的升迁与重用还是要忍下来,忍下来。另外,洪钦差的年岁毕竟大了,年过五十,凡病都像债主似地找上门了。他又不肯吃洋药,中药在德国又大都配不齐,那儿不舒服了就那么挺着,好在夫妻的恩爱课程还照上不误,这多少也是个安慰。不久,赛金花生下一个女孩。因为是在德国生的,起名就叫德官。
到了光绪十六年(1890年),洪钦差的任期终于满了。于是,他带着随员、赛金花、德官外加一个小火轮船、一个滑冰车(这两样都是打算送给西太后的),以及一些赠送亲友的洋玩艺儿等等,一干人等坐海轮回国喽。
德国没有送官亭,按照中国人的礼节那就得现布置。须知,中国人把迎来送往看得很重。现今也是这样,领导要出差了,一伙人得去送行,饭店得摆几桌,祝领导一路顺风,多想着点我们,有什么指示打电话,我们立即办到位!领导回来的时候得接风,再整几桌。哎呀都想死领导啦,说句天大的实话,没领导真不行,咱脑子不够转儿,差太多啦,妈了个巴子的,完啦,咋整啊?领导。
虽说而今没有送官亭了,但各大酒家就是送官亭。群雁高飞头雁领,咱们的头雁,咱们的领路人,咱们的领导阶层又特别的知书达礼,讲究礼节,不像咱们小老百姓,没文化,就知道“上马饺子,下马面”。饭店的饺子一斤才14块钱,半斤7块(能吃饭店的饺子么?自己包多好,又省钱),挂面条一扎3块,半扎1块5。2两小烧6毛,加起来不到10块钱。送行的时候还动真情,真哭,就像那首声嘶力竭的歌唱的那样“梅——我不让你走”,滑稽,俗。
给洪钦差送行的时候,德国政府不少大官都来了,送行的仪式搞得十分隆重,还有几个洋人在岸上耍狮子,放鞭炮。送行的人都对洪钦差说。欢迎他们再到德国来。赛金花还破例按照洋人的规矩与瓦德西将军等几个人拥了抱,左一下,右一下,贴了脸儿。
这次,洪钦差倒是很宽容,笑眯眯地看着,并说,欢迎洋大人有朝一日到北京去,咱们相会在北京吧。
只是送行的人没有流泪的,更没有什么儿女情长生离死别的场面。都是公家的事,热热闹闹的玩一气氛就可以了,用不着看着钦差大人回国的轮船儿没影了再离开。
赶着洪钦差站在船尾向岸上看时,只见岸上的洋人已经把欢送的旗子都拽下来了,一副人走茶凉的景象。这让洪钦差心里很不痛快,甚至觉得洋人不可信赖,简直是拿中国人不识数。这不是看不起我,是看不起大清国!
洪钦差一干人坐船回来了,大小官员都到接官亭去接。一看,嚇,不仅是洪钦差,大大小小的一干人全是大清国的打扮,一点样儿都没走,了不起。一个字,服。
远渡重洋回到北京,洪钦差略事休整后便立即向西太后述职,并把小火轮船、滑冰车之类献给了西太后。西太后见了这几个洋玩艺儿很高兴,封他为兵部左侍郎,并且还让他督造东、西两陵和天坛等几处大工程。这自然是个肥缺。就像现在的建筑队似的,能干上这么大的工程,得特别会使关系走路子才行。在西太后那头呢,她也是想着给洪钦差一些补贴。须知,光是一只小火轮船就得花不少钱呢。
在送礼这方面,咱们老百姓就不行,不会送,一送不是几瓣大蒜,就是一大包蘑菇,是,土特产。不收吧,好像忘本了似的,收吧,这都哪儿跟哪儿的事呢。你看人家洪钦差,一送送只火轮船。这回报也大呀,兵部左侍郎,相当于副总参谋长啊。所以,送只火轮船不为过。
到了北京,洪钦差还得把家安顿下来,不能安家岂能治国嘛。先前,他们住在前门外的小草场那儿,但现在从国外回来了,又提了官儿,无论如何那房子都觉得小了,跟德国的那个有山有水的公爵别墅没法比。于是,洪大人又在东城的史家胡同买了一个布局好、间数多的大宅子,他还计划再拆去后面的一部分,盖几幢洋式的楼房。一中一西也是一种宣传,一种别样的建筑语言,表示一种保守、一种开明,不偏不倚。可以做到,横说横有理,竖说竖有理。赛金花想,当官的人脑瓜子里想的就是多、复杂、鬼、周到,有韬略。想必那些当官的累就累在这儿了。
由于洪大人刚刚远涉重洋回来,又被西太后委以重任,便天叮天的被人请去吃酒(不去不好看)。另一方面他还要坐着轿子东跑西颠地张罗朝廷交待下来的几个大工程。除此之外,还有自己的宅子修建,门生的恳谈,同僚的串通,公文的批阅,晚上呢,还要陪精力旺盛的赛金花说说话什么的。一个人扛这么多的事,就是铁打的汉子也顶不下来呀。结果,没几天的工夫,洪大人哐当一下,病倒了。开始,洪大人得的是一种叫“痧气”的病。正好洪家有一个会针灸的工匠,他曾亲手治好了不少人。赛金花的意思,就请他过来给洪老爷扎两针。洪大人开始不同意,觉得有失身份。赛金花说,“嗨,常言道,偏方治大病,草药赛名师。”又道,“扎针拔罐子,不好也去一半子。扎不好也扎不坏,不妨先让他试试。再者说,他是洪家的差人,不会把这事传出去的。要是请个外人来治,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就得把老爷病了的消息传得全北京都得知道,那还指不定血乎成什么样呢。老爷现在正是走洪运的时候,凡事还是多加提防为好。”
洪老爷一听,觉得有道理,就同意了。真还不错,这个洪家的工匠给老爷小心翼翼地扎了几针,老爷的病情见好了。洪老爷很高兴,重重地赏了这个差人。然后起了床,换上了官服,又投入到火热的工作当中去了。
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帕米尔中俄国境的争端,俄国的公史拿出洪钧私刻的地图作为凭证来要挟朝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在德国期间被洪钦差撵回国的那个杨宣治。他出于对洪钦差驱赶的记恨跑到西太后那里参了洪钧一本。另外,洪钧那儿也确实有这么一张地图,杨宣治说,这张私刻的地图是由洪钧的一个下人卖给俄人的,得了一千块银洋。
晴天霹雳一样,洪大人听到这个消息登时就病了。马上修书一封,说明事情的原委,并带上贵重礼品差人去李鸿章处求情。
说起这件事,洪钦差也的确冤枉。那张所谓的私刻的地图是洪钧根据朝廷内务府的地图画的,内务府的地图刻的那条帕米尔线并不是指中俄的边界线,其实,中俄的边界线早有定论了。
李鸿章接到洪钧的信和礼品后,也觉得洪钧确实冤枉,就到西太后那儿替他求情,说明情况。
李鸿章说,老佛爷,您想想看,洪钧这个连洋服、洋照相都不沾边儿的人,怎么能违抗大清国的规矩出卖大清国呢?
接着,李鸿章又把御史杨宣洪在德国张罗穿洋人的服装,总用眼睛勾引洪钧的爱妾赛金花的事,最后被洪钧撵回国的经过说了一遍。
西太后说,这朝廷上下的人儿呀,谁什么样儿我清楚着哪。那个杨御史几句话就能把我懵过去吗?得嘞,听说洪钧正重病在家呢,别再惹事儿让他堵心了,就让他好生的养病就是了。唉,毁一个人才容易,养一个人才难哪。我要是不为咱大清国保护人才,谁愿意操这个心哟。啧。
中俄边界划分争端的事总算是平息过去了,但洪大人的病却一日重似一日。为了治他的病,这赛金花前前后后的请了不少名医,什么药都用了。那些日子洪府到处都是中药汤子味,可也没见好。洪大人洪钧终于于光绪十九年癸巳(1893年)八月二十三日与世长辞了,终年只有五十五岁。按照现在世面上刚刚流传的〃二、五、八〃退休的说法,他还不到退休的年龄呢。五十五岁就撒手西去无论如何不能算是善终,只能视之为让人痛心的夭折罢。
洪老爷这一死,洪府的事情立马就有点乱套了,刚当了新寡的赛金花懵了,毕竟没经过这种事,毕竟洪老爷之死不是平头百姓之死,再加上平日洪大人的那些亲朋好友谁也不过来给赛金花出个主意,帮个忙,指点一下迷津。弄得赛金花一时手忙脚乱的。最后,还是下人给她提了个醒儿,赛金花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让人给苏州的少爷打了个电报,请他速来京城。
洪老爷的儿子洪洛接到电报后,立即快马快船,昼夜不歇,赶到京城奔丧。
洪少爷是个豆芽菜似的秧子,没见过世面,人又老实得出奇,来了也是白来,凡事是一副做不了主的没出息样,再加上体弱多病,虽说是七尺男儿,但整个一个弱不禁风。问什么,请示什么,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没办法,赛金花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出来主持。
洪钧殁后,西太后觉得可怜,特意加了不少优礼,给了不少抚恤金,并派李相国代表自己前去吊唁。这就很可以了。
在赛金花的操持下,追悼仪式搞得十分隆重,档次挺高,排场也挺大,轰动了京城。入棺时,赛金花哭得实实在在跟泪人儿似的,十分的有情有义。而且,她还十分缺心眼儿地把不少珍贵的宝物放在洪老爷的棺材里一同随葬,其中有二十几挂稀世的朝珠,四个绝版的鼻烟壶(两个翡翠的,两个白玉的)。还一同烧了不少四季衣服、书籍,以及其他古玩之类,几千两白银不止。让外人看着心疼、难受、闹心、着急,仰天长叹。
出殡的时候,得到西太后特许,洪老爷灵柩进了城,然后出朝阳门到通州,由大运河上船载回原籍。
船刚到通州,少爷的病就厉害了,可能是父亲死了悲痛的缘故,也可能是整个丧事他有心上手但又使不上劲儿的缘故,连着急带上火,加上吃不好,睡不好,病倒了。这可真是,捞忙的没咋着,在一旁站着瞧热闹的累趴下了。没办法,只好让少爷另登快船抓紧回乡医治。老爷的灵船由赛金花和女儿德官陪着回苏州。
洪老爷活着的时候毕竟是兵部左侍郎,个人的财产自然十分丰厚殷实,而且对赛金花的感情也真的很深。洪老爷感到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就对赛金花说,“你跟我一场很不容易,无论你守不守,给你五万两银子。”
其实这话,在当年洪状元要娶赛金花时就对赛金花的祖母说过,大意是:赛金花跟了我,幸而能偕老,便无话说;不么,我必给她相当的资产使她生活无忧虑。
洪老爷临终前,已命人把这笔五万两银子的款拨给了他的一个叫洪栾的本族兄弟,意思是托他把赛金花送回娘家,替赛金花安置好,也不枉夫妻一场。
洪老爷死后,洪栾“大义灭亲”,私藏了这五万两银子,再也不见赛金花的面了。赛金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