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接过东西,正要坐回去,却听见赵樽又低低吩咐。
“阿七给你父亲敬茶。”
她确实不够熟悉礼仪,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听见赵樽的吩咐她有些好笑。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晋王殿下居然充当起了她“保姆”的角色了?什么事儿都要他来教她。心里暗笑了一下,她若有似无的瞄了他一眼,也不推托,将晴岚用托盘拿过来的茶轻轻端了,置于头顶,半跪在元鸿畴的面前。
“父亲大人请喝茶。女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请父亲大人见谅。”
又是一声朗笑,元鸿畴看着她很是满意地接过茶来。
“老夫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托了殿下的福,又能得一个女儿,开怀还来不及,如何还会责怪?女儿,你是陛下亲封的景宜郡主,在这诚国公府,也是府上唯一的小姐,以后谁也不能欺了你去,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喜欢怎样就怎样,不必理那些死规矩。”
“谢谢父亲大人。”
不得不说,元鸿畴这席话是夏初七最爱听得了。
要说她对这个时代有什么不满意,最痛苦的莫过于规矩,要是让她晨昏定省,还不如杀了她算了。如今得了诚国公这个命令,她又怎会不高兴?
基本的礼仪完了,她坐回了椅子上,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子话。
诚国公没有另行为她赐名,只说既然万岁爷赐了她“景宜”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极好的,极为尊贵的,不如闺名也就叫景宜好了。赵樽无所谓,夏初七更是无所谓,名字什么的,不过就是一个代号而已,这样子也来得洒脱。
正说话间,一个诚国公府的青衣小厮匆匆来报。
“老爷,小公爷他……他出事儿了。”
见他火烧眉毛的样子,元鸿畴放下茶盏,有些不悦。
“在客人面前,好好说话。”
那人看了赵樽和夏初七一眼,有些踌躇。
元鸿畴又是一哼,“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得了他家老爷的命令,那小厮这才应了一声,低低说,“老爷,小公爷刚刚回来了。却是……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怎么回事?!”
元鸿畴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连夏初七与赵樽也是一惊,互相望了一下,可那小厮愣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老爷,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说是伤了,伤了……”
连续说了几个“伤了”,大概是见到有郡主在座位上,那小厮愣是没有说出口,气得元鸿畴也难得再听了,直接一拂袖子,与赵樽支会一声儿,便率先冲出了屋子。
夏初七心里担心元小公爷,也随了赵樽急步出了正屋。
还没有出得府门,果然见到元祐被两个仆役从大门抬了进来。
她微微眯了眯眼,观他气色是有些不好,可他的身上却不见伤势,也不像是生了什么重病的样子,那风流俊脸儿上,全都是古怪的神色。
“祐儿,这是怎么搞的,谁伤了你?”
到底还是当爹的心疼儿子,第一个冲上去的人就是元鸿畴。
元祐看着他爹,咬了咬牙齿,脸上略略有一些涩意,却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只拿眼神儿指使着先把他弄入了屋子,待把下人都遣散了,他才摸了下鼻子,掠过夏初七满是猜测的脸,目光落在了赵樽的脸上,语气带了一些恼意。
“天禄,老子肯定是被东方青玄那厮给阴了。”
赵樽看着他胀得通红的脸,眉梢挑了一挑。
“你到底怎么了?”
元祐气咻咻的恨了一声,“昨儿你抢了人就走了,小爷我就奚落了东方那厮几句,原本是准备要打道回府的,却……却在路上碰见了一个长得极好的小娘们儿,她的马车坏在路边儿上,小爷我一时心痒痒,就……”
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老爹黑沉沉的脸,才狠狠一咬牙。
“他娘的,那小娘们儿真是狠,小爷我一时不查,竟然着了那小娘的道儿,被她给捆在那马车上,过了一夜……今儿早上醒过来,发现命根子生痛,而且,还,还他娘的不好使了,如果再让小爷我见到她,非得生扒了她的皮不可……”
原来还是风流惹得祸?
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命根儿伤了可是大事。
元祐的后院里侍妾众多,可如今他都还没有娶正妻,也没有孩子,如果真出了点儿什么故障,那诚国公本就是抱养的儿子,到了他这里,不又就得断了香火?
一听这话,元鸿畴脸都白了。
说起来,他这个儿子的性子,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可人不风流枉少年,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去阻止,哪里会想到搞成这样?
“来人,赶紧去请刘大夫来——”
夏初七叹了一口气,想到如果真是东方青玄设计报复元祐,这事儿多多少少也是与自己有关,而且她人都在府里了,瞧病不是挺方便的吗?她接过话来。
“父亲,不必去了。你女儿不就是现成的大夫吗?”
元鸿畴微微一愣,脸上涩了下,可还没等他开口,赵樽已然黑了脸。
“不行。”
☆、第103章 兵变——
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夏初七笑靥靥的开口。
“莫非你还瞧不上我的本事?”
微微一眯冷眼,赵樽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么“弱智”的问题,直接沉声喊了郑二宝进来,吩咐说,“赶紧差人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
“是,主子。可是……”
“哪那么多废话?”
“哦,是……”
接收到主子爷杀气很重的眼神,郑二宝身子都背过去了,脊背都还僵硬着。他寻思自个儿没有做错什么事啊,为什么主子爷瞧他恨成了那样儿?
作为一只可怜的替罪羔羊,他自然不晓得。
可元鸿畴却是老江湖,闻言打了个哈哈,赶紧起身拱手作揖。
“多谢殿下体恤。”
按照规定,太医院的太医非奉诏是不能为皇室之外的人诊治的。所以,即便像诚国公这样的当朝一品大员,贵族勋戚,也只能找别的大夫来看病。但凡皇帝谴了哪个太医为臣下瞧病,那都得是极大的皇家恩宠。当然,如今有了晋王殿下的命令,自然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初七受了赵十九的冷眼儿,深深的觉得自个儿好无辜。
她真的不是好色啊……
她真的不是为了吃表哥的豆腐啊……
她真的是一个全心扑在医疗事业上的好大夫啊……
为什么赵十九就不相信她的纯洁性呢?瞧他那个眼神儿,就像在看一只饥饿的女色狼似的,虽然在与诚国公说话,可一下下剜过来的视线,就像是恨不得一口把她咬入肚子里去似的。
咽了一下唾沫,她瞪他一眼,乖乖的坐了回去。
不过,瞪是瞪,心里却是明白的。
这里不是后世……
不要说她与元祐不是亲兄妹,即便是亲兄妹,她来为他治疗命根子上的伤势那也是极为不妥的。更何部分,赵樽的为人本就刻板迂腐,是一个极为教条主义的老古董,他自然更不可能允许她去看男子的那个地方。
观念不同,她不能要求他有现代人的思想,所以也就不便强人所难了。既然有太医来搞掂,她又何必自讨苦吃呢?如果她真是瞧了元祐那什么,赵十九还不扒了她的皮啊?
大概见两个人之间眼神儿互杀有些好玩,那命根子受了损的元小公爷,这会子也忘记了疼痛,贱贱地挑开了眉头来,似乎颇为遗憾的一叹。
“天禄,其实我还是比较相信我妹妹的医术,可不可以……”
“看来你伤得不够重?!”
赵樽淡淡剜向他,那语气里带了一点儿“要是伤得不重,本王可以代劳”的意思,让耍嘴皮子贱的元小公爷“嘶”了一声儿,捂着裤裆,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儿,赶紧就换了话题。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天禄,就我碰见那小娘们儿,长得那真叫一个水灵,啧啧,可惜了,是东方青玄的人。早晚落在小爷手里,非得让他尝尝小爷的手段不可……”
赵樽冷哼一下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
“你确定是东方青玄的人?”
元祐抿着嘴角想了想,才道,“除了东方青玄的人,寻常女子哪会用如此三下滥的招儿?”
赵樽目光深了深。
看了元祐一眼,沉默着继续喝茶,没有发表意见。
可夏初七却来兴趣了。
先前元祐对于“受伤内情”说得不是太清楚,如今又来这么一个“下三滥”的词儿,彻底地调起了她的好奇心来。好吧,她承认,她非常恶趣味儿的想知道,那姑娘到底是怎么把她这个风情成性的表哥给“废”了的。
挪了挪位置,她清了清嗓子,余风瞄了一下诚国公,见他似乎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这才笑吟吟地凑了过去问元祐。
“哥,那手段到底是有多下三滥?你仔细说来听听,下回妹子也好给你报仇?”
元祐面色耷拉了下来,瞥她一眼,“这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听的吗?”说罢他又斜歪在那张软榻上,懒洋洋的跷着腿,摇来摇去,一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哎,可惜了,可惜了……好端端一个姑娘……”
夏初七翻了个白眼儿,拿这个色鬼无奈了。
命根子都被人玩坏了,还惦记着人家小娘的姿色?
果然挨得很活该!
……
现下府里出了这等事情,赵樽自然也不好久留,没多一会儿,他便先请辞离去了。在太医赶到之前,不便“抛头露面”的夏初七,也被一个小丫头领着,去了后院安置。
地方很不错,名字更是美——景宜苑。
看得出来,元鸿畴确实很给赵樽的脸面,这个院子很大,是后院里仅次于国公夫人居住的大院子。而且离元氏父子两个养的莺莺燕燕们也隔得很远,不会受到骚扰。院子里有一个三层的小绣楼,环境看上去很是清幽,外面还种满了她喜欢的芭蕉和梧桐,细雨绵绵中,只瞧一眼,便让她生出一种“雨打梧桐芭蕉雨”的感触来。
很美!
一入屋子,晴岚和梅子便殷勤地侍候着,帮着她除去了外头遮雨的斗篷,又抬了屏风来供她去方便。等她收拾利索了出来,她们已然泡好了茶水,桌上还备下了一些茶点,没有一样不是她喜欢吃的。
看来出来,之前就受过某人的指示了。
弯了一下唇角,想想这一回分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赵樽,她的心情,完全不如先前想象的那么放松,反而多了一些淡淡的惦念。
“郡主,你先垫垫肚子,奴婢等会子就给你端午膳来。”
景宜苑里的丫头婆子不少,如今新主子来了,个个都上来问安,个个都殷勤得紧。可夏初七表面儿上敷衍着,却浑身汗毛张开着,直觉得真他妈不太自在。
没办法,即便她再大的心,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多少会有一些不适应。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有被人众星捧月般侍候过的经历,这乍一下翻身做了主人,实在太不适应了。
无聊地躺在软榻上,看窗边细雨绵绵,她百无聊赖。
不行,不行!
她心里一阵哀嚎。
要是天天这样坐吃等死,一定能憋死她。
要是能偷偷混出府去,就好了。
一想到混出府,她又想起李邈来。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先前她已经向赵樽打听过了,自从中和节那日随了她入宫,李邈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晋王府,也没有人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