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斗中,场面上难解难分,算是平局。
可金卫军不急,对方却明显焦急了起来。
一个蒙面黑衣男子沉下了嗓子,声音在风中越发凌厉,“大晏的兄弟们听着,我们只想杀北狄鞑子的公主,我们只想为父老报仇,大家都是大晏人,你们走吧,不要误伤了。”
元祐冷笑,“你们这么多人,围杀一个娘们儿算什么本事?”
“北狄鞑子毁我家园,我等必杀之而后快。”
“杀你们的北狄人在大宁,你们去杀啊?”
“你们真不放手?”
“有小爷在,你们休得猖狂!我说你们是哪一拔的人马?躲在暗处偷袭放冷箭,算他娘的什么英雄好汉?”
听了元祐的话,几个黑衣蒙面人对视一眼,像是不想再耽误时间了,冷笑一声,沉沉低喝,“兄弟们,既然军爷不给面子,咱们也不要畏首畏尾了,杀!杀了他们,干掉北狄公主。”
“是!”
对方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人,而且与擅长攻城掠地的金卫军不同,他们更讲究小范围的团队配合,刚才似乎真的未尽全力,在这一声吼叫之下,刀剑相接的“铿铿”声更加猛烈起来,攻击的力度比雨点还要密。从单兵作战的武力上来说,黑衣人明显胜了金卫军兵士一筹,加上他们人数更多,元祐一行人明显不敌。
“留下北狄公主,你们走,我们绝对不追。”
“放屁!”元祐的脸色极是难看,“小爷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今儿把话撂在这儿,要想宰了她,就得先从小爷的尸身上踩过去。”
“那就对不住了!放箭——”
暗处的弓箭手,加上近处的黑衣蒙面人,金卫军渐渐不支,可他们今天来的任务就是要将乌仁潇潇安全交给哈萨尔的人,自然不能任由她死于蒙面人之手。在缠斗中,元祐也看出来了蒙面人诡异的忌惮着夏初七,低低喊了她一声。
“阿七,速度骑马回去请支援。”
“明白。”夏初七冲他点了点头,正待从蒙面人围攻的圈子中脱逃,可显然对方不愿意给她这样的机会,进攻的速度越来越快,生生把她围在了里面。
“元祐!”
乌仁潇潇突然惊恐的尖叫了一声。
夏初七大骇,回头一看,只见因为她的离开,蒙面人少了顾及,屋顶上几支冷箭急快地射了过去,直扑乌仁潇潇的面门,元祐挥刀格开几支,可最后一支却没法回刀挡开,他大吼一声,抬起左臂,生生一挡。箭尖从他左臂上没体而入,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小爷救了你一命,记好了。”
他低低嗤了一声,把夏初七吓得心脏狠抽。
“表哥,你没事吧?”
“没事,小伤。就是便宜这娘们儿了。”
听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夏初七心知伤得不重,左手臂也不管要害,也就略略放心下来。可想想,若不是他用身体生生挡住,那一箭射中的就会是乌仁潇潇的头颅。
“阿七,我送你出去。”
元祐低喊了一声,但他左臂受伤不再方便拉着乌仁躺闪,索性把她身上的绳子往自己身上一裹,硬着头皮将她背在了后背,“不要冒头。”
说罢他已经背着乌仁冲向了夏初七的方向,要为她杀出一条血路来。可这些人的功夫真是极好,一时半会儿愣是分不出胜负。
几乎下意识的,一个念头冒入了夏初七的脑海。
“杀了乌仁潇潇,对你们究竟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黑衣蒙面人声音很沉,“我们只是要报仇。看来外间传闻晋王殿下与北狄公主有染的消息果然是真的了。一个大晏的亲王,一个大将军王,居然为了北狄鞑子不惜杀自己手下的子民,实在让我等心寒。”
“你少胡说八道!”夏初七盯着他,眸色锐利,冷笑道,“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知道?”蒙面人冷声,“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哦,这样说来,看来你也认识我啊?”
发现不小心被她套了话,黑衣蒙面人闭上嘴不再吭声儿,可手底下攻势越密,就连下达的指令也更为凶狠,“兄弟们,不要再与他们客气,凡是阻挠我们杀北狄鞑子的人,都是敌人。”
夏初七心里有了定案。就在元祐挥刀杀向黑衣人的当儿,她狡黠的眸子一闪,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飞快地从一个蒙面人的腋下钻了出去,又是几个滚翻间人已出去数丈。
时人注重风骨,正常男人不可能会钻敌人的腋下,因此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不要脸的打法,吃惊之中,她已掠至药王庙大门,就要牵马而逃。
“追上她——”
黑衣人大喊一声,正在这时,庙外远远传来了一阵“阿拉阿拉”的喊杀声和吃惊之下的怒吼声。夏初七刚跑上马背,就见一队北狄人冲了过来,从他们火把照耀下的铁甲看来,也是经历了一番恶战才赶来的。
“棍叽!”
他们在呐喊,有惊有喜有怒。
乌仁潇潇调头,目光一亮,大喊,“阿古将军,杀黑衣蒙面人。”
看着狼狈的乌仁潇潇,阿古心里一痛,喊声凄厉,“公主,末将救驾来迟……路上被人给截住了,果然有预谋!兄弟们,杀。”
“杀啊!救公主!”
阿古领了一群北狄将士喊叫着围了上来,直接加入了战局。如此一来,夏初七不急着去搬救兵了,直接跳下马来。有了北狄人的加入,战局立即不同了。原先占尽优势的黑衣蒙面人如今两面受敌,被晏军和狄军里外包抄,不由有些怒了。
“大晏军,这是要通敌吗?”
元祐冷声低喝,“放你娘的狗屁。”
打架的时候还吵架,原就是一件浪费精力的行为,眼看不敌,黑衣蒙面人越发焦急,有几个人生生被北狄人的弯刀砍伤了胳膊。夏初七心里一沉,飞快奔过去,看向那个领头的瘦削黑衣蒙面人。
“还不快滚!等什么?”
那人看了她一眼,狠狠一咬牙。
“兄弟们,撤!”
情况发生得太快,形势瞬息万变,眼看一群黑衣蒙面人要撤退,北狄的阿古将军浓眉一竖。
“追!杀掉他们!”
北狄军听令,就要追出去,元祐却迅速放下了背上的乌仁潇潇,一把闪着血光的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
“站住!不要追了!”
阿古将军顿步,回头看着他,目光冷厉。
“元将军,什么意思?”
元祐微抬下巴,刀锋抵紧了乌仁潇潇的脖子,一字一顿,声音极冷,“听好了,这是我大晏的地盘,杀不杀由我们说了算,我们大将军王要放了你们的公主,是不想伤害妇孺,并非与你们为友。大晏与北狄一朝是敌,永远为敌,希望你们搞清楚了。”
阿古眸子微微一沉,抱拳。
“晋王仁义,我们太子殿下说,永不相忘。”
“好听的话不必说了。”元祐慢慢收回刀子,垂下手来,一把将仍然捆绑着的乌仁潇潇推给了阿古。
“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战场上见!”阿古冷眼看他,淡淡开口,“告辞!”
……
卢龙塞里,夜风缭绕。
一道凉风掀起了帐帘的一角,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一个大红色的妖娆身形静静坐着,仔细品着夜茶,像在等待着什么。不多一会儿,一道青衣人影掀起帘子,迅速地闪了进来,扑通跪地。
“大都督,任务失败了。”
坐中的东方青玄猛地抬头,目光一沉,一双凤眸似怒似郁地看了他片刻,慢慢起身走了过去。
“起来!”
青衣人影迅速起身,仍垂着头,“属下无能。”
东方青玄牵开唇角,漂亮得惊人的面孔上,凝满了噙了笑意的寒霜,比外间的夜风更凉,笑声还未落下,“啪”了一声,一个巴掌就扇在了他的脸上。
“你做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那青衣人没敢喊叫,更没有去捂被打的脸。
“大都督,属下没想到,楚七她也在……属下不好伤她,行动束手束脚,耽搁了时间,被截住的北狄人到了,我们只好撤退。”
东方青玄冷笑一声,闭了片刻眼睛,撑了撑额头,看着面前的青衣人,声音柔媚而低婉,“这样的任务都会失败,如风,你可真行。”
“属下办事不利,请大都督处罚。”
“如风!”东方青玄低喊一声,突然甩袖一把拂掉了案几上精致的茶盏,在茶水和瓷片的四处飞溅中,他几乎失态的低吼,“是谁告诉你,不许伤她的,谁告诉你,本座不能伤她的?”
如风没有抬头,咽了咽口水,“是属下猜的。”
“猜的!猜的?”东方青玄冷笑,像是自嘲,更像是讽刺,只不知道他嘲笑和讽刺的人是谁。一瞬间,情绪万变,他漂亮的凤眸里浮上一层寒意,仿佛被狂风卷起来的千层激浪。
“自己下去领家法,滚!”
如风没有敢抬头看他。
跟随得久了,他了解东方青玄的脾气。
盛怒之下的他,会杀人,他知道。
“是!属下告退。”
如风声音刚刚出口,外面有人进来了。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形,低垂着脑袋,声音也是有些害怕。
“大都督,楚七……找您。”
东方青玄深呼吸一口气,眉头紧蹙,看了看如风,摆了摆手,等他先退出去了,才换上了笑意,吩咐那人。
“让她进来。”
从药王庙回来,夏初七简单替元祐包扎了一下伤口,旁的地方都没有去,直接就找到了监军营帐。如今得了允许,她大步进去,目光死死地定在了东方青玄的脸上,看着他烛火下永远飘忽却含笑的脸,站立良久才问了一句。
“为什么?”
“大半夜跑到男子的营中问为什么,本座倒想问你,为什么?是晋王爷不能满足你,所以找本座来了?”
他的调侃和贬损,夏初七并不在意。不是她大度,而是她这个时候,有比这个更加重要的事儿想要弄清楚。慢慢地看着他走近,她不请自坐,挺直了脊背坐在他的对面,面色是难得的严肃,语气里的一本正经更加难得。
“你的目的,是为了帮赵樽?”
她这句话来得莫名其妙,东方青玄微微一愣。随即一双凤眸里波光闪动,潋滟间,露出一个阴阴的笑意来,“原来在你的眼中,本座还是个好人?”
夏初七并不回避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脸。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这样做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有什么利益。后来我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你留了字条在那里,想要调开元祐,原本就不想与金卫军打起来,你要杀的人只有乌仁潇潇一个。”
轻“哦”一声,东方青玄笑了。
“阿楚你莫非失心疯了?本座听不懂。”
不理会他的反问,夏初七冷笑,接着说:“乌仁潇潇只是一个女人,虽然是一个公主,但她的影响力能有多大?如果你是想杀了她来离间赵樽与哈萨尔,这大可不必。因为大晏与北狄本为死敌,赵樽与哈萨尔永远也做不成朋友,即便乌仁潇潇死在赵樽的手中,除了给赵樽多加一条‘生性残暴,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头衔之外,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而哈萨尔与他之间的战争,不管乌仁潇潇死不死,他们两个都不会手软。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想帮他。”
“异想天开!你怎不去写话本?”
夏初七轻轻一笑,“大都督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