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步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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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平步青云-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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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人家只要五、六个月,不算多。你跟胡老板去说,他的人情世故熟透熟透,一定会答应。“

    “我也晓得他十之八九会答应,不过我不能不先跟他说一声。”

    “那就行了。”黄仪指着他随身的衣包又问,“你主意改过了?觉得还是住到这里来方便,是不是?”

    陈世尤灵机一动,阿七的事,不便对别人说,“媒人”这里正好说清楚,万一将来发生误会,有个有力的见证,于是叹口气说:“我是来‘逃难’!”

    “咦!”黄仪大为惊异,而且颇为关切,“ 你有了什么麻烦,自己家里都不能住了!是不是欠了哪个的债?”

    “债倒是债,不是钱债……”

    听他说完经过,黄仪笑道:“真正是风流债!世龙,你倒是艳福不浅。”

    接着又用不胜羡慕的语气说:“到底是小伙子,有办法!”

    “你还要拿人开胃!这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黄先生,你要帮我的忙。”

    “你做得对,步子踏得很稳。不要紧,不要紧!”黄仪拍胸说道:“只

    要你自己把握得定,不受她的诱惑,一切有我。如果她寻上门来,我有绝妙一计对付她,包你一点麻烦都没有。“

    听他说得如此有把握,陈世龙关切以外,不免好奇,笑嘻嘻地问道:“黄先生,你这条妙计,可以不可以先跟我讲一讲?”

    “天机不可泄漏!”黄仪定神想了一会,忽然问道:“有句话我再问一声,你确确实实晓得她跟郁四叔是好好分手的?不是吵散的?”

    “看样子是这样。不然郁四叔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等她来了,你躲起来,千万不要露面。我自有‘退敌,之方。”

    陈世龙实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在有了这块挡箭牌,诸事无碍,宽心一放。当时便住入他丈母娘替他布置的卧室。略略睡了片刻,复又出门去向郁四叔道谢,陪着他说了些闲话,再到张家,阿珠的娘对他是越发亲热了,但也象是越发客气了。

    “我住到行里去了。”他这样告诉她,不说任何原因。

    “原该这样。”阿珠的娘当然高兴,“以后你每天回家来吃饭,行里的伙食也还好,不过总没有在家里吃得舒服。”

    他们这样在谈,阿珠一直躲在自己的屋中,她有许多话要问陈世龙,只是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陈世龙也是一样,不便闯进屋去,只不住遥望雪白纸窗中的一盏明灯、一条黑影,看看已无话可说,起身告辞,阿珠的娘没有留他,也没有提到阿珠,让他怏怏然地离去。

    陈世龙一路走,一路在想。觉得他丈母娘仿佛有把他与阿珠隔绝开来的意思?这是为了什么?费人猜疑。当然,他不愿往不好的地方去猜,然而实在也无法说它是个好现象,只好自譬自解,当作一件偶然之事。

    第二天一早起身,神清气爽,思虑敏锐而周密,觉得在湖州要找件正经事做,如果湖州无事,就当赶回杭州,看胡雪岩有何差遣?无所事事,坐享“清福”,决不是善策。

    于是他粑整个情况细细思考一遍,发觉有件事情可以做,去打听打听丝的行情。这个行情是胡雪岩所急于想知道的,他在杭州一直也在打听,但销洋庄的丝,大部分出在湖州,在杭州打听湖州的行情,不一定准确,闲着无事,正好替胡雪岩在这方面出点力。

    转念一想,这件事是黄仪熟悉。行情如有变化,他一定会写信给胡雪岩,自己何必白忙?倒是到县衙门里去看看那两位师爷,打听打听官场有什么消息,倘或平静无事,不如回杭州去的好。

    结果是扑了个空,也可以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刑、钱两师爷的住处,关防甚严,向来不准闲杂人等乱闯,陈世龙跟杨用之他们并不熟悉,所以托听差通报进去,都挡驾不见。

    陈世龙心里很不高兴,但想想是自己冒昧,又算长了一次经验。回到大经,枯坐无聊,想回自己住处去看看,刚踏出门,只见行里的一个小徒弟,匆匆赶来告诉他,说黄仪叫他来通知,让陈世龙赶紧从后门避开。

    这是阿七寻上门来了。陈世龙好奇心起,反倒不肯走,只问:“可是有个堂客来看黄先生?”

    “是的。”

    “黄先生怎么跟她说?”

    “黄先生笑嘻嘻地请她到里头坐。叫她‘七阿姐’。”

    听这一说,陈世龙决定会窥探一番,遣走了那小徒弟,从侧门溜到黄仪

    那里。他的房间旁边就是楼梯,楼梯下面是堆储杂物之处,有一道门锁着,陈世龙悄悄开了锁,就躲在这里偷听。

    “七阿姐!”他听见黄仪在说,“我倒不晓得你跟世龙相熟。”

    “我们认识多年了。”

    “这样说起来,你们是‘老相好’?”

    黄仪的话过于率直,近平粗鲁,听壁脚的陈世龙大为皱眉。就这时一线光亮穿壁而入,壁上本来有个洞,刚才是为黄仪的背脊所挡住了,此刻他换了个地方坐,所以光线得以透过。陈世龙凭此指引,悄悄移步凑眼,阿七和黄仪恰好都在视界之中。

    阿七打扮得很朴素,穿一件铁灰线春的薄棉袄,系着玄色洋绉的裙子,脂粉不施,只在鬓边替一朵红花。这样打扮,在庄重中又显得很俏丽,徐娘风韵,着实迷人。

    她的神色也很庄重,但一双眼睛不能动,一动便如波光潋滟,令人目炫。

    陈世龙顾得看,便顾不得听,想不起刚逝的这片刻工夫,两个人又对答了几句什么话?只见阿七略有愠色,必是黄仪说话太不客气的缘故。

    “七阿姐!”黄仪在说,“既然你们规规矩矩,没啥纠葛,那么你来看世龙是为啥?”

    “我有笔小小的款子,托他代为放息。现在要钱用,想请他替我抽回来。”

    一听这话,陈世龙先是诧异,从而恼怒!这不是诬赖?她何尝有什么款子托自己放息,然而稍为多想一想,便即恍然,这是“烟熏鼠穴”之计,目的是要把自己逼出来跟她见面。这一计想得甚绝!怕黄仪难以应付了。

    不然!黄仪听陈世龙谈过她跟郁四的情形,以前陈世龙连跟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怎会替她经手银钱?而况郁四自己跟人合股开着聚成钱庄,如果阿七有私房,何不存在聚成生息,要来托陈世龙代放?

    明知道她是假话,黄仪却不肯戳穿,只问:“你那笔钱是多少,要抽回多少?”

    “不多,几百两银子,能抽回多少是多少。”

    “好的。我替你转告。”

    “谢谢你!”阿七略停一停又说,“不过我想要当面跟他算一算帐。黄先生你看,我啥辰光来,可以见得着他的面?”

    “说句实话,啥时光也见不着!”

    “为啥?”

    “为了他一见你七阿姐要着迷,我的责任有关。”

    这句话很厉害!厉害在骤出不意,如当头霹雳一般,把盘算得好好地,预备一步一步逼出陈世龙来的阿七,震得七荤八素,枪法大乱,有些气馁了。

    望着笑嘻嘻地,似乎不怀好意的黄仪,阿七很不服气,挺一挺腰,凸出了她那个鼓蓬蓬的胸脯说:“着迷不着迷,不去说它,我倒要请教黄先生,什么叫‘责任有关’?我要跟陈世龙见一见面,谈正经事,你为啥从中作梗?”

    “陈世龙要讨亲了,是我做的媒,我对女家有责任,新郎官看见你着了迷,到时候出了什么花样,女家找我说话,我怎么交代?”黄仪又换了个位子,坐到她下首一张椅子上,隔着茶几凑过脸去问道:“七阿姐,你想呢,我这话在不在道理上?”

    阿七气得脸色发白,冷笑连声:“有道理,有道理!”

    陈世龙看在眼里,又觉得好笑,又有些不忍,他心里在想,黄仪如果是

    打算着把她气走,这一计便不高明了。因为他深知阿七的脾气,服软不服硬,越是如此,越惹得她心中不平,什么撒泼的花样都耍得出来,岂不是把事情搞得更糟?

    正在有些失悔着急,只见黄仪又换了副神色,满脸疚歉,一片小心,“七阿姐,”他低声下气地说,“我言语冒犯,你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哼,”阿七微微冷笑,“我怎么敢生你黄先生的气?”

    “啊呀!”黄仪抓抓头皮,作出那万分伤脑筋的神气,“听这话,生气生得大了。七阿姐,我替你赔罪,你千万不要生气。”

    听他这样说,阿七不好意思了,把脸色放缓和了说:“没有。我生什么气。”

    “真的不生气?”黄仪带着些逗弄的意味:“真的不生气,你就笑一笑。”

    这怎么笑得出?阿七觉得这个人,颇为难缠。定睛一看,只见黄仪的一双色眼瞪在自己胸前,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不怀好意!想起他的可恶,阿七决定要请他吃点苦头。

    这样一转念,便先浮起一阵报复的快意,心境开朗,不觉嫣然一笑,秋波流转,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回身斜睨着黄仪,欲语不语地,真有烟视媚行之致。

    黄仪心里痒得仿佛有十七八只小手在搔抓似地,他原来的盘算,就是挺身自代,既替陈世龙解了围,自己又捡了个便宜,所以一上来不惜言语开罪,好叫她对陈世龙先死了心,然后用“潘驴邓小闲”的“小”字诀,来叫她化嗔为喜。自己估量,这是着实要费一番精神的事,不想收功如此之速,因有喜出望外之感。

    “七阿姐,”他开始挑逗,“我听世龙说过,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寂寞得很。可有这话?”

    “是啊!”阿七把眼望着别处,似乎不好意思正视黄仪,“不然我还不会来寻陈世龙。”

    “你现在就寻看他也没用了。陈世龙得新忘旧,一片心都在张家的阿珠小姐身上。”

    听得这话,阿七的妒心又起,冷笑说道:“哼,阿珠我也见过,黄毛丫头也叫‘小姐’了,真正气数!”

    “这都不去说它了,提起来你不开心。阿七姐,”黄仪试探着问,“你住哪里?”

    “就住郁老头原来往的地方。现在是我一个人。”

    “怪不得!一个住是太寂寞了些。”黄仪说道,“用个小大姐陪陪你嘛!”

    “有一个。”阿七答道,“笨得象牛,蠢得象猪,一吃过夜饭就要打瞌盹,上了床象死人一样。”

    “这样子,夜里就寂寞了。也没有人来看看你?”

    “有哪个?鬼都没有得上门。”

    “那么,”黄仪涎着脸说:“我来做‘鬼’好不好?”

    “这,这叫什么话?”

    “你说鬼都没得上门,我就做‘鬼’上你的门!”

    “啊唷!”阿七双手环抱在胸前,作出不胜战栗的样子,“你来嘛就来!

    啥叫‘做鬼上门’,说得人吓兮兮地!“

    这副神态虽是做作,却也可喜,而黄仪特感会心的是,她那第一句话,

    认为无意流露,最见真情,只要能够上门,象她这种出身,自然不愁不能入幕。

    心里这么在想,手上就随便了,“不要吓,不要吓!”他很自然的拉往了她的手:“说说笑笑。”

    阿七凝睇含笑,象是心里有什么不易为人知的高兴事在想,突然间,将手一夺,懔然说道:“不要动手动脚!”说着还转脸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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