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们玩的时候,戈尔季耶夫斯基悄悄将“砖”藏人公园北墙与小路之间的草丛中。
5 月19日,是个星期天。这天早晨,一辆使馆的“格拉纳达”福特车将戈尔季
耶夫斯基从家中送到肯星特·海依街的希楚机场。因为考虑到去莫斯科的。时间不
会很长,家人就留在了伦敦。在莫斯科谢列梅捷夫机场他第一次感到确实有些不妙。
在机场出口处一个边防检查员将他的绿色外交护照翻了半天,然后当着戈尔季耶夫
斯基的面打了两个电话报告他的到来。让戈尔季耶夫斯基感到不安的还有一桩事,
就是没有人来接他,虽然后来他得知,车是派了,不过去的是另一个机场。戈尔季
耶夫斯基拦了辆出租车,车里已经坐着两个准备回寓所的西德外交官。当戈尔季耶
夫斯基介绍说自己是苏联外交官后,德国人慌张起来、要求将他们直接送到使馆去,
显然是怕落到陷饼里。戈尔季耶夫斯基当时想,使馆外的克格勃暗探会不会对他与
两个德国人同行起疑心呢?
当戈尔季耶夫斯基终于回到了列宁大街109 号自己的住宅时,还没打开门他就
发现住所被人搜查过了。他和妻子赖拉总是将门上的三个锁锁两个,可这口却是三
个都锁着。“常事”,戈尔季耶夫斯基心想。克格勃的专家们在搜查技术方面无可
挑剔,但也有漫不经心和嗜酒之徒的臭名声。初看房里的东西好像一切原封未动,
但仔细一看,他还是发现浴室的玻璃纸里一包封着的纸巾有被摸过的痕迹。戈尔季
耶夫斯基清楚,房里除了床底的一摞书之外是找不出什么的,这些书是他从国外带
回来的,其中许多书,包括全套索尔仁尼琴的著作,都被官方列为禁书,然而许多
苏联外交官都带这些书入境。临睡前戈尔季耶夫斯基给第一总局第三处处长尼古拉
·彼得罗维奇。格里宾打了个电话,报告自己回来了。格里宾没说几句话,戈尔季
耶夫斯基感到他的语调也是冷冰冰的。
次日早晨,5 月20月,星期一,克格勃的一名低级军官。两年前被英国当局驱
逐出境的弗拉基米尔·切尔诺夫开着自己的“捷达”车来到戈尔季耶夫斯基家,接
他到第一总局去。总局在亚谢涅沃,离环形路不远。在那儿戈尔季耶夫斯基被安排
在第三处一个空闲的房间里。戈尔季耶夫斯基问起原定的同切布里科夫和克留奇科
夫会面的事,得到的答复是叹他们什么时候能见您,就通知您”。整整一周什么事
也没有、戈尔季耶夫斯基每天在电话机旁坐到晚上八点,等待召见,但得到的总是
各种托辞。克留奇科夫这周好像安排很紧,国家安全委员会和中央委员会要开许多
会,切布里科夫则只有在戈尔季耶夫斯基和克留奇科夫谈话之后才能见他,他就这
么坐着,斟酌着自己关于英国情报的报告,核对有关英国经济和其武装力量的材料,
以此消磨时间。
格里宾劝戈尔季耶夫斯基休息月同他们夫妇上克格勃的别墅去。但戈尔季耶夫
斯基明知道格里宾会不高兴,还是以去看母亲和妹妹为借口推辞了。整个休息日戈
尔季耶夫斯基都是在谈论他在伦敦家的情况中度过的。戈尔季耶夫斯基还告诉母亲
和妹妹,玛丽娘在海依街的教会学校上一年级,她的英语说得很好。他想起有一次,
女儿放学回来用英文朗读了《我们的在天之父》,读得好极了。
戈尔季耶夫斯基在莫斯科的第二周事情可就比较多了。5 月27曰,临近中午时
分,第一总局副局长格鲁什科将军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参加一个关于对英国最高
机构搞渗透的新战略的重要会议。他们乘坐格鲁什科的黑性“伏尔加”前往离第一
总局大楼几公里的克格勃的别墅,那里已备好酒宴恭候他们了。“先喝点怎么样?”
格鲁什科问道。戈尔季耶夫斯基想起戈尔巴乔夫正发起反酗酒运动,犹豫了片刻。
但格鲁什科看来是准备好喝点酒的,于是他就没有推辞,一个服务员送上一瓶亚美
尼亚白兰地并为大家斟满了酒杯。令戈尔季耶夫斯基惊讶的是,格鲁什科开始详细
询问他家里的情况。他们还未吃完甜点,戈卢别夫将军和反间谍处负责调查内部失
密工作的布达诺夫上校也插进话来,桌上出现了第二瓶白兰地,而戈尔季耶夫斯基
的酒杯又给斟满了。喝完这杯酒他立刻感到酒里下了麻醉药,“我当时感到自己成
了另外一个人”,戈尔季耶夫斯基后来回忆道。他说话时舌头开始不一听使唤,虽
然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诫他,但他几乎失去了自制力。戈尔季耶夫斯基扭头看到格
鲁什科走出了房间,戈卢别夫和布达诺夫留了下来。此后便是接二连三地向他提问。
他们详细询问戈尔季耶夫斯基一些从克格勃叛逃的人的情况,特别是一个外号
叫“法维尔”(意为“告别”)的被法国人招募的间谍的情况。此人在T 局(科技
间谍局)干过,两年前被人干掉了。然后就是些更具体的问题了。“您怎么可以让
女儿读《我们的在天之父》?”突然他们这样问道。戈尔季耶夫斯基心里暗暗说。
“我让人灌醉了,我很清楚。但我理不清头绪,不过他们显然是偷听了我和母亲、
妹妹的谈话。他们在住宅里装了窃听器。”然后他们又问了索尔仁尼琴的书和其他
放在床底下的书的情况,“您怎么能把这种反苏的书籍带入境呢?”
再往下的审问就更充满火药味了。他们直接指责戈尔季耶夫斯基在为英国效力。
戈卢别夫提到一个英国外交官的名字,并问:“是他收买了您,不是吗?”然后他
们便离去了,只剩戈尔季耶夫斯基一人。过了片刻戈卢别夫回来了。“招了吧,”
他说,“你怎么不记得了?你不是刚刚还承认了吗?再讲一遍吧!”戈尔季耶夫斯
基感到头晕目眩,他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很远的地方单调地重复说:“我没说,
没有说。”此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他已在别墅的一间卧室里
了,头感到异样地疼痛。
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给他送来咖啡。戈尔季耶夫斯基喝了一杯又一杯。但头还
是痛。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完了,全完了,逃脱不
了了。”但渐渐地他又产生了一线希望。早晨九点半左右戈卢别夫和布达诺夫到别
墅来了,看两人的样子就好像昨天前审问不过是席间交谈而已。戈卢别夫很快就离
了,而布达诺夫留了下来。虽然戈尔季耶夫斯基记得此人是克格勃最危险狡诈的人
物之一,但他的头几个问题却并不刻薄。布达诺夫好像曾到过伦敦。“您都去过英
国的什么地方?”他问。(对苏联外交官来说通常限制他们在伦敦以外的地方活动,
而克格勃的工作人员大多是以外交身份作掩护的。)戈尔季耶夫斯基回答说,他一
般只到布莱克浦、布赖顿和哈罗盖特去参加党的大会。“哈罗盖特?”布达诺夫很
惊讶,“从没听说过、”然后他的语气就变了。“您昨晚显得倔强好斗,很自信,”
他说。戈尔季耶夫斯基表示了歉意。“您对我们说,我们又在搞1937年大清洗和迫
害异己的那一套。这就不对了。过一段时间我再向您证明这一点。一会儿车就来,
您可以回去了。”
戈尔季耶夫斯基回到家后就给格鲁什科打了个电话。“对不起,我不太舒服,
今天不能去上班了,”他说道。格鲁什科没表示异议。“如果我昨天说过什么不该
说的话,请原谅,”戈尔季耶夫斯基接着说,“不过这两个家伙的行为也太令人费
解了。”“正相反”,格鲁什科答道。“他们是两个很可爱的人。”这话说得并不
太得体,而且用词也显做作,但戈尔季耶夫斯基意识到,格鲁什科是知道他们的谈
话都录了音的。星期二的下午和星期三一整天他都在家中,用他的话说是在“苦思
冥想”。到了星期三晚上,他沮丧的心绪逐渐有所缓和。这两天的事情以及他对指
责的成功“抵赖”表明,在判处他死刑之前还会给他一些喘息时间。“也许,”他
想,“我还能逃脱得了。”如果他是在早些年,他可能早被干掉了,但现在克格勃
需要拿到证据。
5 月30日,星期四,戈尔季耶夫斯基回到了三处自己的办公室。很快他被叫到
格鲁什科的办公室里。格鲁什科坐在桌子旁,两侧分别坐着戈卢别夫和满脸阴沉的
三处处长格里宾·格鲁什科说;“昨天我和克留奇科夫同志几乎一整天都在谈论您
的事情。您知道,您欺骗我们很长时间了,因此您在英国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您
的家人马上就会回到莫斯科来了。但我们认为,您虽然不能再在第一总局干了,但
可以继续在克格勃任职。您意下如何?”戈尔季耶夫斯基清楚,这席话不过是一个
诡计,指望他自取灭亡。他已经被判处了死缓,但因为在别墅的审问没有结果,他
便被监视起来。他们容许其走动,想等着他试图与英国情报机构发生联系或是在其
他什么事上暴露自己。只要回想一下,就会很清楚,既然格鲁什科将军对《我们的
在天之父》和床底下的书这样一些无足轻重之物能抓住不放,就表明他的案子只是
建立在一些间接罪证之上的。
因为对戈尔季耶夫斯基来说,唯一的机会就是争取时间。于是他就决定跟他们
玩下去。他道歉说,审问的时候他有些昏昏沉沉。“我想,怕是吃的东西有点问题”
, 他补充道。 但缺乏幽默感的戈卢别夫将军立即愤愤然捍卫起每一片三明治来。
“没有的事,”他声称,“火腿是好的,红鱼籽酱也是上等的,奶酪也不错,”戈
尔季耶夫斯基没有阻止他对三明治的褒奖。“至于对我的指责,”他继续说,“我
就实在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了。但如果你已决定停止我在第一总局的工作,那么
身为一名军官,我接受您的决定。”后来,戈尔季耶夫斯基说的这最后一句话,同
戈卢别夫为三明治的那段辩护一样,成了他为生存而艰苦斗争的颇具喜剧色彩的序
幕。戈卢别夫听了戈尔季耶夫斯基的声明之后,似乎为避免了一场因公开承认或矢
口否认其手下有背叛行为而引起的不愉快而松了一口气。“谢谢,谢谢”,他对戈
尔季耶夫斯基说,并握了握他的手。然而他仍命戈尔季耶夫斯基将他床下的“反苏
书籍”交到第一总局的图书馆去。因为一旦将他送上法庭,这些书就会用作罪证。
几个月前还对戈尔季耶夫斯基大加赞扬的三处处长格里宾连手也没伸。“我不知道
该嘱咐些什么,”他说,“对一切都明智些吧。”当后来跑到英国之后,戈尔季耶
夫斯基真想打电话给格里宾回敬他:“我遵从了你的意见,对一切都很明智。”
戈尔季耶夫斯基去休假了,假期到8月3日。他算计着,这“猫和老鼠”的游戏
要进行到休假完毕。这期间他同赖拉、玛莎和阿尼妞在莫斯科度过了痛苦的、同时
又是那样轻松的6 月的几周。想到即将来到的分别,他全身心都投入到恬静的家庭
生活中去了。6 月20日,他们全家准备去外高加索赖拉父亲的别墅。戈尔季耶夫斯
基是做梦都想同他们一起去,可是为了准备出逃他需要时间。因此他决定不妨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