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却没有发现远处的几棵古树后面藏着四五个隐隐绰绰的影子。周围很安静,却隐约能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这种时候连一根鸟毛都看不见,几分异动自然足够引起他们的警惕,可对方明显都是训练有素的人,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连对话也是用眼神进行交流的。
——看见傅家掌权人才能持有的枕月玉佩了吗?
隐藏在树后的一名黑衣人轻轻地点了点头,静静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仔细地判断了一下这个人的大概身形与动作形态,心中便有了一个明确的决断,所有人都背对着自己的方向,只要此箭射出,便万无一失。
当然,如果射偏了,自己就再无机会了。
专业的刺客从来都不会有一句多的废话,黑衣人抬起胳膊,随即悄无声息拉满了弓。
箭在弦上,直指陆时眉心。
此时陆时正仔细地观察着黑白显示屏上数据的变化,似乎已经有了收获,左右也差不到哪里去,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曙光就在眼前,叫他怎能不放松。
万禾心痛他劳累,又不敢当面明说。只一副女主人自居的模样,转过身对陆小红道:“刚刚吩咐你带的水呢。”
“给给给。”陆小红不耐烦地将那壶水递给了她,最看不上这女人这副样子了,以为自己是谁呢?整的就好像自己已经过门了似的。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新奇的东西从来都引人注目,彼时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陆时。只有万禾在那一瞬间转过了身,眉心尚悬着几分莫名的傲气,目光不经意朝前一抬,瞳孔便瞬间放大了好几倍。
电光火石之际,一道铁色寒光呼啸而来。分明是来不及去思考任何事情的速度,却慢到时光都开始发痒。那一刻,万禾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可以看见箭上淬的黑色毒液,慢到忘记自己在那一瞬间究竟做出了怎样的举动,慢到……能够清晰地看见生命终结的速度。
来不及多想,万禾闭上眼睛,决然做出了这辈子最后一个决定。她突然丢掉手中那壶水,发疯一般地转身跑向了身后的陆时!
一生追随,至死不悔。
毒箭噗嗤一声入肉,血光暴涌!瞬间在她的后背开出了一朵绚烂的血花!
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却已足够为他们争取到警惕的机会。“保护世子!”来不及去思考事情的前因后果,陆家的护卫们便立刻摆出一副防守的姿态,拔剑出鞘,以身为人墙,将陆时牢牢围在了中间,神情戒备而又紧张。
事发突然,陆小红迅速咬牙站到了陆时的身边,手持长剑,一言不发,脸色阴沉无比。
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还会被人偷袭,身为百里挑一的贴身护卫,实在是太大意了!在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之前,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只持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着,目光警惕万分。
“娘|的……这还怎么射!”远处的黑衣人低低地骂了一声,却义无反顾地再次搭起一箭。
“撤吧,难道你想把命丢在这!”
“蠢货!杀不了傅怀彦,你以为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复命吗!”
“一箭未中,已经错过最佳的机会了。”最初说话的那名黑衣人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还是执迷不悟地想要暴露踪迹,再也顾不了其他,一咬牙重重敲在了他的颈后,对着身后其他几名黑衣人道,“撤!”
这边的人影很快引起了陆家护卫的注意,他们分成两拨人,一拨追踪,一拨留在原地保护主子,牢牢地将他围在中间,不敢再让他的安危受到一丝威胁。护卫们的长靴发出急促的声响,还传来不少快而短的号令,很快,周围便安静了下来。
背上鲜血淋漓,一只毒箭几乎就要从面前直穿过来,即使是在医术高超的现代,这条命也是绝对保不住了。陆时双手颤抖地揽着女子,带着刚刚震惊的眼神,直至此时此刻,他仍旧没有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
“万禾?万禾?”那是他第一次带着感情去喊她的名字,尽管还有一丁点的陌生,却终于完整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心情去管追踪刺客的事情,只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的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也完全不敢去想。
他一生随性而活,却从来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甘愿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
秋风自远山徐徐而来,竟多了几分透骨的寒冷。
被他抱在怀里,曾是自己这辈子最希望的事情,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想来着实是有些嘲讽,却也算是遂愿了。
这样离奇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万禾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她一度以为自己没有那么爱他的,她一向是个那么势利、那么自私的人,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要好好争取一下自己的未来罢了,却没想到会在那样的时刻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怎么会没有那么爱他呢,不然也不会从那么远的广陵城追到这里,也不会义无反顾地为他而死了。
想到这里,万禾忽然凄惨地笑了笑,无声却又满足。柳叶细眉,樱唇梨涡,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竟也现了几分莫名的柔情。
她没办法再说话了,只能那样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面容永远映在自己的心里似的,看得那样深。
傻吗?哪里傻。
彼时自己正处于那样凄惨而又难堪的环境里,是他救了她,也是他将自己从阴谋诡谲的皇宫中带了出来,将那样庞大的事业放心地交到了自己的手中。即便初衷并不是为了自己,却不能抹去这样的事实。初见时的惊为天人,到现在深深爱慕,原来时光早就将这个人的面容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了。
周围很安静,静到连风声都听不见。她就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不动,不说话。
听说一旦有泪痣的人,只要遇上命中注定的人,就一辈子也不会分开。现在看来,他的命定之人绝对不是她万禾了,可是哪又怎么样呢?
至少现在这一刻,他眼里是看着自己的。
这样,也便足够了。
值得吗?她也不知道。万禾轻轻将头偏了过去,不再看他。
身中剧毒,为利箭所穿,死在临邑山还未来得及吹起的秋风里,带着一脸满足的微笑。
☆、第55章 其言也善
第五十五章其言也善
“娘娘……”承雪低垂着头;一脸忐忑地出声道;“含元殿那边传来消息;说……说陛下早朝的时候晕过去了。”
听到这么突然的消息;正在逗弄鹦鹉的傅怀薇心中一惊,猛地回过头看向她:“你说什么?”
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然现在才知道;也不知是有人刻意瞒着,还是自己这段事情深居简出惯了;连一点动静也不知道。
“娘娘不必太过担心,听御医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这会儿正在寝殿休息着。”承雪这才稍微抬起头来;继续道;“奴婢还听说各宫娘娘都想进殿探望陛下,虽说没有明令禁止所有人不得入殿,刘公公却是一个也没有放进去……”
“我对各宫嫔妃的态度没有兴趣。”傅怀薇不耐地皱了皱眉,在原地走了几步,复又紧张问道,“御医查出来是什么原因没有?陛下可是被人下了毒?可有性命之忧?”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承雪听得头都大了,只慢慢答道:“说是操劳过度……开些大补的药方,休息休息也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的。”
发现她从头到尾只担心皇帝的安危,承雪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终是道:“娘娘对各宫嫔妃的态度没有兴趣,各宫嫔妃对娘娘倒是感兴趣的很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终日呆在这青玉宫里,却是不知外头现在都在议论您。”承雪紧张地咬了咬下唇,自知不该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但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宫女,有些事情又是必须告诉主子的,“陛下在朝堂上不省人事,被抬回含元宫之后,皇后娘娘是第一个得知消息赶过去的。听皇后身边的宫女千萝姑娘说,当时陛下虽然昏迷不醒,嘴里却一直叫着……”
见她有意停顿,傅怀薇追问道:“叫着什么?”
承雪眉头紧锁,似乎在犹豫要怎么说出这两个字来,好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替代词道:“叫着贵妃娘娘您的乳名呢……”
这句话一出,傅怀薇就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许久才渐渐从这句话里回过神来。沈浮坤前段时间送过来的宫灯犹自高悬在侧,她却终究不能完全释怀之前那件事。但听到这样的事情,心里不是一点感触也没有的。
怕自己以后会难过,实在不敢往深处想,傅怀薇有意识地跑题道:“那皇后身边的那个宫女呢?”
听她提及这个话题,承雪皱着眉小声道:“这件事毕竟是从千萝姑娘嘴里传出来的……六宫现在人尽皆知,皇后失了面子,一怒之下便罚她去暴室了,也不知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暴室可不是什么能呆的地方,傅怀薇脸色便有些不好,她从来没有罚过自己身边的宫人,对这种做法也很是反感。但那毕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皇后惩治她自己也根本无权干涉,要是专门为这个宫女求情,说不定又要被六宫议论一番,这世上苦命的人太多太多,各有各的命数,自己不是观世音菩萨,没有义务去一一解救。
但听说了这事,有能力而毫无作为的话,又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傅怀薇对自己这种心态简直烦不胜烦,索性道:“让承媛去暴室打点一下,过几个月找个由头放出来,记得不要让皇后身边的人知道。”
承雪连忙应声。
不过皇帝怎么会突然在上朝的时候晕倒?他年华正盛,还处于枝桠新长的年龄,怎么可能因为操劳过度而晕倒?还偏偏这么巧发生在哥哥去岭南视察运河的敏感时候。
傅怀薇越想越容易朝哥哥要谋反的那方面联想,这段时间她实在被这些事情弄得有些草木皆兵了。她因为身份特殊而不能和陆时通信,这一个半月来,只能偶尔按感应器来感知彼此的存在,无法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虽然没有什么好消息,可至少也没有传来什么坏消息,知道他们都平安,如此也便足够了。陆时有那么多自保的技能,应该不会随便中招的,这一点,她对他很放心。
眼看着傅怀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承雪忍不住又小声开口道:“娘娘既然这么担心陛下,不如亲自去含元殿看看?”
承雪似乎一直都很希望傅怀薇去探望皇帝,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坏心,但身为贵妃身边如今最得脸的宫女,总是有那么点小虚荣心在的。陛下连晕过去了都在叫主子的小名,这该是多么大的殊荣啊,她作为贵妃身边的一个宫女都觉得脸上贴金。而现在六宫妃嫔想要探望陛下,除了皇后,一个个都被拒之门外,连如今势头正盛的瑶妃秦翘翘都难以幸免。如果这时候贵妃被获许入殿……那些宫妃们还不气歪了鼻子?
想到这里,承雪的腰板就挺的更直了,好像那个总是有特权的人是自己一样。
似乎洞悉了她的小心思,傅怀薇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抬脚便走了出去。
“那就看看吧。”
五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掉的。反正自己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看看他现在怎么样,就当是做个了断吧。
含元殿中沉香袅袅,闻之安定而又平和,与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