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百棠跪在地上动也不动,语气平淡道:“臣妾不知。”
一双凤目看起来毫无邪念,天庭饱满如斯,鼻子甚至说不上小巧,皇后长得不算漂亮的类型,却很是大气耐看,正所谓相由心生,她也确实配得上这句话,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衬上她那身华美的皇后常服,倒很是有一番国母的气度。
反观傅怀薇,虽然长相清秀可人,精致灵动,却怎么也无法将她的长相和皇后这个词搭上边。
“贵妃身子弱,你们不心疼,哀家心疼!”傅太后上下打量了皇后一番,尖刻道:“薇儿是在你宫里出的事,险些就去了一条命,皇后竟然还跟着没事人一样?谅你也不会承认是自己做的手脚,这件事情,哀家定要查明。”
凌百棠似乎早就得到了消息,也可能是有恃无恐,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平平静静道:“臣妾与傅贵妃素来交好,并没有害她的意思,更不会在自己宫里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况且……臣妾已身居高位,这件事情即使做了,也并没有好处……母后一向慧眼,定会还臣妾一个清白。”
傅太后哼了一声,虽然也觉得有道理,可是心里却还是对她有所怀疑,保不准她就是利用了这种心理,才敢在自己宫里动手,好撇清关系说最不可能的人就是她。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她实在不想让这个女人再嚣张得志了,即使是正儿八经册封的皇后,却已经不是第一天看不惯了,索性道:“就算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那也是你宫里管教不严,让贼人混了进去!从今日起,在皇后的嫌疑没有洗清之前,哀家将暂时代掌凤印,你可有意见?”
众人皆是一震,皇帝神情复杂的看了母亲一眼,最终却也没说什么话。傅怀薇愣愣地看着姑母三句两言之间权力交接,忽然很是有些感慨。
只有跪在地上的皇后凌百棠攥起了双手,脸色平静,据理力争道:“太后您……无权执掌凤印。”
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会对整个后宫权力的平衡造成极大的冲击,然而当事人却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皇帝都没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抗旨?”
你们凌家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时间从来都是女人最大的仇人,太后虽然保养得当,却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偶然窥得她年轻时的风华。
凌百棠跪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恨得牙关紧咬,却没敢在明面上表现出来。说来实在可笑,这么多年来,她这个皇后的位子坐的实在憋屈,即便是随便揪一个人出来,问这后宫最怕的人是谁,肯定会回答说第一怕太后,第二怕青玉宫里的傅贵妃。
太后也就罢了,你傅怀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片子,也不见得陛下有多么喜爱你,只不过仗着太后恩宠,狐假虎威,凭什么和我抗衡?等到太后归西之日,看你还能找谁当靠山。代掌凤印又能怎么样呢,终究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了。
有些话,永远只能在心里想想,见不得光。
凌百棠抬起头来,仍旧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臣妾……遵旨。”
太后没再看她,挥了挥手便让她出去,一副眼不见心为净的样子。
皇后凌百棠离去的时候,沈浮坤偏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来得及与她对视,便只留下了一个深红色的背影,无声胜有声。
观看了整场大戏的傅怀薇依旧有些发愣,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皇帝,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自己也知道,她的这种智商和性格根本就不适合生活在后宫里,如果不是有一个当太后的姑母,早在十三岁进宫那一年她就该被整死了,并且死的尸骨无存。
所以她对太后姑母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说她感谢太后吧,当年又是她强迫年幼的自己入宫为妃,将年仅十三岁的她困在深宫的囚笼里,容不得一丝反抗。说她恨太后吧,偏偏这五年来,姑母对自己无微不至,掏心掏肺,百般爱护,根本不让自己受到一丁点伤害,完全就是当半个女儿对待的。
她这边还在心情复杂的忆往昔峥嵘岁月,坐在床前的太后又发话了:“你这孩子就是心眼直,谁给的东西都敢乱吃,这宫里眼红你的人多了去了,女人心海底针,以后事事都要谨慎小心,可记住了?”
傅怀薇吸了吸鼻子,委屈道:“知道了……”
“还有,你进宫的年岁可不早了,怎么到现在肚子还没有动静?”太后瞄了一眼她的肚子,颇有些不满道,“皇帝最近是不是不怎么来你宫里?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姑母,姑母给你做主。”
被当面问起这种问题,傅怀薇很是有些尴尬,只能向往常一样按照吩咐回答道:“不是的,是薇儿自己肚子不争气,不能怪陛下……”
沈浮坤一直面对着门口,眉头微皱,此时此刻听到这种话,忽然觉得很是好笑,笑完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皇儿。”
沈浮坤低了低头,这才将身子转了过来:“儿臣在。”
“薇儿受了惊,你今天不来青玉宫陪她可不行。”太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便没再多言了,她一向喜欢充当这种顺水推舟的角色,特别是在撮合自己儿子和傅家侄女方面。
皇帝沉默了一下,瞥了傅怀薇一眼,接着没什么情绪道:“是。”
傅太后倾过身子,摸了摸傅怀薇的头,道:“没什么事的话,哀家就先走了,你这几日也尽量不要出门,在这后宫里,想害你的人永远都比爱你的人多,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嗯嗯。”傅怀薇诚恳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在心里了。
傅太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带着自己的随身宫女便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很快,房间里只剩下皇帝和傅怀薇两个人。
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傅怀薇顿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忍不住出声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陛下您不走吗……”
还是头一次被下逐客令,沈浮坤似乎愣了一愣,奇道:“你以往,不是巴不得朕多坐一会儿的。”
“啊没有没有,臣妾不是那个意思。”傅怀薇在他面前一向很拘谨,连忙紧张地解释道,“只是因为天色晚了……”
“左右朕今晚也是要睡在你宫里的,又有什么分别。”沈浮坤随意地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过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倒是变得有些不同了。”
傅怀薇一愣,似乎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皇帝慢慢朝她走了过来,脸上没甚表情。俯下身看了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轻声问道:“阿薇,跟朕讲讲,垂死……是什么滋味。”
那句话刚说完,傅怀薇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唐突,沈浮坤掩饰性地立起身来,换了个话题道:“你之前说,你梦到什么了。”
傅怀薇还没从刚刚那句话中缓过神来,愣了好半晌才答道:“也没什么,臣妾梦到……梦到爹娘了。”忍不住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傅怀薇并没有感到特别愧疚,不然要把自己那段奇怪的经历讲给皇上听吗,会被他当做中邪处理吧。
皇帝明显不太在意这么一件小事,只又换了句话道:“你刚刚在母后面前那样讲,心里是不是在怪朕?”
“啊臣妾说什么了?”傅怀薇愣了半天,复又自问自答道,“哦不怪不怪,臣妾怎么敢怪陛下呢。”
“朕知道其实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你进宫五年,直到今天朕都还没碰过你,你心里怪朕,也是在所难免的。”
傅怀薇尴尬地低下了头,懊恼的连话都没敢接,这种话题,真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沈浮坤看清了她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心里忽然有些好笑,在这后宫里的嫔妃中,大胆妖娆的、工于心计的、聪慧优雅的比比皆是,却很难找到一个像傅怀薇这样一个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姑娘,简直就是历代后宫嫔妃中的一朵奇葩。如果她不姓傅,自己说不定还会对她有几分兴趣。
不过自己实行这么多年的计划都没有什么效果,也是时候改改策略了。
“朕不碰你,是因为你年纪小想保护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况且无论如何,你始终都是朕的人。”沈浮坤冲她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道,“现在你长大了,也自然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朕……晚些会过来,你好好准备吧。”
傅怀薇一时如遭雷击……
眼睁睁看着皇帝转身离去,寝殿里只剩下了几个贴身服侍自己的宫女。傅怀薇坐在床上,嘴巴张得比吞了个鸭蛋还要大。皇帝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她今天晚上要真的侍寝了吗……
不是吧动机何在啊!还是自己被虐了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傅怀薇开始沉思。
还没等她沉思完毕,宫人便过来禀告说长汤屋的水已经备好了,请她入浴。
傅怀薇沐浴完毕回到青玉宫后,天色已近黑了,将所有宫人都支了出去,某人坐在桌子面前继续沉思。
皇帝表哥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呢,到底是不是侍寝呢?是自己自作多情还是他的表述能力有问题呢?之前那个跟着自己一起回大周的男人又跑哪里去了?皇后到底是不是害自己的人呢?
傅怀薇觉得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问题,而且因为她很笨,怎么想都想不懂,一时间烦躁的不得了,气的咬牙切齿,拿起茶杯就往地上摔!
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清脆落地声……
傅怀薇一僵,眼睛陡然放大,呆呆地看着停在半空中的那个茶杯。
茶杯停了半晌,复又跟喝醉了酒似的,摇摇晃晃,自己飘回到了原来的桌面上。
傅怀薇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桌子上的东西突然又诡异地动了起来,原本摆放随意的几本《女诫》、《内训》突然立了起来,被搁到了一边,一些不起眼的小杂物也自觉的挤到了一堆,就连笔筒也自己转了个圈,将有字的那一方朝向了正面……
傅怀薇刚开始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看完这么一连串的诡异现象后,终于……吓哭了。
一个人坐在桌子面前,眼泪鼻涕顺着一道流了下来,哭得肝肠寸断,还一边喊道:“啊啊啊,有鬼啊!!”
“……”大概是发现自己玩的有些过头了,陆时迅速关掉了隐身装置,以光速显现在了她面前,“喂喂喂,我被你搞得这么惨都还没哭,你哭个头啊,快打住。”
长身微倾,剑眉星目,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风采,眼角镶着一粒绝美泪痣,分明是让人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的俊秀少年,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傅怀薇原本吓得一愣,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之后,瞬间哭得更厉害了。
“不就是帮你整理个桌子吗,至于感动成这样吗?其实你也不用太感激我,我只不过是有强迫症而已……”似乎是猜中了过程却没能猜中结局,一脸郁闷的陆时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妥协道,“算了算了,我给你道歉,不该这样吓你,别哭了行不行?”
傅怀薇继续放声大哭,哭的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陆时顿时急了,“卫生纸呢你家卫生纸放哪了!”
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没有这种东西,陆时无奈了,忍不住好声好气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哭啊?”
某人抹了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