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6个月的时间来鼓起勇气,终于在1996年9月,我被库茨汤恩大学录取了。重新回到学校比我之前担忧的困难更多。我要与信息社会我小一半的年轻人竞争呀。五月的一天下午,在上完一节异常紧张的课后,我含着泪开车回家,一路上思索着自己重返校园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
几天后,我在牙医诊所碰见了约克夫人。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她了。我跟她讲了小珍珠的故事以及它是如何促使我重返校园的。“但结果证明这实在是太难了。”“我明白,”她赞同的说,:我丈夫也是三十多岁才上大学的。“我听着,吃惊不已,我一直以为约克先生已经教了很多年的书了;但是实际上,我们的毕业班是他从教以来带的第一个班。是约克夫人的这次偶遇被我视为坚持念完剩余三年的路标。
毕业后同,我到了一所地方高中教英语。由于要校外生活多年,我力图将真实的世界引入课堂。参观工厂、邀请地主企业家讲课与莎士比亚文学一样被放到同等重要的位置。2001年,从教一年后,当全国优秀教师奖颁奖时,我有幸成了百名获奖者中的一员。那于,我碰到了恩师约克先生,他就要退休了。他坦言由于在高中时成绩很差,他缀学了,感到前途渺茫,因为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是什么让他发生转变的呢?“是心灵的重生和别人对我的信任。”他说。
猛然间,我恍然大悟。您之所以要给孩子们小珍珠,是因为您看到了20个缺乏自信的年轻人。”“不,”约克先生说,“我看到了20个身上有着非凡之处的人。”
本文摘自《读者》2006年第14期P07
安放那些孩子
王小妮
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村庄是妇孺们的天下,有力气有胆量的人都去城市了。他们自己在陌生又“富丽堂皇”的城市落脚还很艰难,他们的孩子大多只能留在乡村。
在黄河沿岸密集的村子里,女人们靠着中原特有的高院墙,孩子们在细腻的黄泥里追逐。曾经我遇到五个突然跑到照相机前面来的男孩,五个完全赤裸着,想被照进相机。其中一个爬上了汽车前厢盖,但是,马上窜下来,尖声号叫,中原的太阳把那片铁皮晒得锅底一样烫,光溜溜的孩子不知道。这一群,五岁、七岁、八岁的都有,都没有去读书。他们一刻都不能安静,总在嬉闹耸动,像从发臭的河里刚钻出来的几条顽皮的黑鳗鱼。那村庄所在的一带,就是被称作魏晋风骨的竹林七贤的故乡。
2004年,在黔东南的古镇旧州,一群孩子包围住了徐敬亚,争着看他手里那摁一下之后就能马上出现人头人脸的相机。我们沿着光滑潮湿的巷子走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能甩下他们。你照那些阴黑湿绿的古旧房子,照流着小股水流的街面,不管照什么,他们都把一个个小脑袋伸向镜头。一直望着我们开车而去。我回头看他们,那几个七高八低的孩子,一直到在那里站到消失为止。
在山西,在北方的冬天里,穿着开裆裤的孩子,沿着结冰的土路踉踉跄跄地跑,露出开裆裤的屁股冻了,像夹着两条正在腐烂变色的香蕉。
在河南辉县,就是“文革”中打开太行山挖红旗渠的那个县。正是麦收季节,新开出来的大路边到处是晾晒中的粮食,晒粮人的孩子们在争抢一只竹飞机。那种东西,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见过,还以为早绝迹了。那种最简单的玩具,两只手用力搓,竹片就能飞上天。追抢飞机的孩子因为跑进了刚摊开的麦子,被他们的母亲恶声咒骂。
2002年元旦,在山西洪洞县的街上,一群人每人牵一条威猛的狗招摇过市,队伍吓人地庞大,几十号人呼啸而过。后面颠颠跟着一个孩子,大约八岁,或者九岁,也牵一条黄小狗,一路都在追赶。由于狗们急于向前冲,让所有牵狗人都显得昂首挺胸,像一群“戴镣长街行”的英勇赴死者。我问街上慌忙躲避让路的,他们回答说,学校操场要举办斗狗大奖赛。很快,在墙壁上见到了告示:“世界恶犬大战”。
我所知道的洪洞,只是京剧《苏三起解》唱词里有一句“洪洞县里没好人”。这句话让当地人气愤又无奈。“苏三监狱”的旧址还在,卖门票的比买门票的多,看起来都是些正当读书年纪的小姑娘,她们说,唱戏的诬蔑咱洪洞呢。
许多的乡村少年因为各种原因不再读书,真正哭喊着要读书而交不起学费的,少于主动离开学校的。学费是一个原因,但是不能忽略一些乡村孩子患上了阅读困难症。读书的结果,如果不是离开乡村,读书就变得毫无意义。一个河南武陟县的少年留在家里,父母下田,他没有去帮忙,只是打牌抽烟睡觉看电视,四处逛逛。他说他脑子有病,看书脑瓜疼。我问他为什么不帮家里割麦?他说他家那点儿麦,一夜就割完。他所说的一夜,是用机器。农民算过了,用机器比人划算。人呢,就常常闲着,午睡后在大桐树下打纸牌。一看书就脑瓜疼的说法,在贵州、吉林、广西、江西都听到过。玩耍和读书相比,当然后者要痛苦。
等一个农民的孩子明白了读书的好处,已经很难再回到学校了。在贵州织金,我见过一个出外打工几年又回到初中读书的年轻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站起来比他的同班同学高一截。
在广东的清远,在河北与河南两省交界的乡村里,都见到没有读完初中的孩子看守家庭养鸡场。露天里借着树干,搭一个简单席棚,架上蚊帐,薄木板铺榻,枕头边有小的半导体收音机,南方北方居然完全相似。清远的男孩子榻上有一本无头无尾的《故事会》,北方的孩子铺上反扣一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他们都显得孤僻寡言,没有和陌生人讲话的愿望。
我过去不知道山西有个叫解州的地方。既然是“州“,以为是个大地方,开车绕了很多路,才找到了那个小镇子。是读“谢”的音。当地人说他们的关公庙在世界上是最大规模的,我看了那庙,确实古旧,全木质,虽陈旧,保留还好,灰暗的,雕梁画栋的。我刚到解州,就听人们说,日本鬼子打到了这儿,都没敢动这座关公庙,好像它对于入侵者有超常的震慑力。
在庙门外吃拉面,到处是污水的肮脏路边,一个少年弯腰在一个汽车轮胎似的橡胶大盆里洗脸,那张脸像一只不大的黑土豆。他大声唱歌,谁看着都欢快,黑盆里的水被这个歌唱者溅起来很高,亮晶晶的。不远处,是一张临街的面案,一个妇人正用力揉一块巨大的面团,我误以为他们是母子。妇人歪歪脸说:我雇的,刷碗的小工。
下面就讲到小偷了,偷窃犯案现在越来越猖獗,但是,我说的这个小偷顶多是个“准小偷”。
小偷出现在郑州市区临近北郊的一个还没几户入住的新住宅小区,后来知道,他在潜入别人的屋子之前,已经在小区里露宿了两天,没被人发现。小偷沿房子的雨水管爬上二楼,进入一间卧室,估计时间很短,他只是偷喝了房子里的一罐饮料。房子里的住户回来的响声惊动了他,他躲进卫生间。住户恰好上楼直接进入卫生间,偶然回身,看见门后又黑又扁地贴着一个人,住户下意识地喊叫,小偷立刻跪在地板上磕头。很快,小区的保安和保安队长都来了,有点兴奋,要把小偷捆上押送派出所。当然,在刚见到小偷的时候,保安们狠狠踢打他,被住户劝住了。
大家喝令小偷掏出口袋里的所有东西,担心他怀里藏有凶器。翻遍全身,只有半包烟,几张电话磁卡。保安们说,磁卡正是小偷打开房门的作案工具。
住户看小偷相当年轻,问了,只有十八岁,再问,家住在相距不远的中牟县。住户感觉这还是个孩子,不是职业盗窃者,起了怜悯心。而被迫脱光了衣服的小偷一直吓得发抖,颠三倒四说他家里穷得很,上不起学,吃不饱饭,爹娘都有病,他实在没办法才跑到城市里找活路。住户和保安队长商量,决定开车送小偷回家。
小偷非常害怕上汽车,大约他认为这些人肯定在骗他,一定会把他交给警察。直到看见出了城,出现了他熟悉的田地,小偷忽然松弛了,甚至迅速变成了一个平常人,左右环顾,欣赏麦田和杨树。一路上几个人都劝小偷年纪还轻,要把握自己,好好成个人,他似乎没什么心思听。临近了中牟境,他心情更好,热情地介绍,哪里有鱼塘哪里有果树,他已经快成一个导游了。
随行的保安队长让小偷指出他的家在哪,小偷才又警觉了。小偷的家不仅是新的贴了磁片的小楼,平光光的院子里还停放着拖拉机摩托车。小偷的父亲不够友好地出来,责问这几个来人是干什么的,保安队长让小偷自己讲。这个时候的小偷又恢复了“小偷”的胆怯,声音很小话语很简单,他只说了五个字:我摸了他家。他的父亲立刻脱掉脚上的鞋,满院子追打儿子。
事情过去不到半年,又是这个小偷忽然打电话给房子的住户说,他缺钱花了,想向叔叔借点钱。被拒绝后,一个星期,他再次来到小区,这次是等在大门口,提出见那个好心的住户,保安们认出他是小偷,恶声说:你还敢来,再看见你,看打不死你。把这个十八岁的乡村年轻人吓退了。
显然,这个孩子不是因为贫困才做小偷,他内心里的最大动力是厌恶乡村,向往城市,但是,城市里没有他的落脚地,没有足够的钱,城市就不是他的。
2002年,河南的一份报纸上登载过这样的消息:一个人从1974年,他还年轻的时候开始了第一次偷牛,被判刑十年。出狱后一年,他再次偷牛,判刑五年。1994年,第三次偷牛,又判刑。1999年,他第四次偷牛,第四次入狱一年六个月。2000年冬天,他赶着第五次偷来的牛沿着京广线走,被发现抓住,被判刑两年。
我相信教化,也粗略了解沿黄河生存的古人有着最悠久漫长的文明教化的历史,先贤有关的言论典籍,历史上有太多的记录。但是,教化和人的本性是相悖的。对于生在了乡村就是乡村人,正像“法官的儿子就是法官”一样,一个不甘做“乡下土佬”的孩子,除拼命读书之外,他的出路实在太少,他的眼前只有一堵墙。而对于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人,羞耻已经不算什么,没有羞耻感的人,妄谈人格、荣誉、尊严。
本文摘自《读者》2006年第15期P24
被风偷走的帽子
刘川北
让人犯愁的冬季一个不少准时准晌地来了。我家的灶屋,黑锅底透着锈红的冰渣,水缸裂了缝,结了冰,取水时需用铁锤凿开冰层。做熟饭,母亲往灶灰里放一块红砖,过半个时辰,取出,让我们搂着那块砖头取暖。这个笨办法是母亲的创新发明。可是,这仍然解决不了大问题。我们冷啊!像树巅一片枯萎的黄叶瑟缩颤抖不已。我的手冻了,脚冻了,特别是耳朵,裂了口子,灼心般地疼。脚冻了,母亲给我们的鞋子里垫上温暖而舒适的干草;手冻了,母亲用拆解的旧衣服做护手的棉筒。耳朵怎么办呢?
母亲下定了决心,一定要给我买上一顶棉帽。母亲想要的是那种有耷耳、里子披绒的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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