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之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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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之后(续)-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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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三一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我醒过来,觉得眼睛刺痛得好厉害,房子好像在打转,额头发烧,全身僵硬。就这样九死一生的躺了十七天,不能吃也不能动。以后的八个月,喉头只能出一点咕噜声,一年半之久,眼睛都睁不开。我病得这么厉害,李曼小姐只好放下她白天的注音工作,整天来服侍我。仅剩下累极了的三更半夜做她的校对工作。
  六个不同国籍的医生,请来看我的病,都异口同声地宣布无望。一位最著名的中医也请了来看我(我们还要付他一大笔钱,如果他在出诊中被人绑架的话),他握住我的手说:“你好像一盏灯,油干灯尽了,最多只能活三天。”我的家人为此替我做了殓服,买了棺材。可是,神的大能藉着李曼小姐的祷告,信心及勇气,带我经过了死荫的幽谷。在以后的年日中,又经过了许多类似的幽谷。
  一九三七年,正当李曼小姐的注音工作做得颇有起色时,日本侵略中国了。但是她并没有停工。一九四一年,日本偷袭珍珠港后,她也不肯跟其他宣教士一道调遣返国,为的是想完成她的注音圣经工作。因而,她被关在日本集中营里两年,跟别的残废病弱的外国人关在一起。我呢,在那整整两年之中,也一直被困在病床上,患着不治之症,骨髓里藏着许多疟原虫。那年的圣诞前夕,我还活着,真是使大家惊奇不已。有一位医生公开对他的家人说:“我留意蔡小姐的病状很久了,从她的病我知道—— 一定有位真神。现在我们母子俩决定相信耶稣做我们个人的救主。”神也奇妙地救了我家看门的。他在我家卅五年,我父亲做官时,他总管我家门口,花园、庭院等的安全职责。当他听见我的病没有希望时,跑去见牧师说:“我也要去蔡小姐去的地方。”于是牧师指教他怎么信主,领他得救。他接着受了洗,几个月后就被主接去。有一次,当我濒临死亡边缘的时候,我看见天堂的异像,也听见美妙的歌声。我想:我的时候到了,多么隆重的欢迎!
  可是我似乎听见有声音说:“不,不是正式的欢迎,只是预演而已!”我的病症,经过十六年漫长的痛苦的日子,才得到正确的诊断,那时已经太迟了,来不及治疗了。疟疾连带许多附属的症状,使我永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行动自如的服事主了。人的耳朵里面有三个半规管,是保持人体平衡的,我耳朵里面所有半规管都分开了,所以我的平衡系统也完全破坏了。我走起路来就像个螃蟹,前摇后摆地,没人扶住就要摔倒下去。我的眼睛受不住光,在窗帘低垂、灯光密罩的暗室里,还要戴上深黑的眼镜。
  到美国来以后,有一天一位耳鼻喉专家到我房里来,高声说:“蔡小姐,我知道你是个难民,而我是个专家,你是请不起我的。不过为了好奇心的缘故,我愿意好好检查你一次,要查出你不能走路的原因来。”
  他把房间弄黑了,将我仔细检查一番,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真是得了解救似的,感谢主。然后他指着天说:“蔡小姐,只有那位天上的医生可以使你再行走。当然你知道,每个耳朵有三个半规管,保持身体平衡,你两耳的半规管都分开了,因此你今生永远不能走路了。”他并不知道致使耳朵半规管分开的原因。我要求他替我动手术。可是他只微笑地说:“我说过了,只有天上的医生能使你再走路。”这是一九五0年以后的事。
 

第七章 古老的时钟 
  
  我们逃难到上海后,一个酷热的八月天,想找出几件夏天的衣服来给李曼小姐换洗。“怎么回事?什么都没有,只有注音字母的圣经稿件”我大叫起来。真是这样,翻遍了她的箱子就是找不到别的东西。李曼小姐就是这样的人,总是把神的工作放在自己的舒适之前。收拾行礼的时候,她曾经叫佣人不要收拾她的日用衣物,先把圣经稿件收拾好以保安全。后来我们只好向苗妈借些衣服给她穿。
  事实上,我们仓促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收拾行李,全是苗妈经手。不知为什么,苗妈把一个时钟放在行李中。那钟还是许多年前,李曼小姐的父亲在南京买的。钟很漂亮,也走得很准,一直都挂在李家。也许是佣人特别喜爱它,就把它偷塞在行李里。可是,经过这一场的旅途颠簸,钟居然不走了。不过,放在那儿也好,至少在李曼小姐入集中营,我住阁楼的那段日子,这座旧时钟使我想起,我们还有一件共同拥有的东西。一天,有个朋友来请我为一位中国教员祷告。说他一家五口,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朋友说:“他修理钟表,补贴家用。”接着朋友又问我,有什么办法通知更多的人,让他多有些钟表修理。我告诉朋友,如果这个人愿意到我家来,我就把我们那个旧钟给他修理。朋友说这个修钟的人不能来拿钟。可是我坚持说假如他要工作,一定得来看我。同时我也跟一些朋友提起这件事,也收集了相当多的钟表等他来取,我甚至答应替他出人力车费。
  他终于来了,脸拉得长长的。请他坐下后,我就对他讲基督的救恩,他一句话也不答。他只要工作,对听耶稣毫无兴趣。我把朋友们的钟留下了一部分,没有全部给他,好让他下次还有机会来,李曼家的那个钟倒是先让他带回去了。
  暑天的一个清晨,一位宣教士艾太太来看我,告诉我她正在等船回美国。我们正谈话的时候,我听见纱门外有极伤心的哀哭声。叫人出去看是什么事,不久一位很漂亮的女士,正像梨花带雨那样可爱,羞怯怯走了进来。
  “蔡小姐,我是那个修钟的人的妻子。”她说:“他害肺病,病得快死了。血一口一口的吐不止了。我们全家五口,只有一张破床,挤在一间小房间里,一个钱都没有。”
  艾太太听见,马上给了她相当于十二元美金的钞票,而且答应她,“我会告诉我丈夫,叫他去看你的先生。”
  艾先生真的去拜访这个修钟的人,但是他一提到耶稣的名字,病人就转过身去,脸对墙睡。艾先生把救恩的道理解释得很清楚给他听,他却一点都不注意的样子。这位宣教士还是天天到那间充满肺痨菌,热得像烘炉的小房间去,将主耶稣奇妙的救恩讲给那垂死的病人听。我差人把这件事告诉石美医生。石医生是我的好朋友,她即刻叫她同工送钱去给这个不相识的病人。许多别的基督徒也为他祷告,愿意帮助他。
  忠心的艾先生还是每天都去坐在他床边,讲耶稣给他听。突然有一天,这个病人翻过身来问:“你所说的那个美丽天堂,我可以进去吗?”“当然可以”,艾先生回答:“圣经里面的约翰福音三章十六节说,凡相信的都可以得救。”
  “我天天用背对着你,不理你。”病人说:“可是你总是不放过我。主耶稣终于怜悯我,开了我的心眼,现在我愿意接受祂。我不要穿门上挂的那件兰色殓服,我要穿白衣上天堂,因为主耶稣的宝血洗清了我的罪。”
  赞美主!虽然那时李曼查理已经在天上,他的时钟仍旧说话,领人归主。

 

第八章 神是全能的 
  
  李曼小姐关进集中营的第二天,就听说有三个老人死在里面——姓名未详。类似的谣言满天飞,而我搬进了一间小阁楼,靠别人来照顾我缠绵病榻的生活,期待着李曼小姐的归来。集中营的囚犯,大半靠外面送进去的食物养活。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进去,除了两罐她本来就不大爱吃的果酱。叫我怎么办呢?如果她看见别的囚犯收到包裹,而她自己什么也收不到,她会怎样想呢?一位瑞典的宣教士教我:“你只能把包裹交给像我这样中立国籍的人,由我交给红十字会,再转寄给囚犯。”
  那时,国币贬值得很厉害,一个洋铁罐也要卖六百块钱。但同时,内地会总部被逼关门,有许多东西拍卖。一个朋友替我买了十二打新的瓶子,一夸脱(1。14升)装的,还有一个德国造的食物搅碎机,这些东西大有用处。我把能卖的东西都卖掉,神也奇妙地供应,而我每个月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够装好一个包裹,寄给李曼小姐。
  朋友替我买到一些大而肥的北京枣子,我把枣子蒸软了,等凉了,才紧紧的塞进瓶中。后来我又买到花生,炒熟剥壳以后,请朋友帮我用搅碎机搅成花生酱。李曼小姐不大喜欢吃甜食,所以我在花生酱里面加一点盐。我预备的食物都是可以就这样吃,无需蒸过,也无需煮过,也无需掺热水拌着吃。
  包裹重量限定五十磅(合45市斤)。许多朋友都不懂,李曼小姐食量不大,为什么我每个月要送这么多食物进去呢?可是我知道她的性情,她喜欢帮助那些收不到包裹的同囚。战争结束后,许多被释的囚犯写信来告诉我,他们多么感激我寄给李曼小姐的普通饮食,全靠我送进去的东西维持。李曼小姐总是将最好的食物分给有病的人吃。
  囚犯每天都被令在地上检又脏又发霉的米粒。然后把山芋皮、红萝卜皮跟米粒煮成一大锅。囚犯们排队拿小铁罐来领食。每天早晨点名的时候,犯人要垂手站直立正。如果有谁动一下,就要挨打。说来真残忍,因许多老而又病的人怎么能立正呢,尤其是李曼小姐,她那时已经六十三岁了,脊骨有毛病,身子根本是扭曲的。但是她勉强自已,同时祷告,求主帮助她点名的时候,可以站着不动。事后我听说,除了李曼小姐以外,每一个犯人都挨过打。
  两个艰苦的年头终于过去了,一个寂静的下午,一位牧师太太对我说:“我听见了李曼小姐的声音!”“你说什么?”我大声叫起来。“日本投降了,犯人都自由了!她打电话来要我通知你,她自由了。”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把我震惊得几乎不省人事。我曾经天天等待她的消息。等了那么久现在真的消息才来到,我的身体却受不了这么大的惊喜。许久我才渐渐恢复过来。那些从前送她进营的中国友人,现在都可以去探访她了。从早到晚,川流不息地,有好心的朋友来告诉我,李曼小姐自由了。他们又尽量把一切关于李曼小姐的消息报告给我听,弄得我精疲力尽。可是,虽然我每天都累得要命,我还是热切地渴望她随时会回来。
  但是一天天过去,她还是没有回来。怎么啦,我等了又等,朋友来来去去,我都求他们告诉我,为什么她还不回来,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犯人在营地里吗?”我焦急地问。“只有一两个留在那儿,其余的都走了。”“那么,为什么她不回来呢?”大家都说不出理由来。像这样焦急了一个多月,我简直急坏了。她的小房间收拾好了这么久,等着她回来。有一天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一个朋友送了一大篮美丽的鲜花来,说:“蔡小姐,恭喜你,李曼小姐就要回来啦!”
  这样的空希望,更加摧残了我衰弱的身体,我连日来的疲劳由此转变成重病。天快亮的时候,我开始发冷,全身抖了一个钟头。那时陪伴我的人,是一个曾经在我床边悔改的尼姑,她听见了,冲进房来,双手紧抱着我说:“别怕!蔡小姐,主与你同在!”我还是一直发抖,然后就昏过去了。
  一位朋友看见我情势危急,赶快跑到营地里去通知李曼小姐。营地在上海郊外,离市区很远。刚巧另一位朋友要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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