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相呼应,两处园子大小、布局均在伯仲之间,没有厚此薄彼,纵然主楼高低有别,也是因为尊重月清澄的皇家身份。
宝珏出门时,木兰园还只是一座空中庭院,停留在纸头上的一张画饼,唯一有基础的,只有那幢二层的小楼,萧文在她走后,召集工匠大兴土木,日赶夜赶,才算把两侧厢房建好,一应家具器皿都配备齐全,花草树木也种了不少,总算在宝珏回来之前把一切都布置停当。现在听妻子问起,他心中有底,当即答道:“自然是收拾了过。你放心,我亲自检查过几次,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的。”
“这就好,”宝珏点头,“你办事仔细,我一向都是十分放心的。”说完,出门朝外而去,萧文等人也跟着迎了出来。
走到月清澄的马车边,她先是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才掀帘子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功夫,只见车帘一动,却是庆熙、嘉佑两个青年侍从率先从马车里面跳了下来,然后,是宝珏下了马车,小心翼翼地把月清澄也搀扶了下来。
空了的马车也不用家丁引路,自然就跟着宝珏那车,从十几步开外的侧门进府,到马厩卸马休息。其后的贵重嫁妆也都跟着进府,自有专人负责指挥搬运到月清澄的住处放好,而他那十六个陪嫁的小厮,亦是随车而入,也算是个监督。
依旧是薄纱覆面的月清澄被宝珏挽着款款而行,颇有些娇花照水、弱柳扶风的韵味,待他走到萧文等人面前,气息已经有些紊乱。
宝珏轻声问道:“要紧么?是不是要坐下歇歇?”
月清澄微微摇头,柔声道:“不用了,我这是以前留下的病根,不碍事的。秀云,是不是为我介绍一下面前这几位公子?”语气温柔恬淡,好似莺声雁语,婉转优雅。
宝珏笑道:“这是应该的,我本来就是想给你们做个介绍的。”说着,朝萧文掂掂头,“文儿,这位便是月国皇子,月清澄,”挽住月清澄的胳膊,小心地搀扶着,“清澄,你面前这位,是我的元配驸马,姓萧名文,是本朝左相家的大公子;旁边这位是墨珠,几年前被我收进房里的;这位……”看着花菲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宝珏有些心虚地回眸看了看月清澄,急中生智,道,“这位是花菲花公子,他是花神医的孪生兄弟,对医术也很精通,如今暂居在我府中……”因为心虚,说到最后,语气便有些飘摇不定。
月清澄何等聪明伶俐,鉴貌辨色,一听之下立刻明白了花菲隐约的身份,当即笑道:“花神医于我有再造之恩,当日若无她出手相救,此刻我已是黄泉中人了。花神医不幸遇难,我也很难过,总想着不曾报答她的恩惠,现在既然知道她还有一个兄弟,那是再好也没有了。花神医的兄弟,自然就是我的兄弟了,只是,不知道花公子可嫌弃我这久病之人么?”此言一出,其实已经是默许花菲的地位。
萧文听了脸色微变;墨珠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倒也没什么;宝珏听了松了口气;花菲对月清澄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至于紫玉,既然已经不愿意跳进争风吃醋的圈子里,听见也只当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虽然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但面目沉静,好似一无所知。
花菲笑着对月清澄拱手道:“殿下盛情,本是对草民的抬举,草民哪里会不愿意呢?正是求之不得呢!草民不才,虽然是男儿身,对医术倒也略有心得,家姐当年曾告诫过草民,医者当有一颗慈悲心,是要救治苍生的,哪里还有嫌弃病人的道理?说若能对殿下有所帮助,草民自当尽力而为……说来,草民虚度年华二十,不知殿下贵庚,想来应该是要比殿下痴长了几岁……”
月清澄轻轻地笑了起来:“如此,我这个哥哥倒是越发做定了呢!我今年可是二十有一了!”语气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花菲其实早就知道他的年纪,如此明知故问,本就是故意在人前显派,也是存心气气萧文,听月清澄自己道出真实年龄,便假意狐疑道:“殿下别是为了强要做哥哥而虚报年龄的吧?怎么瞧,都是殿下比我要小上许多呢!”
月清澄也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还不是让这一身的病给磨的……自打我懂事起,吃的药比喝的水都多,十天里面倒有九天是卧床不起的……看着别人能跑能跳的,别提是多羡慕了……不瞒你说,几个月前,我本来是已经躺在床上等死的人了,若不是你姐姐随公主进宫替我治病,我现在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大家说话啊!象今天这样,能有人搀扶着走几步,对以前的我,可是想也不敢想的……真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现在,我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着,握住花菲的手,尽管隔着面纱并不曾瞧见他哀伤的容颜,但只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是发自肺腑的难过,“花兄弟……你姐姐真是个好人……可惜……真是可惜……”后面的话已经哽咽着说不出来了。
宝珏见他激动地身体有些发颤,担心他有什么闪失,慌忙轻拍其背,在他耳边悄声安慰:“清澄,别伤心,身子要紧,花太医天上有灵,也不愿意看见你为她又弄坏身体的。”
花菲见月清澄真情流露,心中感动:说起来,“花碧莲”也并没有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不过是敢于对症下药而已,能被这个异国皇子如此感念“恩德”,倒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尤其难得的是,他竟然还把这份感激铭记于心,时刻不忘,居然还“爱屋及乌”到宽容和支持我的存在……眼角扫了一眼旁边的萧文,花菲不禁撇乐撇嘴:雍容华贵的气质和宽广大度的胸襟,果然都是天生的,别人想学也学不来呢!
如果说,开始他的心只有五成是向着月清澄的话,现在已经是百分百的站在月清澄这边了。
第十二章(下)
再说月清澄,他在马车之中,对水逍遥那声惊天动地的“娘”自然是不可能没有听见的,他早知宝珏和萧文已经育有一女,如今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听的真切,就是萧文先前的诱哄自然也没有错过半分,心里明白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呢,本来平和的心倒微微有些恼了,因此宝珏一介绍花菲,他便顺势和他聊了起来,一来的确是感念花碧莲的恩德,二来则是为了尽早解决潜在的对自己不利的因素,有意无意的,就把萧文给晾在一边。
不过,做人终究不能赶尽杀绝,总得给别人留个台阶、放条后路走走。月清澄心道:自己才来,实在没有必要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萧文得罪的彻底。一来他毕竟是秀云的元配,先进门为大,就是看在秀云的面子上,本来也要尊重他些,二来自己远嫁而来,行为处事自当小心谨慎,纵然是皇子身份,但到底不及元配在秀云心目中的地位,感情的事,不是身份地位金钱权势可以决定得的了的,而在于心之所系,而目前在感情的天平上,自己和萧文还有着明显的差距,如果才见面就和萧文结怨,只怕往后吃苦头的还是自己……一切只在转念之间便有了决定,因此在和花菲的攀谈告一段落之后,月清澄便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这位在妻子心中有着重要地位的元配驸马身上。
隔着帽纱,近距离的看,那萧文果然是万中选一的绝色美男子,俊朗挺拔,端庄儒雅,怀中那个直盯着自己看的娃娃,亦是承袭了他的容貌居多些,眉眼之间已然有一股英挺之气。
眼见萧文看着自己,神情复杂,月清澄对他先前的手段自然心知肚明,看在他是秀云元配的份上,他并不欲和他多做计较,只是刚才撇了他先和花菲话,如今再要和他交谈直接开口实在有些不便,眼睛看到了女童,心中顿时有主意,微斜臻首,笑问挽着自己的宝珏:“秀云,萧大哥怀里的,可是小郡主么?”
宝珏笑道:“没错,就是我家丫头……哦,方才介绍,倒把她这个小不儿给漏,她是我和萧文的女儿,御封的‘福华郡主’,大名叫水逍遥,是我起的,乳名叫‘萧萧’,是她爹取的,往后,你也别‘小郡主’、‘小郡主’的叫她,只管喊她名字就好,或者叫她乳名也行,反正今后她也是你的女儿,随你喜欢怎么叫都成!”
月清澄微笑道:“我说么,这姑娘长得怎么和萧大哥这么像,果然是秀云你和萧大哥的女儿啊!瞧姑娘眉眼秀丽端庄,模样可爱,又聪明乖巧,将来必是能成为国家的栋梁呢!”
句这奉承实在巧妙。
月清澄在宫中浸淫权术多年,又有天下最好的老师——母亲月女皇,他虽本性恬淡,却并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一般大家闺秀,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御人之道自然就颇为精通。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种魔力,一种让人心甘情愿为他驱使效命的魔力,刚才他和花菲的一席对话,让在场的众人都情不自禁的对他生起了怜惜之心,对于他的“横空出世”已经由抵抗变成了接受。而在御人之道中,“揣测人心”其实他用的也是十分得心应手:为人父母者,最喜欢听到的,就是别人夸奖自己的儿女,那可真比夸她(他)自己还有受用!自己和萧文,从一开始就已经处在对立的位置,若想有所改善,月清澄自觉,恐怕还是应该从水逍遥的身上多下点功夫,就算萧文依旧无动于衷也没关系,只要自己努力就好了,秀云把一切看在眼里,自然也就明白自己的苦心,即便将来和萧文的关系没什么好转,也不会把责任全都算到自己的头上。
他只在眨眼之间便有了决断,因此才会只见一面就把实际年龄不过才一岁多的小娃娃给夸上了天。
果然,萧文听他夸奖女儿,心中欢喜,口中虽谦逊地说“殿下过奖”之类的推辞话,脸上敷衍的微笑毕竟多了几分真诚——尽管还是对他女儿的,但至少看在月清澄眼中,实在要比方才好得多。而宝珏,看着萧文怀里的女儿,想到刚才那一声“娘”,顿时又眉开眼笑。
隔了薄纱,月清澄本可以毫无顾忌的打量周围所有的人,不过对于无关紧要的,他实在没有浪费精力的必要,视线越过萧文,落在他身后那个绿衣公子身上——墨珠,秀云方才介绍过的,是她几年前收进房里的,看年纪倒是不大,面相么,也不是个奸猾刁钻的……秀云家里的三个,似乎只有这个,是没什么心计的老实人,不过老实人虽好,终究死心眼的多,萧文既然肯让公主收他,必定是笃定他对自己忠心耿耿……倒是要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了,若是避如蛇蝎,往后自然是没有必要走动的,如果是个知书懂礼的,将来兴许也能交个朋友,自己远离故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
月清澄识人的本领实在不小,只打量几眼,就给他瞧出个八九不离十来,墨珠的底细被他猜中一大半,难得的是,他却没有看不起墨珠,不论是他的出身,还是他的样貌,还是他效忠的对象,反而还想着要和他做朋友,只这点来说,他实在是个七窍玲珑、冰雪聪颖的人物。
朝墨珠微微颔首,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只听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必定是笑如春风,暖人心扉:“墨兄弟,你好啊!”
在月清澄到来之前,作为正室的萧文从来都是独揽大权,偶尔公主招他侍寝,事先亦是得了萧文的同意,如此一来倒好像是他给了恩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