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文艺 2004年第0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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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4年第09期-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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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个人一商量,退了旅行社的包团餐,凑了钱,挑家海鲜馆自己去会餐。这顿饭掺杂着离别在即的味道,调笑的成分就少了,庄重的成色多了。加上几日来包团餐吃得大家兴味索然,这一餐就敞开了肚皮,酒一杯杯灌得生猛。三个女人中,数林兰的酒量最冲,和每个人都是点着干,将气氛渲染得很是热烈。可苏越总觉得,在林兰的神色间,却有掩饰不住的落寞和疲惫。
  轮到苏越,林兰一抬杯子。“干脆,我敬你们两口子吧。真是羡慕你们。”再无多话,倾杯而尽。
  林兰的话,和她古怪的忧伤表情,触动了苏越的隐秘心事。她拿起杯来,也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韩秋默默地饮了。一时间,苏越心里的滋味也如饮入肚腹中的啤酒,涩涩的、麻麻的,清凉的苦、醇厚的凉和幽微的一点回暖。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生活又将回到原来的轨道。
  临上机场,六个人都戴上了口罩。将自己武装起来。看起来,真像一支六人敢死队。进候机室前,林兰提议大家来合影,纪念这趟非常时期的非常旅行。
  六个人就站在候机室前热辣辣的阳光下,留了张影。大白口罩遮去了每个人的大部分面容,只留下一双双在亚热带阳光里笑得有些迷蒙的眼睛。苏越回到家不久,掐指一算,发现自己每月必来的“好事”已经超了半个月没来。去医院一查,果然是怀孕了。思量再三,她决定将孩子做掉。孩子是出差前怀上的,可赶上了“非典”流行和这么趟横生枝节、谈不上心情舒畅的旅行,苏越总觉得不放心。好在韩秋也同意了。实在的,两个人都还没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一天下午没课,苏越去超市购买日常用品。街上不少人戴着口罩,尽管这座城市还未发现一例“非典”,唯一的疑似病例也已在前天被排除了,可全国自上而上的一级战备状态,加上每天密集炮火似的媒体宣传,还是让人们怀有了一颗警惕之心。苏越对“非典”的感受,自然又比他人更切近一分。只比她迟一个礼拜回到本市的旅游者,刚一踏上本市的境界,就被直接请进了市郊新建的隔离所。阴险的SARS病毒是生着翅膀的透明种子,谁知道它会躲在什么地方,不经意地给你一下子呢。
  超市里的顾客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为慎重起见,苏越还是将一直挂在胸前的口罩戴上了。她站在超市门外,微伏着头系牢口罩的绳结,又用手检查一下口罩上沿是否遮到了鼻梁。一抬头,意外地看见了袁药师。
  从侧面看上去,他的额头像个大大的倒C形,立在口罩上端,苏越居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用手臂亲昵地挽着身边的女人,女人走在他的另一侧,也谨慎地戴着口罩。苏越只看见不再是长长的烫发,而是短短的一头齐肩碎发。
  苏越几乎没有迟疑地扭头避开了。她还不想见林兰,说不清为什么。她故意在外面的几个特价柜台前转来转去,内心像乍起了风的海滩。新剪了短碎发的林兰,结束旅程回到家,没了那头妩媚撩人的长发,不知道会不会恢复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模样。
  拖延了大约一刻钟,苏越举目四顾,远远近近都没看见林兰夫妇的身影,这才走进超市。穿过几排长长的货架,毫不防备地,她却和袁药师碰了个面对面。苏越愣怔在了当地。
  袁药师臂弯下的那个女人,不是林兰。她是个肤色偏黑、却长得格外精致、洋气的女人,特别醒目的,是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在白口罩的映衬下,如幽深莫测的深潭,潭心却又闪动着星星点点迷人的碎光。袁药师和她并肩走在一起,那美与丑的差异还是很鲜明,可不知是否都戴着口罩的缘故,又有种奇妙的和谐。袁药师的装束也变了,一身体闲的名牌,和女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从苏越身边走过去。他显然没有认出苏越。
  苏越掉过头,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长长的、光线明亮的走道尽头。苏越低头想了想,拿出电话,拨通了赵凡华的手机。
  “赵老师吧,我是苏越,你回来还好吧?噢,我们挺好的。对了,林兰怎么样?很久没和她联系了。还好是吧?那就好。你也保重。”眼看,电话就要接近尾声了,苏越一狠心,还是说了出来。“对了,林兰和她爱人……我刚才碰见她爱人了,他们是不是……是吗?去年离的?哦,是这样呵……”
  挂了电话,苏越什么也没买,径直了出来,站到五月温和却有些刺目的阳光下,回想起博鳌海边畅笑着的林兰,她那摇曳多姿、千娇百媚的笑态,和她那脆脆亮亮、绕山绕水的笑声,心里一酸。突然,就有了些许的明白。
  晚上,苏越还是忍不住将林兰的事告诉了韩秋。林兰的爱人在单位辞了职,出来做了几年药品生意,发了,腰包鼓了,处面有人   了……苏越突然讲不下去了。有很多事,是没法讲清楚、讲明白的。
  她只是伸长手臂,紧紧抱住了韩秋。韩秋迟疑了一下,也伸过手来环搂住她,轻轻地,拍抚着她的后背。
  


白狐
■  阎 志
  全为把碗筷都收拾干净后,也偎着明淼坐下了。山顶上吃晚饭总是挨到八九点,特别到六七月份,待收拾整齐后天也就黑了。屋子里就更发墨黑。三间破土砖屋都连通着,中间一间是做饭的,贴左首就住人,右边那间放东西。大门开在中间屋,门外边挂着一个脱落了底漆的牌子:多云山林场。
  几天来天一直沉着,夜深还不时打响几个闷雷,一醒过来人得翻个身,不然一时就难以再睡过去。全为和润林一左一右地偎在明淼两旁,三人都坐在灶旁的干草堆上。爷听说过那修爹昨日出去了一下吧?全为是其中最年轻的,看上去才不过二十出头,声音很嫩,前年全为刚从学校出来就到了山上。明淼最不习惯的就是他那腔儿,女声女气的,不像是在山上长大的娃儿,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并没碍着什么。知道的。润林没事就要学两句全为初上山时带的官话。润林比全为只大三岁,却已有了十年的看山历史。
  晓得,明淼横一眼润林。
  没惹着哪个吧?全为是很喜欢修爹的,他说过,明淼爷的胡须有味,可比起修爹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他上山的第三天,明淼爷叫他送饭给修爹,他不敢去,还是润林陪着一起去的。修爹原来是在九道冲,过去二十多年才上三峰的。所以全为并不大熟,只是隐约听人念叨修爹长修爹短的,好奇起来便跑回家问娘修爹是哪个野种,怎么总没见着。一听这话,全为娘满脸苍白与惊慌,当下一耳巴全为,边念叨,修爹莫怪后生不懂事呵……那年全为十岁,刚念书,那耳巴打得挺重,印象极深。
  去惹谁呀,总是闷得慌下山看看老乡老亲的,娘的,修爹闷着还可下山,我们一年才下次把山,润林嚷嚷说。
  是不要你回去?明淼吼一声并又横了一眼润林,他最受不了别人说这里不好,他打五八年就上山,那时也才十几岁。
  可回去,日他娘的没一个给好眼色,就像我他妈的真是个化缘的和尚,润林还要嚷嚷。全为在一旁从不吭声,即便闹得再狠,他全为也是打死不说话,他只想听些他想听的话,守山几年倒把他养成了一个好性子。而润林就像有天大的冤仇,成天说个不停的。明淼干脆起身抖落一下草,摔下一句:明早一齐去一峰,看看那苗子,就转身进左屋先睡去了。润林翻一眼全为,自己又笑起来,破秀才,这几十里没女人的山上闻不到一点臊味,你么成天还是死气沉沉的?
  别乱扯,修爹到底回没?
  回了。
  那明儿个又要送饭。
  当然啦,唉,过些时我睡一觉也变成一个精怪,娘的也过过快活日子。
  别胡乱说了,睡吧。全为见同润林是扯不出什么结果的,就只有招呼去睡。雨还是没有下来,倒弄得沉沉的,让人不舒服。透过丛林总有两星光亮,闪闪烁烁让人很迷离,但却不是灯光。这山里头轻易是不住人的,方圆数十里才有一个只有名字的林场和三个所谓的“场员”:明淼、润林、全为,年龄大的是头儿,明淼今年五十二了。
  天还是未开,乌压压的云雾更让人不舒畅。昨晚可能下了几点雨,地是湿的。明淼一早就把全为和润林打醒,吃后便一同去一峰。
  一峰正与英县搭界,齐山腰辟开了一条道,作防火线也作县界。明淼他们三天两头要去转转,也就踩出了一条极近的路,且平直。不用两个钟头光景就能到一峰峰顶。全为还念着修爹,自打上次他在竹林深处碰上豺狼修爹救了他后,全为就特别想着修爹的好处,不仅一天一次饭送欢了,每次送饭总要对着修爹自言自语地说上一阵子。也知道修爹不会答和的,但全为总以为修爹每每望他时的眼神不一般,好像通人性,特别慈祥。
  野儿,又发么事呆呀?润林拉了一下全为,一同跟上径直在前面的明淼。
  娘卖瘟的,干个鸡巴,又没有个么女人,娘的,二十几岁还不晓得女人为么事叫女人,通他宗八爹的爷。
  你么又扯上宗八爹了。
  三十年前,不是他宗八爹出什么歪点子要办么林场,办就办好吧,让我们在这里当和尚守庙,明淼说,全为深有同感地吁了口气,心里忿忿地搭上一句,娘的。
  林子里很多荆棘,杂草丛生,不时会蹦出一两只飞虫,扑扑地把林子叫出一些生气,飞虫都极大极肥,一旦鳖进脚上,立时会肿起一块乌紫来。飞虫俗名叫“地鸡婆”,全为初进山就受过两回这个苦,倒是润林手快,一把将“地鸡婆”打死,然后双手死命地捏伤口,挤出来的先是血后是黄水,全为才没受什么大的痛。不过从此只要一走进草灌丛中,全为心就提得老高,生怕又会蹦出一两只来。全为边走也边能想些别事,每当这时他总有些模糊迷乱,明淼或润林一旦提醒一下,他就猛惊一下,又一同乱扯,冷了场便又走神。刚想“地鸡婆”的痛,两眼便被一个白的物什猛扎一下,立刻顿悟过来。那物什在山腰那条边界上,立着不移动。
  爷,润林,那是么事?
  么事么事呀?润林不耐烦地反问了一句。
  防火线上。
  三人都看着了,那白的物什也开始移动。是狐狸,白狐狸。明淼的声音像前两天的闷雷,阴沉沉的。那白狐狸开始漫无目的游移,似乎并不知道左近有三个人正盯着自己,还不时将纯长的尾巴摆弄两下。三个人正看着,明淼又闷雷般响起来,二回上山要带家伙,不管几个人。
  连修爹都不惹我们,还怕这些细东西?又是润林。明淼和全为都望了一眼润林,明淼是横一眼。待三人再回头看那白狐狸,防火线上什么也没有,也不知它往哪边的林子钻去了。只是防火线在两旁黑漆漆的丛林灌木的辉映下,也显得白生生的,像条精制的带子直鞭向深远处。
  到夜里天也放开了,显出一些晴朗来。不时会闪现几点小星光。依旧有冷清清的风。
  给修爹送饭了?明淼像是刚记起一件事样的劈头问来,把又在胡思乱想的全为吓得一跳。送了,好久才答上。想么屁呀?明淼有气无力地添了一句就调头睡去。
  润林与全为的床紧接着,全为在里面靠着窗户,正与明淼的床对着。润林也还没睡着,你说今儿个那白狐狸是么回事?
  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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