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说,说啥?
白麦说,胡铁的事啊。
老罗说,得先让胡铁认罪,态度要好,态度好了,才能宽大处理。
白麦说,是不是他认罪了,就没事了?
老罗说,至少可以不让他死。
白麦说,我知道了。
白麦离开了乌鲁木齐,先去了南疆的阿克苏、喀什还有库尔勒又转到了伊犁,半个月过去了,才到了下野地。一到下野地,白麦说我要去看一个女兵,她叫白豆。
因为和胡铁的事,白豆出了名。说去看白豆,师里的领导有点为难。说白豆的男人关在监狱里,正等着判决,去看她是不是不太好?
白麦笑了笑说,这就更要去看她了。不让她感到组织的关心,她就会把情感完全转移到她男人身上了。
白麦的身份,大家都知道,不会有谁和她过不去,她坚持要看白豆,就只能送她去。师里马上派车。车停在白麦跟前,下来的司机是李山。看到白麦,李山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牙齿。
白麦说,又派你来了。
李山说,你不会说,我不够格吧?
白麦说,我想你当所长了,不会让你来了。
李山说,他们说我和首长熟,就让我来了。
白麦说,别喊我首长,喊我白麦。
路过场部的商店时,白麦让车停下来,把眼睛能看到的,买上一大堆,把李山吓了一跳。到了白豆家门口,李山要和白麦一块进去,白麦不让。白麦说,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李山说,我在门口等你。白麦说,你不要等,我不知会呆多长时间。
李山只能不陪了,他是所长了,好多事等着他去管,他开着车先走了。
看到白麦进来,白豆没有一点惊奇,好像早就知道白麦会来。
白麦放下东西,就跑到床边去看孩子,喊着孩子的名字,让孩子喊她干妈。
孩子还不会说话,可好像能听懂一些话了,转了头去看白豆。白豆说,这是你干妈,在这个地方,除了你亲妈我,再没有人比她更亲了。
胡豆好像听懂了,对着白麦咧开小嘴笑了笑。这一笑,笑得白麦的心一阵舒服的疼,抱起孩子往怀里搂,直恨自己的奶没有乳汁能流下来。要是有奶水能流下来,白麦一定要解开怀让胡豆吃个够。
白麦没有奶水,白豆有。白豆说,胡豆,你饿了吧,来,妈给你喂奶。说着坐到了床沿上,解开了怀,露出了一对大白奶子,让胡豆咬住奶头。
白麦见白豆乳房好像大了许多,问白豆奶水多不多。
白豆说,多得不得了,再有一个胡豆也吃不完。
说着,用手把那个胡豆没有吃的奶头挤了一下,一股白色的奶汁一下子喷了出来,喷了好远。白麦一看,白豆的脸没有红,自己的脸却红了起来。白麦说,你也不怕别人看见。
白豆说看见就看见,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哪个人不是咬着它长大的。
白豆看到了白麦脸上的红晕,笑了起来。白豆说,人家都说,女人的奶,没结婚时,是金奶,结了婚,就是银奶,生了孩子,就是羊奶了。成了羊奶就没有人稀罕了,不像你的奶,还金贵得很呢。
白麦脸烫,不让白豆说这些话,让白豆说别的事。
白豆能说什么呢?白豆说,怎么样,你回去,问了老罗吧?
白麦说,问了。
白豆说,老罗怎么说的?
白麦说,老罗说了,是死是活,胡铁态度很重要。
白豆说,不管怎样,只要让他活着就行。
第二天,白麦和白豆抱着胡豆去了看守所。
看到白麦来了,李山不再说什么,打开了看守所的门,让她们和胡铁见面。
先让白豆和胡豆见胡铁。胡铁把白豆和胡豆一起搂在了怀里。
白麦和李山站在不远处看着,白麦说,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实在让人太难受了。
过了好一阵子,白麦才走过去。白麦说,胡铁,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胡铁说,你说吧。
白麦说,你得认罪。
胡铁说,杀人罪我认。
白麦说,不管什么罪,你都要认。
胡铁说,反革命罪我不认。
白麦说,认了,你才会活下来。
胡铁说,要我自认反革命,我宁愿死。
白麦说,胡铁,为了白豆和胡豆,你也得认。
胡铁说,正是为了他们,我才不认。我年少参军,杀鬼子打国民党,出生入死,不是革命家,也是革命士兵。要我承认反革命,我冤死了。我不能自己把屎盆子扣自己头上,让我老婆当反革命家属,让我儿子当反革命孝子。别人冤枉我,我没办法,我不能自己冤枉自己!
4
白麦和白豆在屋子里说着话,翠莲想找人说话找不到,就跑到了野外去找。
一出门看到老关扛着坎土曼从远处走过来,看样子他是浇完了水正往家里走。翠莲站到了山墙的拐弯处,突然闪到老关面前,把老关吓了一跳。
赶紧四处看。看四处没有人,老关说,我得回家了,老婆说做好了饭给我热在锅里了。
翠莲说,那碗饭放在锅里也跑不了,不如先把我这碗饭吃了吧,说着,扯过老关就把他的脸往自己的胸上按。
老关一把推开了她,说这不行,要是让过往的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翠莲说,那就到我房子里去。
老关说,你房子里没有人?
翠莲说,牛牛去找别的孩子玩了,不过半夜不会回来。
老关说,还有老杨呢?
翠莲说,他还算个人啊,连只猫和狗都不算。你看你这个人咋这么熊呢?你要把我活活急死了。
不让老关再说什么,扯着老关就往屋子里扯。屋子里也没有点灯,也不用点灯,来回扯了几下,两个人的衣服就扯掉了。
翠莲说,快一点,想死我了。
干完了,老关才看到了杨来顺。他靠着墙根坐在那里,真的是连只猫和狗都不如,他就坐在那里看着老关和翠莲稀里哗啦,硬是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出。
送老关出门,翠莲说,以后别去地里了,就来家里。
老关说,我有家有老婆有孩子,可管不了你那么多事。
翠莲说,别的事不要你管,只要你管你最想管的那个事。
等老关走了,翠莲走到了杨来顺跟前,说,老杨,这个事,不能怨我,你不中用了,你不能让我活守寡,你说是吧?
杨来顺好像嗯了两声,似乎很同意翠莲说的话。
翠莲说,你饿了吧,来,我喂饭给你吃,吃过了,再给你洗个澡。
每次和老关干了那个事,翠莲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对杨来顺也会好起来。要是连着几天不和老关来那么一下子,见了杨来顺就恨不得拿刀把他劈了。
5
好多话,只能两个人说,还要悄悄地说,不能写到纸上。这样的一些话,我们大约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可有些话,她们不会在意让我们听到,比如像下面的一段话。
白麦说,白豆,你真的不恨我?
白豆说,不恨。
白麦说,我不信。
白豆说,开始恨过,那一阵子,我觉得你不帮我的忙,现在不恨了,早就不恨了。我知道不是你不帮我的忙,是我就这个命。
白麦说,我是你就会恨。
白豆说,你恨,也是这么个事,你不恨也是这么个事。你恨,也得过去这一天天一年年,你不恨,也一样过去这一天天一年年。
白麦说,受了那么多罪,你该恨。
白豆说,人不能恨,一恨,就会生气,就会心烦,就会怨天怨地,日子就越过越苦,人越活越难受。
白麦说,不恨了又能咋样?
白豆说,不恨了,人就马上是另外一个样子了,咋个活法都是这一天这一年,为啥不让自己活得高兴些?要活得高兴,就不能有恨。恨是天上的乌云,高兴就是天上的阳光。谁不喜欢让天上啥个时候都有阳光?
白豆不是干部,可白豆说出的话,好多干部都说不出来,别看现在白麦认的字比白豆多了,可知道的道理一点也不比白豆多。
好像下野地比乌鲁木齐更让人明白道理。
从白豆屋子走出来,白麦的样子没有一点疲倦。没睡多大一会儿,天就亮了。出门时白麦说,能这么一起说话的人不会再有了。白豆说,不知什么时候还能一起这么说话。白麦说,我还不走,还要在下野地呆一阵子,过几天我再过来。
白麦是干部,来到下野地,不是光来看白豆的,还有工作要干。主要工作,是深入生产第一线,了解农工们的劳动生活情况。
从白豆家出来,到了场部,见到了马场长。把胡铁抓住后,马营长就升官了,从营长变成了场长。马场长一见白麦,马上说,不好意思,首长来了,也没有给接个风。又说,安排好了,晚上回来给首长接个风。白麦说,我算什么首长,论职位,你还比我大呢,我叫你首长才对啊。马场长说,话不能这么说,你上面来的,只要是上面来的,都是我们的上级,都是首长。再说了,还有罗大首长,我一直跟着他……
不想听马场长说下去了,白麦说,好了,我要去工作了。马场长说,你去哪个连队?白麦说,你这里哪个连队最远?马场长说,塔桥子最远。白麦说,那就去塔桥子。
马上要走了,白麦想起了什么。白麦说,那个叫白豆的,我去了她家,看到她家的柴火快烧完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很困难,派人给她拉一车柴火。马场长说,你放心吧,我马上就去安排。
马场长要派人派车陪白麦去塔桥子,问白麦想让什么人陪着去,白麦想了想,说,那个叫李山的,和我有点熟,不知有没有空。马场长说,行啊,我给看守所打个电话。
马场长打了个电话,问李山有没有空,要是有空的话,陪白麦首长去连队转转。站在电话一旁的白麦听到李山的声音,李山说,我有空,我马上过去。
马场长放下电话,不大一会儿,李山就开着吉普车过来了。
看着白麦上了车,马场长对李山说,早去早回,一定要保证首长的安全。
李山说,场长就放心吧。
天气很好,下野地的天好像天天都这么好,一年中,很少能看到天上飘满乌云。
远处的雪山看起来离得真近,好像一伸腿就能走到似的。
雪山又高又远,却极重要,下野地的水、河里的水渠里的水、庄稼用的水人吃的水,全是雪山化下来的水。有了雪山,不下雨也旱不了我们的家园。
车子在两边全是树的路上跑,树好像也在跑,向着相反的方向跑。树里边沙枣树多一些,沙枣树开出的花很香,坐在车子里能闻到很香的香味。
这样的香味在乌鲁木齐可闻不到,白麦想着离开时带一束回去,放到水瓶里让屋子里充满下野地的香味。
没有树了,路像绸带在棋格子一样的条田里弯绕,不时会遇到拉着化肥粮食的拖拉机和马车过往。这里的庄稼地可真的很大啊,站到这边望不到另一边。小麦已经发黄而玉米正青绿着呢。白麦打开了窗子,让风能自在地吹进来。她的头发随着飘动起来,她张开了嘴,让各种鲜湿的气味涌进了她的胸膛里。
白麦觉得很舒服。
第五章 石头也会被水冲走
1
下野地的天就这么怪。
不下雨,也会发洪水。连着一些日子,太阳如火,烧得地上的土烫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