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 精华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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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精华版之一-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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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主意。我记事的时候,她四十多岁,高大、强壮、能说能干,是很有点办法的。

  脏,臭,口齿不清,智力低下。“这些人不是人渣吗。”有一会,一个要饭的疯女人刚被家人从我们家领走,我实在忍受不了心中厌恶,对母亲抱怨。母亲挥手“啪”的给了我一个耳光。这是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我还记得母亲当时说的话:“这人和你一样,也是爹生娘养的,饿了,肚子也会难受;冬天没衣服穿,也会冷;你打她,她也会疼。你试试,你试试!”她哭了。她是什么事儿也爱哭。这一巴掌,把我打得从此变了一个人。

  需要帮助的人,总是那么多。母亲觉得自己没本事,深感痛苦。她拜过菩萨,她说菩萨有一千双手,一千双眼睛,是“千处祈求千处应”的。母亲跪下去的时候,我站在旁边,觉得她可笑又可怜。菩萨高高在上,管你这事儿么?

  多少年后,我做了志愿者。参加慈善会的资助孤儿的活动,周末还坐公交去桥西“弘德家园”,给那里的孩子们辅导过功课,这事儿叫母亲很高兴。她在电话里连连说“真是我的好闺女,你真是我的好闺女!”从小到大,母亲还没有这么夸奖过我呢。

  母亲60岁那年,突然想起做生意。她不识字,能做什么生意?被褥枕头罢了。这是她的拿手活。退休的父亲骑着三轮带着她,到附近集市上买来布和针线,约了几个婶子大娘,做出来的活放在二姐的家具店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建筑工地上的打工仔特别喜欢母亲做的被褥,里面装的都是好棉花,又软和又舒服。

  她一辈子没赚过这么多钱,一边数一边掉眼泪。那年发大水,各公家单位都捐被褥,市场上的被褥一时脱销,价钱直线上升,母亲坚持不涨价,这让来要货的人感觉奇怪。 她把被褥做得更厚,因为她听说那些受灾的人没有房子,睡在露天,被褥厚一些,可以当墙挡风寒。

  她的小被服厂开了3年,买了席梦思床新家具沙发电器,像结婚的洞房一样新簇簇,一应俱全。村子里无依无靠的老太太们喜欢来她的屋子里坐着喝茶聊天。在冬天,她的屋子炉火总是烧得很旺。

  她老了,身体渐渐衰弱,时常自言自语,“老这么拖累儿女,活着有什么意思?”

  为了叫她感到活着有意思,我回老家时带回一卡车旧衣服,是江浙一带捐献给河北佛教慈善功德会的,因为我说起老家的情况,他们就给了我这车衣服。母亲终于有事儿干了,而且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儿,她和父亲整理收拾干净这些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分成一包包,每天往外送,谁家需要什么,孩子多大了,谁家有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母亲清清楚楚。她从前做生意进货出货都是心算,从来不出错。这车衣服他们忙了一个秋天,送了十几个村子。父亲负责登记姓名,一个小本子密密麻麻记满了。这个帐本有两样用处:一、给那些捐赠者有个交待;二、受捐赠者建档案。

  我把母亲说的最困难的几户拍了照片,带到石家庄,引起了一些善心人士的关注。其中有个叫信秀华的下岗女工看了,给我500块钱,说是一对离休夫妇托她转交的。到现在我也没见过那对离休夫妇。信女士叫我给“最需要的人”。做这事儿需要了解情况,我回老家只是吃顿饭的功夫,“像打了个闪”哪里了解那么详细?还是交给母亲去办,母亲说,500块钱,可把她给难住了,好几个晚上睡不着,比较来比较去,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

  她患有腿疾,最近颇严重,渐渐坐在那里不能动,就把我们兄弟姊妹的旧衣,——送人也没人要的——用剪刀剪成均匀的碎片,再折叠出一个个小三角,针线拼接连缀起来,里面铺上一层丝棉,一个圆圆的柔软的座垫就成了,状似莲花,五彩缤纷,煞是好看。过年回家我们抢着坐这个莲花垫。

  母亲笑了。好长时间,已经无人要求她做什么了。可一个做母亲的,多么渴望被人需要啊。

  一个在电视台做主持的女友来,她是那种对美有嗜癖的女子,她欢喜地领受过母亲的赠品,回赠给母亲一个大包,里面包着的全是她的华美霓裳。说是旧的,可一点看不出旧来,只是她自己穿腻了,剪碎真是太可惜,但送人却不合适,因为奇装异服居多。

  母亲这回可有事儿干了。她就像一个织女,把这些还散发着主人衣香鬓影的彩云一块块裁开,按照颜色、质地、光泽度、厚度分门别类,摊在床铺上、窗台上、地板上,运用她的了不起直觉,细细拼接,不识字的人,审美感可一点不缺乏,再拼出来的莲花垫,明丽雅洁朴拙大方,颇有杨柳青、年画、民间剪纸三者兼备的味道。我们全家一致认为,经过捕捉灵感、酝酿构思、精心制作,第二批作品更漂亮,更有收藏价值。

  母亲很高兴,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座垫,还这么受人欢迎!我到街上的布店里批发了一堆碎布零头给母亲搞专业创作。很快,我家的沙发、小凳、地板上铺满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莲花垫。一进家,感觉彩云朵朵,好似天堂。

  我们选出其中最好最美的莲花垫,寄赠给远方那些未曾谋面的人,那些和我们有着共同的信仰的人。

  莲花渡水纹的,荷叶镶金边的,菱形花的,心形花的,节节藕的,甚至红桃方块形状的…… 母亲的快乐,是她亲手千针万线做的这些莲花垫,被更多的人喜欢、得到;母亲的信仰,是爱的信仰。

  矮小、驼背、灰头巾,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捏着针线,静静的,忘了病痛,有时候抬头笑一笑,颇像一个观音。

  母亲今年76岁。

  摘自《读者》2005年第8期P54 
 

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作者:贾平凹

  对人生我确实不是说特别乐观,但是你还得活下去,你总不能成天愁眉苦脸的,但总体上你感觉,人生苦难得很。我当年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就不主张再生孩子,我说大人都活得累,你何必再生个孩子?不光是你把她养起来,咱也要受很多罪,孩子长大了也是,将来要活受罪。你说现在这孩子,七岁就得上学,自从七岁以后一直到她死,她就没有一天能过得轻松,受那个罪干啥?当时我心里说,要生个孩子,还不如去种一棵树,树还无忧无虑的,种棵树总比你生个孩子要强。但是世俗吧,你不要孩子又不行,你还得过这种日子,那就过这种日子吧,那就只好这样受罪吧。小孩你要监管她,长大以后,上学、就业、结婚、生子……那事情是多得一塌糊涂,咱这一生就为那些奋斗了,不说奋斗了,就挣扎了一辈子吧,生下那个娃又继续……但是你想一想,人类本来就是这样过来的,你总得……就像农村有句话说是,年儿好过,月儿好过,日子难过。这每一天它都难过,这每一天每一天都得要过去。你说现在我活得多痛快?我倒不觉得活得多痛快着呢。但是死活总得要过下去,对人来说,小段小段的,它有它的欢乐在里头,但总体来说它不是欢乐的。换一个角度来讲吧,我看过托尔斯泰有一句话,他的意思是,原话不是这样的,“我们都诞生于爱的。”父母在做爱过程中才诞生我们的生命,他是从爱的角度来探索,我们活着的这个世上是充满爱心的,我们就来自爱。但是现在基本上好多年轻人要孩子吧,它不是爱,它是爱的附加品。它那是没办法的,无奈的结果。原来吧都是为了传宗接代,现在倒不谈这个传宗接代了。我老讲,传宗接代那个意义对现代人来讲已经淡漠了。你比如说,问你爷爷是谁,叫啥,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爷爷叫啥,更不知道他爷爷那个父亲叫啥,你连你爷爷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给他传宗接代?所以说传宗接代对他爷爷或者对他父亲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一般人都是为了自己来活着,要一个孩子还是想为自己带来笑声、欢乐、玩耍啊、解脱这个苦闷啊,但是孩子长大以后,就为孩子开始奔波。现在好多父母都是为了孩子最后能有出息啊,瞎耗叨工夫。我看到那些吧,自己简直是觉得很可悲。但是轮到自己身上吧,自己不做那又不行。你比如说现在教育孩子,要按我那意思就叫孩子不学习,想玩就玩,多好啊,小孩子嘛。但是又没办法,整个中国都是那样,你在教你孩子玩吧,你孩子学习不好就考不上学,这个很矛盾。人这一生就是很矛盾的,很无奈地跟着人家朝着这个方向走。所以我在想吧,咱们或许就是芸芸众生,随大流,别人怎么走你就得走,你不走就不行。就像文化革命,你不去上街游行,你感觉自己都不是个人了,潮流到了这个时候就没办法了。不停地有对抗,但是最后它还是没办法的。一个人的一生太渺小了,不是说对大自然相对而言,它是渺小的。我总想吧,自己一转眼都五十多了,五十年都过去了,你还能活多少呢?好像没干出个啥东西马上就老了。你看就包括这世界上多伟大多厉害的人物,他一生也就干了一两件事情,更多的人是一两件事也没干成。刚才看凤凰卫视陈鲁豫采访戈尔巴乔夫,作为一个个体生命来讲,每个人都是悲剧的,他不管当年多显赫……我没看完,我打开时已经放一半了,当时马上吸引我的是看一下他这个人本身,他作为一个总统来讲,或者在历史上有重要的一笔可以记载他,但是作为他的个体生命来说,很悲凉的,这辈子很可悲的。我看他一个月只拿两美圆的退休金,叫现在咱一般人都想象不来。尤其是最后他不是到那个农场去,到老家去?那个老太太,他的亲属吧,他抱住她,他说我老了,为这样为那样……那一看就和咱平常自己生活差不多。平常他在位置上时候,咱把他当成伟人,与咱们多么遥远,其实他也就是……每个人都有很可悲、悲凉的一面。其实任何人,不管他是干啥的,原来说一家不知一家难,你要他说起自己事情,他都和咱一样的。

  摘自《读者》200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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