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晏子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巡狩就是天子去巡视诸侯国,视察诸侯的工作;述职就是诸侯去朝见天子,向天子汇报工作。”
齐景公一晃脑袋:“听上去和我没什么关系嘛。”
晏子也不理他,接着说:“人家出门远行都是带着工作的。”
齐景公忙说:“我也是带着工作的,我还要给《齐国国家地理》写专栏呢。”
晏子奇道:“那我怎么从没在杂志上见过您的署名呢?”
齐景公羞涩地一笑:“我用的是笔名,叫齐齐猫。”
“嘿——”晏子气不打一处来,“这笔名倒真可爱。”
齐景公忙说:“对了,咱们这回去转附和朝儛,你得把相机带上。你的摄影水平高,到时候你拍片子,我写文字,相得益彰啊。还有,你的笔名我都给你想好了。”
“啊,叫什么?”
“就叫‘小燕子’!”
“我倒——”晏子真被气着了,“我都被你给气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要去来着?不去!接着说正经的,古代圣王出行都是为了工作,春天就看看春耕情况,哪家农户没钱买种子就发点儿救济金;秋天就视察一下秋收,谁家歉收了也给发补助。”
齐景公抒情地说:“春耕和秋收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是我,春天就去看海,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秋天就去看——”
“秋收!”晏子气哼哼地打断齐景公,“秋天只许看秋收!接着听我说!对了,我说到哪儿了?”
齐景公提醒:“说到‘面朝大海’了。”
“哦,”晏子应了一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的这首诗写得——嗯?把我给绕进来了!好了好了,我接着说。夏朝有句谚语,叫‘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齐景公接着说。
晏子狠狠叹了口气,咬着牙说:“夏朝有句谚语,叫‘国王要出游,大家能揩油。饿的能有饭,累的能轮休。巡狩政策好,大家乐啾啾。’”
“哎,等等,”齐景公打断了晏子,“最后一句我怎么没听懂啊,什么叫‘大家乐啾啾’啊?不是应该是‘乐哈哈’么?”
晏子答道:“‘乐哈哈’押不上韵。”
“啊——?!”
晏子接着说:“您就别跟我抠字眼了,接着说正经的。我上面说的可都是古代圣王出行的场面,您得好好学学。可现在您要是出行呢,动静可大着呢,兴师动众,又是马队又是粮草辎重,就您还‘喂马劈柴’呐,尽会说好听的,真到那时候,这‘喂马劈柴’得多少下人给您伺候着啊!”
齐景公若有所思:“看来,这些下人才真正是‘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啊。”
晏子说:“您这一出门,全国老百姓都跟着倒霉。就说这个交通管制吧,影响了多少人上下班呐!大家对您的不满情绪就会越来越重。您在车里趾高气扬地坐着,老百姓在下边可全是侧目而视,骂骂咧咧,这恐怕离农民起义就不远了。”
齐景公说:“农民起义不是正义的么?是什么反封建,反压迫,争取解放,这是好事呀。”
“天哪!”晏子惊呼,“您怎么有这么高的觉悟啊!您可别忘了,您自己就是代表了被他们‘反’的那个腐朽没落的封建统治阶级!”
齐景公一惊:“啊?!这可怎么是好?”
晏子一叹:“您别紧张,统治阶级从来都不会主动退出历史舞台,他们要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所以会想尽一切办法来血腥镇压农民起义的。”
“可是,”齐景公犹豫地说,“我不想去血腥镇压谁的,我觉得,能做一个快乐的小资就很满足了。”
“啊——?!”
“再说,我兴师动众也不是为了要折腾老百姓啊,我堂堂诸侯,家大业大,我还长得一表人才,所以,出去显摆显摆也不算有错吧?你看人家土财主发了财,还马上一只手戴六个大金戒指呢。”
晏子忙说:“炫耀型消费要适可而止。您这一显摆,影响了多少人正常的工作和生活,多招人恨呐,这可完全不是古代圣王之道啊。”
齐景公捉摸了一会儿:“嗯,你说的倒也不错,是这么个道理。看来当领导的不能总想着显摆自己啊。晏子,你是个好大臣,这样吧,我不出去显摆了,不但如此,我还要开仓放粮赈济百姓。”
晏子一挑大指:“这才是好领导!”
齐景公意犹未尽:“我再叫乐官来谱两首新歌,主题就是咱们君臣同乐。对了,你喜欢重金属还是RAP?”
——孟子给齐宣王讲完了齐景公和晏子的这个故事,最后说:“齐景公叫乐官谱的那首新歌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唱呢,那就是《徵招》和《角招》,去年听说蔡依林老歌翻唱,把这两首歌重新演绎,还上了年度排行榜呢。”
听孟子一提蔡依林,齐宣王来精神了,两眼放绿光,凑到孟子耳边,神情诡异地说:“你知道吗,蔡依林跟我的偶像周杰伦,嘿嘿,他们他们,那个——”
孟子气结:“难怪有杂志专门喜欢抖搂明星隐私,看来这还真是个人人关心的话题啊,就连大王这样的诸侯王都不例外。”
看来,孟子并不反对国君的奢华,但前提是,国君要做到与民同乐。领导富裕了是好事,但还要带领大家一同富裕才对啊。做领导的喜欢游乐,这很正常,贤者也喜欢这些,谁又不喜欢这些呢?那么,把这种喜好之心推己及人,致理于国富民强,让天下百姓一起高高兴兴地生活,那才是正路啊。
所以,孟子所认为的修身和克己一点儿都不迂腐,是后来的儒者给搞得迂腐了。那时候一提什么追求享乐就该被上纲上线了,要克己,要克己,世上无如人欲险,要克制内心的欲望。可追溯到孟子原本的思想呢,他的重点不是克制欲望,而是把自己的欲望推己及人,将心比心——我很想发财,这没错,但我也要同时想想你也想发财,他也想发财,那咱们大家一起来发财,这多好啊。国君可以享受,这没错,但是,推己及人,将心比心,让大家也一起来享受,一起来过快乐富足的生活,这多好啊。
这一点,是后人对儒家先哲的一个严重歪曲之处。后代名臣如林则徐写对联表态,下联就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话一直被人称道,其实呢,把儒学追溯到孟子思想,并不是让人“无欲”的。
在社会发展的历史上,这类事情是屡见不鲜的。很多人一直坚定地学习什么什么,信仰什么什么,其实追根溯源的话,会发现全搞错了,本来不是那么回事。这类事情实在太普遍了,所以值得多说几句。
安息日不是星期日
先从安息日讲起。
按照基督教的传统,每周的第七天是安息日,在这一天里大家是不能工作的。安息日的出处是《旧约·创世纪》,后面的经文里也反复提到这个问题。守安息日本来是个严格的规定,现在在一些基督教传统很强的城镇,安息日这一天大家几乎除了教堂之外是无处可去的。可是,有些认真的教友却发现,原来很多人一直守的安息日都守错了,安息日不是星期日。
安息日是一周的第七天,而星期日其实是一周的第一天,星期六才是第七天。当然,如果要考证安息日是如何从星期六变成了星期日,这可就是件复杂的工作了。但是,星期六就是真正的安息日吗?
其实也不对。这个答案已经很接近了,但还是不够精确。
安息日应该是从星期五天一擦黑算起,一直持续到星期六天一擦黑。
这看上去有些古怪对吧?
其实,古代犹太人计算日子就是这么计算的,他们的一天到黄昏就快结束了,从天一黑开始就属于第二天了。所以,真正的安息日既不是星期日,也不是星期六,而是安息日应该是从星期五天一擦黑算起,一直持续到星期六天一擦黑。
看,即便是守安息日这样一个重大问题,原则问题,很单纯的问题,看上去不会发生问题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流转也就积非成是了。
古得猫宁的《大悲咒》
这类事情实在多到不胜枚举,我就拣一些显眼的、和现代人仍有很大关系的来说。
现在开始流行一些佛经、佛咒的CD,佛咒是一种被渲染得很有神秘感和神奇功效的东西,著名的有《大悲咒》、《楞严咒》等等。源流不谈,只谈读音。咒的文字是从梵文音译过来的,表达在中文上,就像五四时期流行“费厄泼赖”之类的词汇,文字本身是没有意思在的,因为它是用中文的字音来模仿梵文的字音。也就是说,如果模仿得准确的话,你把一个咒念下来,中国人听不懂,但是印度人却能听懂。
这里还是要先澄清一些人的一种误解,认为咒就是一种没有意思的语言,是直接用声音来表达佛的法力,无论中国人还是印度人都听不懂。——这种看法是不对的,咒是有意思在的,印度人是能听懂的。
说到汉译的梵文,郭靖背的《九阴真经》就是把梵文按照读音写成中文,中国人一看,全是既没有意义又没有关联的字,可懂梵文的人才能明白。——而实际上,如果《九阴真经》真是像金庸书里这么写的,其实懂梵文的人也看不懂。这个问题下面会细说。
我先大体上做个结论好了。佛咒的CD凡是像读中国话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的,那基本上都是读错的。写在书上、写在纸上的佛咒,如果也是像写中国字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写的,那基本上也都写错了。好,下面我来解释。
梵文和中文是两种语言,发音方法是不一样的。拿英文来举例子比较好理解。很多人一开始学英语的时候,发音记不住,就喜欢把和英文单词发音相近的中国字写在旁边,比如,good
morning,旁边写上“古得猫宁”,郭靖那本《九阴真经》就是这么写的,你想想,你跟老外按中文读法念这“古得猫宁”四个字,老外能听懂吗?
Good morning怎么翻译?
如果只是意译,有人会翻译成“早安”。
中国有位老翻译家,专攻诗歌翻译的,叫飞白,如果是他来翻译,我想,他会翻译成“早上好啊”。
有人觉得奇怪了,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人家飞白的功力就体现在这里(当然,这里我只是用个简单的词组来模仿他的翻译风格),首先,意思翻译得没错,然后,声音模拟得也像——good
morning读起来是重音+轻音+重音+轻音,而“早上好啊”也一样,“早”字重读,“上”字是轻声,“好”字是重读,“啊”字是轻声。大家再读一回,是不是能体会出来?这就是兼顾了声音和意义的翻译。如果再加把劲,还得进一步模仿原文的音色美感,这在诗歌翻译里是很重要的。补充说明一句:英文诗以前也是格律诗,和咱们唐诗宋词一样,咱们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之类的规矩,人家也有什么“抑扬格五音步”,自由体是后来的事,所以在翻译过程中对声音的模拟是很重要的。
所以,“早安”和“早上好啊”这两种翻译哪个更好?当然是后一个,这里面的门道你要是不懂,就看不出区别来,也分不出好坏来。
飞白对声音的翻译已经很下工夫了吧?但是,古代译经专家的翻译标准比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