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乃东北要地,如失守则东北难保矣!斯时为吾弟成功成仁之际,望砥砺三军,严行防御。”
陈明仁召集麾下军官,宣誓死守四平,每晚士兵就寝前,均要高喊“拥护蒋主席”以壮胆色。
四平是民主联军必取之地,必有一场恶战,陈明仁心里明镜似的。
留给陈明仁的时间已不算很长。以一支刚刚败下阵来的溃军和杂七杂八的乌合之众两万守军,对付民主联军的十几万兵力,胜算能有几何?
从6月15日开始,林彪手下的兵与陈明仁手下的兵在进行巷战。71军每被逐出一个街区,就立刻纵火烧毁街区内所有的民房,不给民主联军做屏障。
漆黑夜空为红色火光照得通明。
6月16日,民主联军占领了四平市内中山公园内国民党军的榴弹炮阵地,陈明仁手下两名营长一个被击毙,一名被俘虏,被歼400余人。民主联军已将陈明仁71军指挥部团团围住,前哨阵地距离陈明仁的核心工事只有500米之遥。
1947年6月20日,东北民主联军6纵17师对国民党军第71军军部发起总攻,
陈明仁下令用吉普车堵死房门,用粮食袋当沙袋垒作工事,同时严令手持冲锋枪的督战队,凡有后退者扫射打死勿论。自己则坐在核心的地下室里,神情木然,浓眉下的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像正月十五悬挂的两盏红灯笼。
核心工事的四周,地下到处埋着地雷,被炸断的电线像女人的长头发一样,从空中垂落下来,细长的电缆线狼藉地盘在地面上。71军军部的长方形红色楼房里,有一百多明暗地堡围绕着它,一条盖沟联结着它,盖沟上突出着黄绿色的通气筒。盖沟的出口都能通到陈明仁所在的地下室,
陈明仁在傍晚时分,民主联军迫近的时候,被卫士们半推半架着离开了军部,转移到路东的预备指挥所。留下他的兄弟——特务团长陈明信坚守。
从周围地堡里传出的喊杀声、爆炸声音越来越迫近。陈明信抓起了电话,打给陈明仁,要求撤退。
陈明仁沉吟,咬牙,最终没有同意。因为他知道,核心工事早一分钟失守,就意味着民主联军早一分钟打到他这里,四平城也就早一分钟陷落。
再者说,核心工事的地下室比外边还安全些。
“一出来就得死呀!你们瞧瞧,从前咱们那些地堡里,都是共军呀!”
陈明仁一边说,一边扣下了电话。
爆炸引起火苗已经引燃了地下室的木门。陈明信徒劳地做了最后的尝试,又打电话给哥哥,但陈明仁已经不接弟弟的电话了。陈明仁的参谋长在电话里的话更像一瓢凉水,让陈明信从头凉到脚:
“撤退?你们的身体难道比钢板包着的装甲车还结实吗?我派去接应你们的6辆装甲车也都给打完了!”
20分钟后,陈明仁的第71军军部被攻陷,陈明信被俘虏。
经3小时激战,四平守敌大部被歼,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特发电报嘉奖:
“17师作战甚好,甚慰。”
陈明仁已经顾不上兄弟的死活了。四平城铁路线以西已全部被民主联军占领,他把残余部队收缩到道东继续顽抗,凭屋死守,死不交枪。四平城内到处是枪炮声,到处是白刃肉搏的场面,两军的尸体堆满了街巷。71军的直属队打光了,陈明仁把身边的卫队都派了上去,孤注一掷。自己也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在后面督战。陈明仁本人电告杜聿明,要“以身殉国,壮志成仁”,并将一支二号勃郎宁手枪顶上了子弹,装在衣兜里,准备随时自戕。
上天似乎有意眷顾陈明仁,战局在俄顷之间逆转。
6月30日,正在战事正酣,陈明仁做困兽之斗的当口,四平前线的枪炮声反而稀疏下来,慢慢地,阵地恢复了平静——出乎陈明仁意料的事发生了,民主联军竟然撤围而去!
陈明仁给林彪上了一课
后来才知道,撤退的命令是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亲自发出的。这其中,固然有陈明仁拼死抵抗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国民党另外两支增援四平生力军——郑洞国的53军和孙立人的新一军——已与民主联军担任打援的部队接上了火,林彪担心拿不下四平,使全军陷于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于是主动撤围而去。
从态势上看,郑洞国、孙立人两军分别从南北两面直指四平城,一可解四平之围,二可
与民主联军主力决战于四平城下。而此时林彪并未做好决战的准备,主动权在林彪手中,胜算不大就贸然用兵,似乎不符合林彪的性格。
事后看来,林彪在四平攻坚战中,显得过分小心谨慎了。
郑洞国和孙立人两人各怀鬼胎,此刻最担心的,不是救不出四平的陈明仁,解不了四平之围,而是担心林彪最擅长的围城打援战术,所以53军和新一军的行动非常谨慎,非常缓慢,几乎是走一步看三步,民主联军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给四平守军以最后一击的。
无论怎么说,终于坚持到了最后5分钟的,毕竟是陈明仁,而不是林彪。
事后检讨,林彪在指挥上,也有可商榷之处。四平攻坚战,民主联军使用共7个师的兵力攻城,在数量上没有超过国民党守军兵力一倍,没有形成绝对优势的兵力;在攻城受阻,主力4个师均已消耗较大的情况下,林彪方才下决心从打援方向抽出2个师投入攻城,形成了逐次增兵的局面。这就犯了兵家之忌,林彪将其称之为“添油战术”。
此役,陈明仁部下伤亡约17000人,林彪手下亦损失13000余人。林彪不只一次地告诫部下,日后的作战应竭力避免“添油战术”。
在四平攻坚战中,解放军纵队一级的指挥机关在部署和战术上,也存在一些,如集中兵力、火力不够,阻击援兵不力等。但在战后民主联军总部召集的干部会议上,林彪却把责任完全承担下来。他先后站起来三次做检讨,替部下解除压力:
“这次四平没有打下来,不要你们负责任,完全由我负责。主要是我情况了解得不够,决心下得太快,不马上攻城,以围城打援为最好。先消灭敌人的援军再攻城,就肯定能攻下来。另外,这次攻城还暴露了我们攻坚的战术差,这也主要是我平时研究得不够。”
林彪的检讨,果然对恢复部队士气起了重要作用。各纵队领导回去之后,也都做了自我批评,对四平攻坚的战术的做了认真的检讨和研究。林彪经过对攻坚战术的研究,总结出以“四快一慢”“四组一队”战术为基础的一整套攻坚战术,在后来解放战争的城市攻坚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也可以算是因祸得福了。
后来,林彪手下的骁将如李天佑登,皆评价陈明仁“是员悍将,是头狮子”。
能得到敌手敬重,实属不易。
四平防卫战之后,蒋介石把陈明仁召到北平,亲手为他胸前佩带上一枚“青天白日”勋章,这是国民党政府最高级别的勋章。加官晋爵也是少不了的。从71军军长到7兵团司令官的宝座,非他莫属。
俘获陈明信,并没有雪林彪四平攻坚战失利之辱。
据说,在前一次的四平街之战的时候,平时无话、喜怒不形于色的林彪,当着总部参谋的面,突然说出一句:“都说陈明仁是员虎将,我就是不信这个邪,早晚要报这一役之仇!”
从此,四野上下,心中莫不有陈明仁的影子。史传四平攻坚战失利之后,使战区指挥员林彪头脑中,以及一部分指挥员心理上,产生了对大城市攻坚仍有顾虑的想法。后来,林彪提出打长春但又不敢真打长春,原因之一就是担心打长春会出现攻四平那种被动结局。
但林彪毕竟是林彪。几个月后,林彪致电毛泽东,提议再次攻取四平。
毛泽东对71军仍有顾虑,对周恩来说:“如果能拿下四平的话,既可以控制东北的交通枢纽,扼住北满的门户,又对坚守北满、经略南满十分有利。如果林彪能将第71军引出四平,将其歼灭于外围应为上策。”
林彪雪耻心切,并没有按照毛泽东的部署去做,还是决定攻坚。1948年3月5日,经过充足的准备,林彪指挥麾下3个主力纵队,一个独立师和炮兵纵队从沈阳地区北上,包围四平。林彪下达总攻命令后,攻城部队足足用160门各种口径的火炮,向城内轰击了40分钟,然后集中绝对优势兵力,采用多路突破,向心攻击的战术,在23小时之内攻占四平。
可惜,此时陈明仁早已被蒋介石免职,赋闲到了南京。难怪被林彪俘虏的71军将领不服气,他们嘀咕说:“要是陈明仁军长还在,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孙明仁的“黄豆防线”
四平之战,军人的鲜血染红了陈明仁的顶戴。陈明仁颇为荣耀了一阵子。
四平解围后,蒋介石亲自在南京总统府召见陈明仁夫妇,第一句话就是:“有功之将,殊堪嘉奖,不愧为黄埔楷模。”并对手下感慨到:“四平大捷,陈司令创造了人间奇迹,不愧为难得将才!”并请他们夫妇游了玄武湖。
在战场上屡战屡败的国民党军,也像打了一针兴奋剂,将陈明仁吹的神乎其神,甚至陈明仁在四平构筑的工事,也成了一条令国民党军群起效仿的“陈明仁防线”。
有的说,陈明仁在防御四平的时候,利用在东北天寒地冻的天气,叫士兵在工事上浇水,三九天工事很快就冻住了,子弹打不进去,炮弹也炸不开,林彪也无可奈何。这种说法明显不成立,因为四平攻坚战发生在夏天。
军中更传出了陈明仁“撒豆成兵”的神话。“撒豆成兵”原是民间对隋唐时期的传奇人物李靖用兵的一种传说,近似巫术之流,何时陈明仁学会了妖法?
原来,东北盛产大豆,籽粒饱满,个个滚圆。眼见林彪兵临城下,陈明仁心生一计,准备了很多麻袋的大豆,待民主联军攻城时,他命令士兵把大豆倒在街道上,让冲锋的民主联军战士踩在大豆上滑倒,从而遭受到重大伤亡。
这种说法也颇有疑点。首先,这种方法受地形的限制比较大,地面必须光滑,地上的黄豆才能发挥作用;而当时四平炮火连天,街道上遍地瓦砾,当街撒黄豆,效果是大打折扣的。其次,两军进行的是巷战,兵力呈胶着状态,且不云事先撒黄豆会滑倒自己人,而且也势必会被对方发现。
“撒豆成兵”确有其事,只不过作用不像国民党吹嘘的那样罢了。
那是在民主联军向四平市中心水塔发起进攻的时候。
水塔是城里的制高点,陈明仁自然派精兵把守。
民主联军也动用了一个主力团的兵力。
攻占水塔,过街天桥是必经之路。在天桥上,守军预先堆放了两大麻袋黄豆,拴麻袋口的绳子由水塔里的人控制着,随时可以拉开。
进攻的民主联军起初并没有把这两麻袋黄豆当事,这样的麻袋见得多了,在四平的街垒中到处都是。怎料在冲锋的途中,接近过街天桥得时候,水塔内的守军突然同时拉开了拴麻袋的绳子,数百斤黄豆从麻袋奔涌而出,顺着桥面立刻铺满了街道,冲锋的战士踩在上面,站不住,一个个都猝不及防地摔了下去,就连手中的武器也摔得老远。
此时,水塔的守军轻重机枪、冲锋枪乘机突然开火,冲锋者立刻倒下一大片,街道上的黄豆被鲜血浸泡,民主联军的攻势受挫。
陈诚指挥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