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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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与火-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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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昂!”那孩子笑着叫道。“奇昂,奇昂,奇昂!”

    西穆使尽了他幼小的无邪的脸上的全部狠劲,盯着他看。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他的仇敌。仿佛他早就料到,在等待着这个吵架场面和仇敌似的。他已经懂得了山
崩、冷、热、生命的短促,但这些都是属于地方、场面的事情——属于无思想性质的无声的、过度的表现,其唯一
推动力量是地心吸力和阳光辐射。而现在,在这个顽劣的奇昂身上,他看到了一个有思想的敌人!

    奇昂跳了开去,走远之后回过头来挑衅道:“明天我就长大了可以来宰你!”

    他在一块岩石后面不见了。

    别的孩子都笑着从西穆身旁跑过去。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在这么短促的生命中怎么会有时间形成友敌呢?不
管友敌,都根本没有时间听,是不是?

    小黑猜透了他内心的思想,把他拉走。他们一边寻找吃的,她一边在他耳边厉声轻语:“抢吃的就成了仇敌,
送花草就成了朋友。仇敌也是因为意见和想法的不同。你刚才在五秒钟里面就造成了一个终生的仇敌。生命太短促,
结怨也得快。‘她笑道,这句讽刺的话出诸于她这么年轻的人之口,听起来是很奇怪的,真可说是少年老成。”你
一定要拚命保护自己。别的人,有的很迷信,会要杀死你。他付相信杀人者可以从被杀的人那里吸收生命力,因此
可以多活一天。你明白吗?

    只要有人相信这种念头,你就处于危险之中。“

    但是西穆没有在听。在一大群纤弱的女孩子——明天她们就会长高,变得文静一些,后天就会苗条起来,大后
天就会找丈夫结婚——中,西穆瞥见了一个头发是紫蓝色的小女孩。

    她跑了过去,从西穆身旁擦过,两人的身子碰了一下。她的眼睛象银子一样晶莹,她看了西穆一眼。他这时知
道,他已找到了一个朋友,一个爱人,一个妻子,一个一星期以后会同他一起躺在死人堆上让阳光把他们烧成枯骨
的人。

    只有这么一瞥,但这一瞥在一瞬间把他们结合在一起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在她后面叫道。

    “莱特!”她笑着回首。

    “我叫西穆,”他困惑地回答。

    “西穆!”她重复一遍,继续跑开去。“我会记得的!”

    小黑推一推他。“喂,吃吧,”她对心不在焉的弟弟说。“你不吃,就长不大,就没法去逮她。”

    奇昂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他在旁边跑过去说,“莱特!”

    他学着他们的腔调,心怀恶意地跳着说:“莱特!我也会记得莱特的!”

    小黑站在那里,身材苗条,一头黑发象乌云一样,她摇着脑袋悲哀地说:“我看到了你的未来,小西穆。为了
得到这个莱特,你不久就需要武器了。现在,快走吧——太阳升起来了!”

    他们跑回到了洞穴里。

    五他的四分之一的生命已经消逝了。孩提时期已经过去。

    他现在是个少年了!夜,山谷里大雨倾盆。他看着山谷里出现了新的河道,一直流过那金属飞船所在的那条山。
他把这个知识存储起来,以备日后应用。每天晚上出现一条新的河道,一条新冲刷出来的河床。

    “山谷那边是什么?”西穆心里纳闷。

    “没有人去过,”小黑解释道。“要想爬过山到平原去的人不是给冻死就是烧死了。我们所到的地方都只是半
小时奔跑的距离。半小时去,半小时回。”

    “那末没有人到过那金属飞船?”

    小黑一撇嘴。“那些科学家,他们试过。都是些傻瓜。他们不知道知难而退。没有用。太远了。”

    科学家。这名字使他心中激动。他几乎已经忘记了他生前生后所梦见的景象。他的口气很殷切。“科学家在哪
里?”

    小黑掉转脸,不去看他。“我知道也不告诉你。他们会杀死你,做实验!我不要你去参加他们。爱惜你的生命,
别为了到山上那个破玩意儿去而牺牲生命。”

    “那么我会向别人打听他们是从哪儿来的!”

    “没有人会告诉你!他们憎恨科学家。你得靠你自己的力量去找他们。找到了又怎样呢?你能救我们吗?好吧,
你救我们吧,傻小子!”她一脸不高兴。她的生命有一半已经过去了。

    “我们不能这样坐着,光说话吃饭,”他抗议道。“别的什么也不做。”他跳了起来。

    “你去找他们吧!”她悻悻地反驳。“他们会帮你忘记的。

    是啊,是啊。“她一不小心全说了出来。”帮你忘记你再过几天你的生命就要完了!“

    西穆在地道里到处找。有时候他当真以为已经弄清楚了科学家是在哪里,但是当他向旁边的人打听到科学家所
在的洞穴怎么走法时,大家的一阵愤怒的口答,把他反而弄胡涂了。说起来就是这些科学家不好,把他们送到这个
要不得的星球上来!西穆在大家咒骂交加下,只好编起了脖子。

    他就悄悄地到一个中央大洞里,同别的孩子们坐在一起,听大人说话。这是上课的时间,也叫讲话的时间。不
管他多么急不可耐,尽管生命迅速消逝,死亡象颗黑色的管星一样迅即降临,他还是知道他需要知识。今天是上课
的夜里。但是他坐的不安稳。生命只有五天了。

    奇昂坐在西穆的对面,他的嘴唇很薄,脸色傲慢。

    莱特出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刚过了几小时,她已长得亭亭玉立。她的头发更有光泽了。她微笑地坐在酉穆身旁,
不去理会奇昂。奇昂就神态不自然起来,不再吃东西。

    屋子里话声不断,麻麻啪啪。象心跳一样快,一分钟要说上一千个、二千个字。西穆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他虽
然没有闭上眼睛,却好似进了梦境一般,人感到懒洋洋的,朦朦胧胧的,几乎象在娘胎里那样。他隐隐约约地听到
了话声,这些话声在他的脑海里织成了知识的锦缎。

    他梦见了没有岩石的绿萑缫鸬牟莸兀懦快渥呷ィ挥谐构堑暮洌裁挥兄巳说难兹取K咴诼逃陀偷牟
莸厣稀?

    头上飞过金属飞船,空中气温固定不变。什么事情都很慢,很慢,很慢。

    需要一百天、二百天、五千天才长大的大树上停着飞鸟。

    什么都停在它们原来的地位上,小鸟并没有因为阳光的照射而不安地扑翅,树木也并没有因为阳光的倾注而枯
萎。

    在这个梦境里,人们走路悠闲自在,从来不跑,他们的心律平匀,不快不慢。青草常在,不会在一把烈火中烧
掉。梦中的人说的总是明天的生活,不是明天的死亡。这梦境是这么熟悉,当有人握住他的手时,他还以为这也是
梦境呢。

    莱特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做梦吗?”她问道。

    “是的。”

    “什么事情都有东西抵消的。为了抵消我们生命的不公平,我们的头脑常常会回到想象中去,到那里去寻找值
得一看的好东西。”

    他不断地拍着石头地板。“这样仍旧不公平!我痛恨!这反而使我想到世界上有别的好东西,我却不能享受到!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能浑浑噩噩地活着,浑浑噩噩的死去,不知道这种生活是不正常
的?”他的半张半闭的嘴里喘着粗气。

    “什么事情都有个目标,”莱特说。“这给了我们目标,使我们努力想办法找到一条出路。”

    他的眼睛发出炽热的光,“我很慢很慢地爬上了一个长满青草的小山,”他说。

    “是我一小时爬过的小青山吗?”她问。

    “也许是。很象。梦境比现实要好。”他眨一眨眼,又细眯着。“我观察了梦里的人,他们不是老在吃东西。”

    “也不讲话?”

    “也不讲话。而我们却老是在吃东西,老是在讲话。有时,梦境里的人就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在莱特看着他的时候,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觉得她的胜黑了起来,有了皱纹,呈了老态。她两鬓发白,
眼睛失掉了色泽,眼角尽是折子。她的牙齿掉了,嘴唇于瘪,纤细的手指象焦炭一样挂在枯萎的手腕上。就在他看
着的时候,她的姿色已经消失,他吓得抱住她几乎要叫了出来,因为他以为自己的手也枯萎了,他排命忍着才没有
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西穆?”

    一听到这活他嘴里的唾沫就干了。

    “只有五天了……”

    “科学家。”

    西穆一惊。谁在说话?在昏暗的光线中有个高个子在讲话。“科学家把我们送到这个星球上来紧急着陆,到现
在已经糟蹋了无数的生命和时间。没有用。没有用。让他们去,可是别把你们的时间给他们。你们要记得,人生只
有一遭。”

    这些可恨的科学家在哪里?现在,在学习时间、讲话时间以后。他准备去找他们。现在,他至少知道了足够的
情况,可以为自由,为飞船而努力了下。

    “西穆,你到哪里去?”

    但西穆已经走了。他奔跑的脚步声消失在一条已经磨得很光滑的石头地道中。

    看来已经有半夜功夫给浪费掉了。他摸了十几条死胡同,多次遭到年轻人的袭击,要他的精力延长他们的寿命。
他们的迷信叫喊在他身后追逐着。他们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了抓痕。

    可是他找到了他的目标。

    在悬崖深处的一个玄武岩的小洞穴里有六个人,他们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些西穆虽然不熟悉却打动了他心弦的东
西。

    科学家们是分批工作的。老的几个做重要的工作,年轻的人一边学一边问,他们的脚下还有三个小孩。他们是
一个过程的几个阶段。每隔八天就有一批新的科学家在研究一个问题。完成的工作量很不够。他们刚刚到达创造性
阶段,人就老了,要死了。每个人有创造成果的时间实际上只有整个生命中的十二个小时。四分之三的生命用在学
习上,接着有短短的一段有创造力的时期,然后就衰老,昏聩,死亡。

    西穆进去时,他们回过头来看他。

    “难道我们添了一个新手?”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一个问。

    “我不相信,”一个年轻些的说。“把他赶出去。他可能是战争贩子。”

    “不要那样,不要那样,”年老的说,光着脚丫子向西穆走了过来。“进来吧,孩子,进来吧。”他的眼光友
善,缓慢,不象悬崖上面那些急躁的人。灰色的眼珠,神态安详。“你想干什么?”

    西穆迟疑了一下,低下头,不敢正视那安详温和的眼光。

    “我要活下去,”他轻声说。

    那个老头儿轻轻地笑了。他摸一下西穆的肩膀。“你是新的人神吗?还是你病了?”他一半认真,一半开玩笑
地问西穆。“你为什么不去玩?你为什么不做准备迎接你恋爱,结婚,生儿育女的阶段?你不知道到了明天晚上你
就长大了吗?

    你不知道要是不加珍惜,你就会错过这一辈子的生活乐趣吗?“他停了下来。

    西穆听到一个问题,就眨巴一下眼睛。他看一眼桌子上的仪器。‘我不应该来这里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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