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名女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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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名女知青-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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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女人带着娃儿,到村头说三道四的议题,也就是张天元这个男人,怎么就不像个庄户人家,虽然你是教师,可到底还是农民,是农民就不能终日夹着书本和大家格格不入的样子。于是,女人猜测,和天元睡觉,到底是什么味儿。据说,他和娅梅一起,每晚都要洗澡,不洗洗那样东西,女人就是不让上床。上了床也不让碰她。说到最后,便都忽然明白,原来天元和大城市的漂亮女人睡了十几年,是无法习惯这乡下女人了。所以连那副村长也瞧不上眼儿。
    “副村长咋样,也还不是乡下女人嘛。”
    其实,天元倒不是如此。娅梅回来那天,进村是傍黑时分。落日的余辉,鲜鲜亮亮铺在山梁上,无论村落房舍、沟壑小溪,都痒酥酥地披了这浅紫淡红。天元正在新房收拾檐下的水地,要去洛阳走了,怕雨季到来雨水汪到墙上,便提前挖一条排水沟,有备无患。这时候,母亲忽然在哪个角落说,天元,娅梅回来了,你还不快去接她。直起头来,找不到母亲的人影,便又弯腰干活。母亲又说:
    “快去吧,她到了梁上。”
    把铁锨靠在墙上,将信将疑时候,跑进院落一个女人,满脸鲜红,三十一二的岁数,看上去倒像二十四五,又浑圆,又俊俏,嘴唇偏厚,一眼望去,总让人觉得她要用那又红又嫩的厚唇朝你亲吻过来。然而,她却不会白白那样。她是张家营的哑巴新娶人家的二婚媳妇,娘家是刘城的。原来的婆家也是刘城的,那个男人被抓走了,判刑二十二年,剥夺政治权力终身,这些情况张家营人所共知。至于详细,到底犯了什么罪,却都不太知晓。总之,男人住牢房去了,她不得不下嫁到偏僻的张家营来,虽然新的男人是哑巴,也就只好忍气吞声罢了。她跑到天元面前,呼吸粗重,胸脯起伏,说张老师,怪不得我送到门上你也不要,原来是有女人立马要来。
    这件事情,说起来远在村里女人们的街谈巷议之后。实际上,是在他去洛阳给人家做家庭教师之前。有天午时,他去井上打水,碰到这新入村的女人也在井上。因为井深,她无论如何绞不了一桶满水,到井口看看,只有半桶,便又把水桶系进井里,如此三番,天元来替她摆了一下井绳,水桶便就满了。因为自己是个男人,摆了井绳,自然要替她绞上水桶。做完这些事情时候,抬起头,才发现她在痴痴看他,就像读一本渴念已久的爱情小说。她说你是张老师吧,他点点头,她说我是哑巴的媳妇,结婚那天,全村人都去了,只有你没去。他说我得教书,脱不开身。她笑笑,一层鲜红在脸上跳跳荡荡。
    “我也爱看书,什么时候去借你几本书看。”
    说完这些,她不等他点头与否,便挑着水桶走了,看她挑水的那种架势,扭扭捏捏,便知道她是很少干重体力活儿的女人。事情,似乎是说说而已。谁知几天之后,吃过晚饭不久,张老师从山梁上纳凉回来,天气有了几分凉爽,门上大门想睡,进屋便发现她坐在床边,借着昏黄灯光,正在他床头翻看小说《欢乐家园》。那一夜,她穿了裙子,和二十多年前娅梅在梁上纳凉穿了裙子一样,宽宽大大,飘飘扬扬。上身是一件杏黄褂儿,杏黄上有一团团的红点,时疏时密。看见天元,她坐着没动,放下书说:
    “我来借一本书看。”
    他立在隔墙的门框下,如镶在其中的泥像,脸上僵了很厚一层慌乱。
    “借吧,”他说。
    “不借了,”她笑笑,“哑巴今夜儿不在家。”
    他问:“干啥儿去了?”
    她说:“到刘城卖苹果去了。”
    他说:“那你赶快回去看好门吧。”
    她说:“我把门锁了,今夜就不回去了。”
    说着,她动手解自己的衣服,不慌不忙,先解脖子扣儿,一个一个朝下,很快就解了五个扣子,露出乡下女人很少戴的奶罩,端端地坐着不动,等他过来。算起来,张老师已经十余年没有接触过了女人,对女人的一切都已经开始陌生,甚至对那些床第之事,似乎也完全淡忘。然就在这一刻,刘城的女人,端端地摆出自己的胸脯,等他走将过去,如同她在口渴到将要昏迷的男人面前,端出了一盆凉阴阴的圣洁的白雪。他朝她瞟了一眼,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和娅梅在一起的日日夜夜。那些快乐时光,仲春的溪水样,清清澈澈,欢欢乐乐,从他的心底流淌过去。使他感到口干舌燥,喉咙如一条烧红的铁管,只要稍近那一堆白雪,便会吱吱吱地生出焦燎的白烟。可是他说,你别这样,我是老师,我清清白白一辈子。他这样说的时候,嘴唇发抖,声音干涩,像大夏天苦闷的气候里刮过的一丝热风,不消说阻拦不了这漫无边际的酷暑。她盯着他扭曲哆嗦的脸说:
    “你不是老师,你是呆子。你不过来你会后悔一辈子!”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盯着她端来的一盆白雪。
    “哑巴他给我叫叔你知道吧我是他叔。”
    她说:
    “哑巴他叔也是男人,不能可怜一辈子!”
    他说:
    “你知道我多大我是过了五十岁的人。”
    她说:
    “我知道你五十要找的就是五十岁的人!”
    他最终朝她走过去边走边说:
    “这样会毁了你和我……”
    她开始脱裙子边脱边说:
    “都什么世道了,你还这么呆。你害怕我就不让第三人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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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若是仅此也就罢了,大不了落一声一失足成千古之恨而已。可是,张老师没有料到,完了事情以后,她赤条条地躺在床上,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言语,忽然使张老师无地自容起来。她说张老师你到底年纪大了,没有哑巴的身体好,可和你做那事情我能说话,和哑巴说啥他都听不见,比起来你还是比他强些。这样说时,她心满意足,脸上是日常的快乐和幸福,并没有像他那样对突然邂逅的情爱,怀着无限的恐慌和感激。夏天的星夜,在窗外灿烂得十二分耀眼,星光月光,在窗上明明亮亮例如一块冰了。天元心里烫得厉害,仿佛一锅开水煮得他浑身发抖,直到望了窗上的明亮,才感到稍微的平静,且这一平静,刚才的大汗淋漓,骤然之间,成了满身的雨滴,整个儿人样,如同从歹毒的烈日下跳进了刺骨的冷水。他了了草草抓起下衣穿在身上,光着膀子坐在床头,用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不言不语。有风从窗口挤进来,凉荫荫地在屋里走动,他感到那风一丝一丝地从他身上刮着,很像一条条冰凉的青蛇在他身上缓慢地爬动,在寻找突然吐出毒舌的部位。他冷丁儿打了个哆嗦,一股悔恨便钻入他的骨髓,虫子样咬着朝前钻去,直钻到他的心深之处。
    她说:“张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满意?”
    他听她那热乎乎又粘又稠的话音,仿佛是从地下钻了出来,又阴又冷。事实上她说得十分体贴,可他觉得实则尖刻。他竭力想避开她的肉体存在一会。他感到她雪白松软的身子,正如一个幽灵,在慢慢把他引向深渊。他把目光搁到窗子的明亮上不动,借以立马恢复自己一团乱麻的意识,在内心深处,展现一下自己一生的经历。他想到几天之前,曾经有人来介绍他到洛阳做人家子女的家庭教师,说月薪甚高,不要一年,就可以把他盖房的欠债,一笔了之。可那时他没去。没去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五十岁的人,已经懒得那些人生的奔簸。与其在过了五十以后到不适宜的都市寄人篱下,倒不如在这生于斯长于斯的乡下了此残生。可是,那时要随人去了也就好了。他把目光从窗棂的冷光上收回来,硬邦邦地放在她散着热气香味的身子上,粗糙地说:
    “你把衣服穿起来。”
    她坐起穿着衣服。
    “我看你有些怕了,”她说:“我不会让人知道。”
    他把床头的裙子给她。
    “以后你别这样了,”他说,“我做叔的对不起你和哑巴。”
    她毅然地摆过头来盯着他。
    “什么叔啊侄的,无非上一个祖坟罢啦!”
    他勾下头去。
    “无论如何是一个张字掰不开的。”
    老脑筋,她穿好衣服,跳下床去系着扣子,动作轻捷得委实不像她那个年龄的作派。她说你睁眼看着这社会都到了哪个年月,你还像过在上一世纪似的。不要说人家南方,就是北方的城市、县城、集镇,也找不到你这样的呆子,也找不到像你们张家营几十年一成不变的村庄。她跺了跺脚,把刚才急于上床时踩在鞋上的土灰跺掉,又撩了一把额上的头发,说张老师你别不像男人,这张家营就你文化深,你再想不开这样的事,张家营也太深山老窝了。哑巴明天还不回来,你给我留个门,到时我过来。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天元唤着说你明天千万别过来。可她既不回话,又不扭头,哗一声打开屋门,便踏进了院落的月光里。她的脚步声如踩在水中一样,将月光蹚得零零落落。她走了,他便猛地感到一丝空虚和几分畏惧。仿佛她把他推向了阴暗的森林之中,预感到那行将发生的事情就在眼前。
    熄了灯去,躺在黑暗的深处,如同躺在一副棺材里。(外的黄黄,这时也从村里晃荡回来。在院里哼叽几声,回到窝里去了。他在床上,目盯着一片幽暗,辗辗转转,不能入睡,直至天将亮时,要睡时母亲又从那边走了回来,说她看见村里新娶那个刘城的荡妇,从家里走了出去,问天元她是不是来了家里。天元望着母亲一脸的疑惑和怒恼,想说她不过是来这儿坐坐。可不等话说出口,母亲便一个耳光掴了上来,说你个不要脸的儿子,五十岁的人了,竟还敢这样伤风败俗!既如此不见骨气,人家先前一个个给你介绍媳妇,为何都一口回绝,模样儿还真的和你恋着灰梅似的。
    “你说,”母亲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决计第二天将刘城的女人拒之门外,怀着仟悔的良好心理,捱到第二天夜里,本来将大门闩上也就是了,可又没闩门,及至她到了眼前,望一眼她过了三十却是不像三十的年龄,看看她艳红的嘴唇和挑逗人而又明亮的眸子,便终于又被她的诱惑带进了深渊里去。来的时候,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快乐。去的对候,留下了罪恶感所带来的无尽恐惧,还有母亲的责难,娅梅的嘲笑。有的时候,为了聊以自慰,也曾想人生在世,并无所他求,活一天说一天,自暴自弃地偷生算了,横竖娅梅已经结婚,自己也大可不必对她念念不忘。可更多的时候,却是独自坐在屋里,或站在站了大半生的老君庙小学的讲台之上,可怕地想着自己堕落的恐惧,一次次地死心要与淫邪一刀两断,干干净净活到死时罢了。站在边上,望着天元这样人生的过程,实在为他痛苦难受。然而,并不等他最后拿出这样的举动,人家就笑眯眯地逼他这样了。第五个晚上,刘城的女人按时来到他家,做完那些事情,不慌不忙穿着衣服,说哑巴明天回来,明晚我就不来了。他说以后你都不要来了,我为这事提心吊胆。
    “我不会让人知道,”她说,“我一共来了几次?”
    他望着她那张平平静静的脸。
    她说:“五次吧?”
    他依然望着她那张俊秀平静的脸。
    她说:“村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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