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的,那就是在土改普遍完成以后,农村形势依然紧张,粮食供应绷得很紧。并不是像后来一些材料中讲的土改后,农业生产力大提高,一片兴旺景象。在这个刚解放的情况气氛之下,当时的粮食状况非常紧张,又无法用印票子的办法去购粮,因为那时,通货膨胀的压力也很大。不得已,陈云搞了统购统销,一下子,党同农民的关系就紧张了。各地产生了很多问题,因为统购的目的,就是国家定价。这个价格当然同农民想卖的价格有差距。农民在市场上的价格高于国家定价,国家就收不上粮。于是行政力量上去,取消粮食市场,这样农民只能卖给国家了。更严重的是你这个统购量是怎么定的?如果不合理,与每年的收成不相符,那是要出大事的。实际上,从邓子恢当年的一些讲话看,54年时,就已经有大问题了,有的农民口粮没有保证。当时应当讲农村怨气就开始了,怎么这个共产党刚刚胜利就忘了农民兄弟了?所以毛让邓子恢抓农村工作,去想办法。毛的注意很清楚,统购统销非搞不可,否则大工业就搞不起来。但农村紧张也不行,得想办法。这个时期,农村土改后出现的在互助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合作社,引起陈伯达的注意,陈在理论上一下子就抓住这个东西不放。陈是知道主席的思想状况的。陈知道,这个合作社可以彻底的打掉那个新民主主义的历史负担,可以解放生产力。当时中央出台了一份文件《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从文笔和内容看,应当是陈伯达的东西。文件中最关键的一句话是“即然西方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有一个工场手工业阶段,即尚未采用蒸汽动力机械。而依据工场分工以形成新的生产力阶段,则中国的合作社依据统一经营形成的生产力,在动摇私有制基础也是可行的”。这句话是纯粹的陈伯达的语言风格。非常值得再三玩味的。因为照马克思主义原理,只有当生产力出现革命性变化时才能引致出生产关系的根本变化。这是个基本原理。教科书上都写得很清楚。那当时中国农村没有生产力上的任何变化,如何有新的生产力来改变生产关系即农民的私有财产权呢。陈伯达很熟练地把《资本论》中关于工场手工业这个分析拿出来。他的意思是分工本身带来了生产力的革命。那么合作社用统一组织社员进行农业劳动,社员们就形成分工,这就比社员单干效率高得多,这实际上就是生产力的变革。当然可以对私有制基础提出变革要求。其实工场手工业的分析不是马克思的贡献,而是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对此有极为详尽的分析。而且马克思根本没有讲仅仅分工就可以对所有制提出改变。陈伯达的本领就在于,他这么一个断章取义的一个引用很是唬人,他那东西一表述出来,整个马克思主义风格嘛。毛不是后来在70年批陈整风时,讲这个人用马克思主义语言唬了很多人嘛。53年反正陈伯达是把毛泽东给唬住了。毛在53年—54年,开始盯住这个事了。他在理论上其实一直就在寻找这样的东西。他一下子也着迷了。他认为这是表明在小农经济条件下农民群众当中也蕴含着极大的社会主义积极性。
C :我们以前多次讨论过。中国农村一直有互助的传统。这是对家庭经营的必要补充。无论如何也不是农业经营的主体行为。更扯不到社会主义性质上。怎么就突然被拨得那么高呀?
Y:当然陈伯达大概是有点抓住一点,不记其余,有讨好主席的意思吧。但主席那时,我相信他是真诚地在期待着社会实践过程中产生出创造性的东西。他心中已经有了那个对新民主主义阶段的反感和无望,他对小农经济走到成熟的资本主义阶段这个东西,不能接受。当这个合作社出现时,他就认为他的那个直觉,即小农经济可能实行一场来自人民群众自己的社会主义性质的生产关系大调整。这个调整的强度大到一定程度。就可以具备社会主义革命的性质。那就是说在中国这样的农业国家里,由中国共产党来领导,有可能在广大农村实行最为广泛的社会主义革命。从而使小农经济无须经过资本主义阶段而一下子过渡到社会主义。这难道不是伟大的理论创造吗?这难道不是彻底地清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阶段论吗?这难道不是毛及中共的新的历史时期的社会革命理论吗?
C:还不仅如此呢,你想想,列宁在国际共运史上完成了对马克思社会革命理论的修正,在马克思那里,只有充分成熟的资本主义国家才有可能实行社会主义革命,而且还必须是整个资本主义世界一起革命。列宁搞了个在薄弱环节、在一个国家实行社会主义革命的理论,引发了二十世纪社会主义运动的高潮,那么毛就有了可以与之比肩的理论贡献,那就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是落后的农业国,如果毛这个直接在小农经济基础上搞社会主义的理论成立,那么对大多数国家的社会主义运动就有了指导意义。这在国际共运史上是多么大的理论贡献呀!
Y:如果你再联系到斯大林去世后,国际共运就没有权威和领袖人物了,那么你就更可以理解毛对合作化运动的热衷了,这可以结合中国革命的胜利经验一起来指导世界革命的。在50年代,刚刚朝鲜停战,大家都意气奋发的很,理论上的心思也很大,从毛的英雄性格上看,当时顺应世界上的改天换地的大气候,依据这个新的社会革命理论和革命策略来引导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就不仅仅是个梦想了,而是非常现实的机会。这也为后来毛热衷于中苏论战埋下伏笔。主席就在这个情况下,开始他在建国后最重要的理论思维。他还是两方面着手,不是一下子就完成这个新理论的构建,他先是继续肯定过渡时期的必要性,然后逐步搞了个过渡的总路线,然后又发展到三面红旗。他一步步的来,几个标志性的事件,先是那个《农村社会主义运动高潮》的批语,然后,在城市里,他有自信心了。就有一下子推动了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随后一下子搞公社,提高农村基本核算单位,要向共产主义过渡了,还搞公共食堂。真叫一日进入社会主义。就在事实上最后放弃了新民主主义理论。这个过程中,几乎全党多数都不通,但毛很坚持。那个农工部部长邓子恢是用尽各种办法推延这个合作运动的速度,甚至公开同主席争论。但这些人当时都未理解到主席内心深处的理论创造的激情,以及不可避免的历史使命感,这是很大的意志力量。主席在这个过程中,没有系统的发表像当年《新民主主义论》这样的理论著作。原因倒不在于写不出来,而是这个合作化运动一推起来后,一下子开始冲击国家各个方面的工作。农村也是更趋紧张,主席因此还不能完全有把握这个理论体系的完整性,他还要看看,毕竟革命理论要求的完备性弱于建设的理论的完备性。
C:另外你得承认,这个新民主主义理论一下子还放不掉,你用过渡时期这个词,这个概念来构建你的政策体系,就说明当时全党的认识还是只有在新民主主义理论这个大构架下去进行。所以,后来才有更加激进的理论发展来指斥民主派就是走资派。讲党内干部觉悟还是民主革命阶段。
Y:的确,即便是新民主主义理论,在解放前几年时,也加入了关于农村社会主义因素的论述。当时也表达为农民的集体化方向,这更多受苏联的影响。因为,关于对互助和合作制,中共的认识是很清楚的,那是小私有权的某种联合,还远谈不到任何形式的公有制,即便是公认为最左的47年土改工作会议,也是保持了这个认识底线。而刚刚解放当合作社普遍出现时,陈伯达把其理论价值突然拔高,认为合作社,特别是高级社,已经具有了公有制的基础了,这就是社会主义。这个时候,原先新民主主义理论的那个过度阶段之中的混合经济成份就改变了。不再是互相补充,而是公有制战胜私有制的问题了。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随后,为了证明这个合作社就是公有制的东西。在实践中开始了削足适履的过程。即不断推动低级向高级的发展,高级后来就走到人民公社,公共食堂,一大二公全部出来。这些东西很大程度已经变成为了证明那个理论而进行的设计制造了,不再是那种来自群众的创造。而且在政策和理论运用上,毛及其党内理论家们只想取那些有利于这个理论的信息,排斥、不听那些相反的东西。到了刮共产风的时候陈伯达这些人干脆就制造信息了,秀才可以不当家,主席则没有办法。所以有郑州会议。毛对陈颇多批评。但从毛当时的讲话看,他并不是在理论上有反思,他只是认为陈伯达这帮秀才们在论证新理论时做得太过分而已。其实,差不多就在这个郑州会议以后,关于过渡时期这个想法就逐渐少了。关于新民主主义的论述更是少见了。也就是说,一种新型的社会主义革命理论已全部取代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毛及中共全党的理论方向彻底地转折了。毛随后的全部理论思维的路径就是沿着这个方向进行的。
C:阶级斗争以及毛对八大路线的批评都是如此吧。
Y:是的,八大是新民主主义的最后一次努力了。随后这个理论被其最坚定的拥护者刘少奇也放弃了。他内心深处还是很看重生产力发展的。但刘的理论工作基本上就告完结了。他没有再对中共理论大厦上添砖添瓦,与他对新民主主义理论的贡献不可同日而语。至于他在大跃进的表现,以及后来那个四清运动,纯粹是这个人为了适应新的意识形态慌不择路的举措。
C:从社会主义革命理论你自然是可以引伸出阶级斗争的结论来。因为有公有制对私有制的革命嘛。再也不是私有制渐次长入公有制。所以就一定有斗争。而且是货真价实的阶级斗争。
Y:这个斗争反映到党内,就是民主派问题了。毛肯定是这样的观念。就是《实践论》中讲的那个反映论。那时主席经常批评党内一些同志停留在民主革命时期,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毛对阶级斗争的强调,首先是一种意识形态的需要,一种理论上的需要。《矛盾论》和《实践论》在这个阶段的理论价值确实显示出来了。世界观、方法论都齐备了。毛的反对派在理论上毫无工具可言,例如早先的邓子恢,后来刘、周、邓等等,都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用实践中的困难来抵挡。这个毛不怕。困难都是暂时的,所谓“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即便饿死几千万人,他仍然这就这样给解释过去了。
C:在这种情况下,极左的东西就层出不穷。
Y:张春桥也就是因为在理论上支持这个东西。为推行这个理论而进行的阶级斗争的理论依据。准确讲是张春桥那篇关于资产阶级法权的文章,这篇文章确实打中了党内对毛的那套东西有怀疑的那些干部的要害。应当讲,在张的文章前,毛及陈伯达是对新的社会主义革命理论本身进行构建的话,那么张春桥则为推行这套理论提供了完整的策论。这个民主派等于走资派就这样出来了。我们后人看过去,一片打杀之声,很容易把这点都当作权利斗争了,其实后面是一场典型的意识形态过程。春桥将党内对主席新的理论的怀疑一下子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