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的身体:服装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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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花的身体:服装文明-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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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紧身胸衣长期以来遭到男人的嘲弄和耻笑,但当时光推进到19世纪的30年代,法国的男人们首先改变了看法,他们为了追求修长的外表不仅将女装的羊腿袖吸收到男装的样式之中,甚至连女人的紧身胸衣也大胆借用。很难想象他们是怎样将自己粗壮的腰身装进那种倒三角的甲胄里去的,总之他们有的是力量将他们的腰勒得更细一些。所以,那些身穿燕尾服、打着领结的先生们,当他们在谈话的过程中不自然地转动身体或松松领结,千万不要以为那是不耐烦的表示。紧身胸衣让男人绷直了身体,也让他们体会到了被虐待的滋味。

除此之外,19世纪的男人还喜欢选用针织的面料做裤子,并在裤脚上设计了搭带,这样的裤子穿起来之后,绕过脚底的搭带能够将裤子拉得笔直——那样子很像上世纪80年代在中国大肆流行过的健美裤,腿细的人穿起来就成了鲁迅先生形容过的“圆规”——然后他们穿上马靴或低帮的高跟鞋。他们的上衣通常下摆肥大,这使得腰部看上去更细,此外他们还利用领结、翻领、双层背心使胸部隆起,这些人造的胸肌或许是他们唯一希望显示阳刚的地方了。

  不管怎么说,那时的男人们浪漫而优雅,他们穿着讲究举止得体,紧身胸衣绷得再紧也不妨碍他们弯腰行礼,随时向女士献上殷勤和礼貌。此后的男装稍有变化,19世纪中期的一些男子开始放弃绅士风度,转而追求一种叛逆的形象。他们蓄起了蓬乱的长发,穿一种有褶子的宽大直筒裤,外加一顶天鹅绒便帽和夸张的领结,随意中带着一点刻意制造的邋遢。有时他们喜欢穿一种丝瓜领的宽松茄克到处闲逛和吸烟,所以人们将这种茄克叫做闲荡茄克或吸烟茄克。而事实上这种茄克在做工和用料上一点都不马虎,大多以华丽的天鹅绒或丝绒制成。由于质感上的细腻和款式上的随意,后来一些女子也开始穿这种衣服外出购物或聚在一起喝下午茶。这或许是男装女穿的最早先例。

  追述20世纪以前的服装史我们会发现,男子的服装事实上是在西装出现之后才开始变的僵硬和无趣起来的,而在此之前的服装则一直充满了华丽和生动之气。夸张的款式,富于想象力的造型,精致的细节处理,铺张的用料,这些如今仅仅适用于女装的描述,曾经十分自然地修饰着男子的衣着。这其中颇值一提的,是流行于15世纪前后的一种切口装饰。

  所谓切口装饰,也叫雇兵步兵风格(landsknechts),原本是用刀、剑等兵器砍劈或割伤的意思。那个时期的欧洲战争不断,各国君主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纷纷招兵买马,将大量的雇佣军投入战斗,这其中最骁勇善战的是德国和瑞士的士兵。由于长期的作战,他们的衣服常常被磨损得破烂不堪,所以他们只能临时从战利品或敌人的军服上撕下一些碎布片,来填塞和缝补衣服的破损处。战争结束后,雇佣兵们穿着这些光怪陆离的衣服回到家乡。于是,这些衣服便和英雄们一道,被家乡的人们尊重和效仿起来,人们拿起剪刀将好好的衣服和裤子划得“伤痕累累”,以表示对英雄的敬意。有趣的是,这些“切口”中露出内衣的服装在一番细细的打量之后,竟被发现别有一种美感。就这样,所谓“切口”装饰不胫而走风靡欧洲,并于1530年前后达到流行的顶峰。

切口装饰发展到极致的时候,几乎全身上下都布满了“伤痕”。切口可以装饰在身体的任何部位,也可以组合成各种图形,而切口处暴露的内衣无论在质地上或颜色上都是十分讲究的,甚至有人在里面缀满了珠宝。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个地步往往就无法继续了,正所谓“物极必反”,于是17世纪的男装被一种半长的马裤和大衣取代。这种紧身的马裤款式十分简洁,从上到下只有一个装饰,这个装饰就是前裆处的一块楔形遮挡布,也叫下体盖片,说白了就是套住阳具的小布兜。由于马裤紧绷而光滑,所以这个小布兜孤零零地吊在那儿就显得特别的扎眼和突兀。但这样还不够,男人们还会在里面塞上一些更显膨胀的充填物,有的还会在表面刺绣甚至缀上珠宝。当然,切口装饰并没有被彻底忘记,现在它常常在前裆处打开,露出里面的白内裤。

  这种在今天看起来多少有些无耻的装束,事实上与女性的紧身胸衣大有异曲同工之妙。据说,这种叫做布里彻斯(breeches)裤的流行与14世纪以来肆虐欧洲的黑死病有关,由于这种可怕的疾病几乎夺去了欧洲半数人的生命,繁衍后代的问题便立刻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毫无疑问,在这方面男人们总是乐意多担任些义务的。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将自己的生殖器官显上一显,也就不足为怪了。

  4、脚越小,美丽越大

  西方世界流行这样一个传说,在11世纪的中国有一位叫Taki的皇后,由于她有一双先天畸形的小脚,所以他的父亲就向朝廷颁布了一道旨意:从今往后,宫廷里的男人们只准娶小脚的女人,因为只有小脚的女人,才真正具有女人味。于是全国上下的女人就忙活起来了,她们用长长的布带将脚紧紧地裹起来,直至最后彻底变形。

  还有一种传说比较诗意一些,说的是宋代的宫廷舞女为了能够在铺展于地面的荷花上跳舞,便想出了这么个让脚变小的办法。但这个说法似乎更适合于西方的足尖舞,而中国的小脚,一旦我们了解了它是怎样变形的,便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它与舞蹈联系在一起了。

  中国女人的小脚又叫三寸金莲,也就是说它大约只有三寸这么长。要想达到这样的尺寸,女孩们在四五岁的时候就要把脚紧紧地包裹起来,一层又一层,一条裹脚布通常有好几米长。中国有句俗语,是用来讽刺那些废话连篇的人的,就叫“小脚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这样的酷刑一直要持续到十岁左右才能解除。这时的女孩身体已基本发育成形,但脚却永远地停留在“三寸”那么大了。被迫停止生长的小脚很像中国人爱吃的粽子,五个脚趾从脚尖开始依次蜷伏在前掌上,而前掌由于长期的挤压早已弯成一道深沟,所以,也可以说那些可怜的脚趾是直接叠合在脚跟上的。这样的脚几乎无力承担任何的重量,用它来行走已经勉为其难,就更别说跳舞了!

不管怎么说,裹小脚是一件需要想象力的事,应该给它的发明者颁发虐恋天才奖。因为这个用来走路的器官一旦被损坏,作为一个劳动者的功能也就基本被废除了。中国的女人在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被男人当作附属品来供养,正是拜这双小脚所赐,而假如这个女人恰巧又生得漂亮,便不折不扣地成了男人们的宠物或花瓶。看着她们细碎摇摆的步态,男人们无不顿生怜爱之情,体内的热能也常常因此喷涌而出。

  “妇女的脚变成她主要的性诱惑力。”高罗佩在《中国古代性生活》一书中写道,“男人在‘办正事’前,会触碰它,而这种接触甚至成为传统上的开场白。……当求爱者已获女士同意私会,他不必靠身体上的接触来探测对方的感觉,甚至不必碰到她的衣袖,但可以用语言来表白动机。如对方并无不快的回应,他让用过晚餐的筷子或手帕掉到地上,当他低下身子拣拾筷子或手帕时,轻触女士的脚。这时便是决定性所在。若对方没生气的表示,便达到目的了……。”

  熟悉中国古典文学的人一眼便可以看出,高罗佩所说的“女士”就是历史上最著名的荡妇潘金莲。这段文字还原到《金瓶梅》里是这样的:

  “这西门庆故意把袖子在桌上一拂,将那双筷拂落在地下来。一来也是缘法凑巧,那双筷正落在妇人脚边。这西门庆连忙将身下去拾筷,只见妇人尖尖巧巧刚三寸。一对小小金莲,正巧在筷边。西门庆且不拾筷,便去她绣花鞋头上只一捏。那妇人笑将起来……”。

  一双畸形的小脚何以有如此大的性威力?不仅西方人百思不解,就连身在其中的中国人也很难说清。一些学者认定裹小脚这个步骤可以刺激女性的阴阜扩张,而男人的“脚骚扰”又可以将阴道反射区的敏感度进一步“激活”;另一些人则从社会学的角度对小脚加以肯定,认为裹小脚这个习俗不仅可以限制女人的活动,使他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同时也让她们兼具了谦卑的美德。

  以上结论不用说,一定是男人得出的。作为既得利益的享用者,他们对小脚的爱慕更甚于爱慕女人本身。那个时代,一个女人的脸生得再丑,也总能嫁出去,但如果有一双不体面的大脚就彻底完了,谁娶了这样的女人,谁就意味着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除非他是皇帝。传说中的马大脚就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老婆,据说她的脚伸出来有车轮那么大——当然那是和三寸金莲相比。但就算是皇帝,朱元璋也没少了被人说道,那些乡野村夫,他们干完农活后往田垅上一坐,再抽上一袋烟:“说起那马大脚来呀,那个脚那叫大呀……哈哈哈”。这一笑,就笑了几百年。

小脚女人到底好在那里,现代人已无法体会,因为至今为止见过小脚的人,年龄最轻的用时下的流行语说也已经“奔四”(快四十岁)了,而他们所见的小脚,对应的也只能是老太太的面容,所以我们的词汇里有“小脚老太太”之说,却从来没有“小脚美女”或“小脚女孩”。所以我们需要任何样式的鞋子,却从来不需要不能走路的鞋子。难说幸与不幸,时代已经进展到这样的关头:不管你是男人或女人,都必须自己挣饭吃。而从前的女人却不是这样,她们不穿运动鞋和宽松裤,是因为她们不需要在上班的路上疲于奔命。

  并非中国的女人如此,18世纪的欧洲妇女同样在鞋子的束缚中“痛并快乐着”。据说有一次拿破仑的妻子约瑟芬将一双崭新的鞋子扔还给鞋匠,鞋匠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啊,我知道什么问题了,”鞋匠指着鞋尖上的一个小洞说,“夫人,您穿着它走过路了。”

  显然,欧洲女人的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也不是用来走路的,尽管他们并没有像中国女人那样采取极端的态度(在我看来这是主要因为紧身胸衣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但那种必须屏住呼吸才能将脚挤进去的薄底鞋、后跟高到6英寸的尖头鞋,其刑具的效果有时并不亚于“三寸金莲”。

  如果我们能回到16世纪的意大利,我们将发现那时的女人出奇地高——因为她们都穿着一种叫做乔品(chopin)的软木鞋,这种鞋子很像中国清代妇女穿的盆底鞋,只是她们的鞋底更夸张,有的足有30厘米高。以至于一位到过威尼斯的游客在日记里惊呼:“这个国家到处都是会走路的五朔节花柱。”

  “五朔节花柱”并没有完全消失,20世纪末由日本流行到中国的松糕鞋或许可以看作它的翻版。至于一双脚丫子在今天代表了什么,只要你在晚餐的时候将筷子拂落,然后假装弯腰去拣,然后将女人涂着指甲油的小脚捏上一捏……,你会得到和西门庆同样的答案。


第二章 S在延续

1、 时装之父和第一个模特

  1845年,当年轻的沃斯怀揣一张五英镑的钞票只身前往巴黎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他的到来将引发一场时装界的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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