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功劳莫向晚不去居,她说:“没有这一次,Judy也会给你找其他的。这是苦差事,历史剧行头重,拍摄时间长,你是要吃苦的,酬劳又这么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齐思甜了然地眨眨眼睛,甜美得像只洋娃娃。
下午莫向晚又收到礼物,馈赠人是齐思甜后援会的会长,她的铁杆粉丝,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代替偶像谢伯乐来了。
莫向晚又感叹一次粉丝对偶像之爱的无怨无悔,拆开礼盒,是三大盒瑞士手工巧克力,一看就是国外带来的。粉丝和偶像一样花心思,礼轻情意重。
她预备一盒一盒带回家,不能让莫非一次性吃光光。
于正安排了她晚上的任务,告诉她要请郑导和蔡导一个饭局。地点让她安排,莫向晚知道于正这一次要讲一个排场和情调,好好联络感情,就把地方定在开在小洋房里的“名轩”,定的是全蟹宴。
这晚必定是要晚归的,她提前打电话给崔妈妈,央她接莫非回家,并照顾睡觉。崔妈妈满口答应,她也安心,遂想一想,把三盒巧克力都全部重新扎好,准备拣一天送给崔妈妈。
晚上的饭局于正携伴列席,身边挽的不是管弦,是正牌于太太祝贺。
莫向晚同祝贺一般熟,祝贺对于正的下属也从不假以辞色。这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一帆风顺的千金大小姐,长得也是本城女性特有的那种娇柔,娇柔之中隐隐藏一股锐利的锋华。
于正挽着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郑导、蔡导这样的名导演都对这位于太太礼貌有加,粗口收敛不少。
祝贺先就在席上敬了两位大导演一杯,讲:“我是行外人,从小看两位前辈的电视剧长大的,见到偶像实在是开心,所以今朝一定催着于正带我过来。来来,我一定要敬你们。”
同为陪客的许淮敏后来在女厕洗手时对莫向晚讲:“于总的太座大人总来做揩屁股的活儿,于总还真真是缺不了她。”
许淮敏是祝贺家里的旧识,自是晓得许多。但莫向晚不想从她这处了解更多,便说:“于太太蛮有风度的,镇的住两个大导演。”
许淮敏涂好洗手液狠狠搓手,颇为自得:“那自然,他们的电视剧想要一次性过审核,总归得求牢祝家。这个圈子里的人谁不是豺狼虎豹?但谁敢对于太太狠三狠四?”
于正尤其不会敢。
管弦在祝贺面前,毫无胜算。
莫向晚郁郁不乐地洗好手,同许淮敏出女厕时,正巧祝贺走过来,她走到莫向晚面前,满面笑容:“Merry,辛苦你了。”
莫向晚亦无所卑亢。
“于太太您客气了。”
“不客气的,没有你们这班得力同事帮助于正,‘奇丽’不会事事顺利。郑导很敬佩你,等一歇你也敬郑导两杯,大家以后是朋友。”
莫向晚只可说:“好的。”
许淮敏给她一个赞许眼色。
她是打工的,需要跟牢老板,对老板家属一概需要照顾齐全。莫向晚不会不明白,重新回席,她就是代祝贺敬酒的,祝贺也就是要她代为敬酒。
郑导经过上次事件,亦算良心发现,屡次讲:“莫小姐,我干掉,你随意,随意。”
这样喝了几杯红酒,莫向晚倒也无事,只是频频要去厕所。
再从女厕出来,转过一处亭台,听见有人同于正讲话。
“资本运作这回事情是说不准的,香港那边的人是狠角色,哪里肯轻易派钱?你先找内行咨询咨询。莫北专门接这种案子,你可以问他。”
于正问:“上一回你剧组出人命的事情他搞定了?”
那个人原来是蔡导,他说:“莫北从部队里头争取了抚恤金,本来是争取不出这么多的,他算出大力了,说是人家父母要养老,这些是应当的。我们这里也出了一部分。不然怎么办?人性命的事情开不得玩笑,我停工三周,撒了多少钱我一想起就泪汪汪。这是血的教训!”
于正笑了一下:“他怎么管的这么宽?”
“别人介绍的,说这人跟一般少爷不大一样。”
“他们家犯过事儿,事儿一过,势头大不如前了,做人低调与人为善是正常的。”
这句话听在莫向晚耳朵里,她这些年头一次,对于正的话,起了立即反感的反应。
蔡导说:“介绍人就是关老爷子的小孙子,跟我说起莫北,用了一个词儿——‘侠骨仁心’。”
“您又要拍武侠片了?买了几部梁羽生的版权了?”
“不是我夸他,他对我这事儿挺仗义,几乎把事情办的算是两全其美了。”
莫向晚没有听完后面的话,她匆匆又回到席位上头。祝贺又使一个颜色,她同许淮敏再次向导演那边的人敬酒。
回到家里已经近了十一点,莫向晚到底还是喝多了,走路有点冲,且还睡意朦胧,上到四楼,先停在楼梯口休息片刻,用手按一按太阳穴,往墙上靠一靠。
403的门开下来,莫北也在这个时段送客,还是前几天看到过的两个人,四个人打一个照面,搞得莫向晚不好意思。她侧一个身,打一个招呼,让客人先下去。
莫北没有送客人下楼,只是简单道别几句。
莫向晚没有管他,转身预备拿钥匙开门,手在包里摸了好几下,一滑,钥匙掉到地上。
莫北弯腰帮她拣起来,说:“早点休息吧!我看你在外面就要睡着了。”
莫向晚从他手里接过钥匙:“你也挺忙的。”
她一说话,他就闻到酒气,不知怎地就会不大高兴,问:“你又喝酒了?”
莫向晚拿着钥匙找锁孔,几次都找不到,心下着急,跺一跺尖脚伶仃的细高跟,没想到地上头打滑,险些摔跤,可口中还犟嘴:“只是喝了一点点,你看我一点都不像喝多的样子。”
莫北就在黑暗里看她一眼,这栋楼里的过道路灯时有故障。她跺一下脚,亮一下,一会儿又暗了。他还是能看清楚她眼圈之下淡淡的青紫。
从莫向晚这边看过去,只是纳闷这个男人精神头怎么这么好,镜片后的眼睛清亮,深幽幽的。她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莫北拿过她手里的钥匙,帮她开锁。
“工作是工作,你不要老把自己赔进去。”
莫向晚拉下面来:“这话是怎么讲的?现在哪一份工作真的可以朝九晚五?莫先生不要噎我了。”
“你搞坏你的身体,倒霉的是非非。”
这话真把莫向晚给噎住了,被他手一搭,推进了门。她像只牵线木偶,呆呆脱掉高跟鞋,往沙发上一坐。也许酒精麻痹思维,让她的脑神经瞬间产生空白。
莫北给她扭亮了灯,看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当年嗑药后的草草。可是又并不全像,因为此刻她是懊恼的、自责的、省思的。当年的草草,眼底全部是迷惘,还有无望。
莫北就先自说自话去了她家的厨房,水壶还空着,他决定先给她烧一壶茶。
莫向晚无力去管莫北,她只是觉得累,累的动也动不了。这样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闭一闭眼睛,稍微失神,就会真睡过去。
忽然她的跟前就有人说话,在问她:“莫非是不是我的孩子?”
恰如晴空闪了霹雳,莫向晚一个激灵醒过来。
“啊?”
她的大眼睛空洞了,恐惧了,甚至是骇怕了。
这不是一个好时机,莫北那时刻认为自己又问错了时机。
静谧的深夜,煤气灶上的水壶里的水就要煮沸。莫向晚的心也要煮沸,她眼珠子一转,把手搭在莫北肩膀上,扯出笑容来,她说:“Mace,哥哥,你怎么会以为我只有你一个客人呢?”
她又是这样,冒刺,冒到他还是会忍不住用手去接近。莫北审视地看她,看到她脑门都要冒出虚汗,那头水壶的水已经煮沸,“嘟嘟”地叫。
她眼睛下青紫更甚,快要赶上她眼底的惊恐。她还装腔作势甜腻说道:“Mace,你不要白相不起好不好?”
莫北空出一只手来,像是要拍抚她的脸,让莫向晚本能就往后一退,但后面是墙。
他不管,还要再进一步,说:“草草,我是白相不起的,要么明朝我们去民政局把证办了,当作你对我负责好不好?”
莫向晚微微张口,在“嘟嘟”声的催促下,她冒出一句:“你脑子有毛病啊!”
莫非揉揉眼睛,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嚷一句:“水开了。”
第 39 章
莫北当然不认为自己在发神经病,他回到自己房里,还能睡的相当好。
让莫向晚时刻担心他会抢儿子,不如让她担心身边多一个“神经病”追求者。起码“夺子战争”伤感情,而他老着面皮追求她顶多换几句“脑子有毛病”。
他不想看到她整天疑神疑鬼,防他似贼,心力交瘁。她已经够累了,心理压力需要适当减轻。可这样一想,他就要反省了,自骂一声“十三点”。
但是追求莫向晚,这个念头一出来,感觉并不坏。莫北关掉空调,打开门窗,凉风习习吹进来。
前天周末回到家里,莫太太又忙着塞许许多照片给他看。他看来看去,实心眼里有一个念头,照片上的女人,没有一个比草草漂亮。
他把念头说出来:“妈,你的眼色退步了。”
莫太太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你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吧?还想怎么挑?”
莫北安抚母亲:“没,没,我只是随便说说。”
莫太太不同他随便说说,讲:“我看你是挑花了眼了,有本事像关止那样同时轧几个女朋友,我也好放心,说明你还有这方面爱好。我现在是不管你的了,你爱跟谁玩跟谁玩,但是你怎么不该玩的时候随便玩,该玩的时候又不玩了?我还情愿你去玩玩。”
莫皓然在旁听到,喝止妻子,说她“又瞎扯”。
莫北知道父亲周末时候会写几个小时大字,他素来热衷钻研柳体,力求方正。
莫皓然问他:“老江告你的状,讲你不务正业。”
莫北给父亲磨墨,小时候他没有这样的习惯,直到父亲疗养回来,他剪短头发,回到家里,破天荒给写毛笔字的父亲磨墨了。
父亲那时候说:“你有了这番心思,也算吸取教训。”
他很能吸取教训,并且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但如今同莫向晚一比,还存在很大差距。
莫皓然一直满意他的浪子回头,也满意他目前做的事情。他指着书房正东方的墙上挂的字帖:“你太叔公的好友——书法大师卓汉书留下的这句话时时鞭策我。好几十年了,经过战争又是文革,他们家千辛万苦保下这幅字。卓家的伯母在乱世里都能做到的事体,我们如果做不到,那就太讲不过去了。”
这陈年掌故是莫北自小听熟的。那一家世交真可算得一门忠烈了,父子都牺牲在抗日战场上,靠婆媳两人支撑度过艰难岁月。解放后媳妇开了食品厂,做过全国劳动模范。
一个女人,失去了丈夫,一个人经历苦难,在社会上还能有立锥之地。女人的韧性也许从来都胜于男人。莫北几乎要感同身受。
他抬头看那幅字,大字风骨铮铮,宣纸已因岁月的痕迹微微泛黄,还有数点斑驳的血迹,如今淡入纸内,都快成碧,衬的只是那几个字——“无愧书汉魂”。
他看一看,心里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