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走到客厅时,莫向晚正坐在桌边,吃他买回来的粥,他就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吃。
她的吃相顶好看,无声无息,独自解决食物。
莫北就坐在她对面看着,看到她吃不下去,抬起头瞪他:“你看什么?”
莫北说:“我在想,我做的是对的。”
莫向晚仿佛知道他要讲什么,又迅速低下头。
他说:“向晚,我不想再逃避了。如果九年前我们换一种方式相遇,也许就是路人擦肩而过。现在,我只想待在你身边,看着你就好了。这不是因为非非,我想你明白。”
莫向晚顺着桌布边的流苏,丝丝缕缕,乱糟糟的。
“我们别想过去,过去就让他过去,将来还有老长一段日子。我想看着非非考个重点初中,然后请一个特级教师帮他上奥数课,拿几个奖,被保送到市重点高中。我再买几支好股票,存一笔助学款,等到非非高三,他的英语一定不错了,我会鼓励他考麻省理工,送他出去锻炼几年。这几年我们大概会比较寂寞,不过可以在国内每年旅游两次,看看祖国大好山河,我挺喜欢爬山的。等非非回来以后,大概不需要我这个当爹的塞钱了,他会自己创业,说不定开一个生物科技公司,成为零零后的张朝阳或马云。我们呢,就可以花着非非的钱去享福了,我们就去国外旅游,欧洲、美洲、大洋洲都可以去。等非非结婚了,再回来帮他带孩子。你生非非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带小孩我不拿手,不过以后你帮非非带孩子的时候,我可以跟在旁边学一学。”
他说完以后只是微笑。
如此简短的几百字,莫向晚几乎看到了莫非从一个儿童成长为翩翩少年,又成了英俊青年。有个人能和她一起渡过这段漫长岁月。
莫北继续说:“莫非妈妈,你看这样好不好?”
这可真好。她想说。
在莫非离开她以后,她的身边还会有另外一个人陪着。
莫向晚放下了喝粥的汤勺,就这么片刻,被莫北握住她的手。他们坐在盖着山水画桌布的两边,本来是相隔千山万水的,但一伸手,互相就握牢了。
她心底的花骨朵,摇曳着,挠着她的心,把一种没有升起过的渴望带了上来。
莫向晚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就让他握着。就这样握着,一切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什么忧什么愁什么过去什么未来,都荡漾开去。
她眼前坐着这样一个人,毫不掩饰,也不让她再避视。
她能够看到,这隔开的千山万水路迢迢,她千转百折之后,埋藏在心中最初的那一簇渴望火花,就要催促着心头的花苞,绽放。
莫向晚不想松开她的手了。
第 75 章
晨光洒落,日曦微薄,朝阳的暖热还是从窗帘的缝隙落进来,落到以为晒不到阳光的人身上。
东面有人在讲:“今天青菜都要四块钱一斤了。”
西面的人说:“怎么啦?你家的哈士奇就这么跑了?”
东面的人答:“可不是?青椒也要五块钱一斤,我只好买买两块钱的冬瓜。”
西面的人答:“我告示贴了好几张了,不知道找的回来嘛!可愁死我了。”
本该是吵闹的,但朦胧醒着的莫向晚并不觉得吵,反而有种身处尘嚣之中的俗性的舒畅。
有只小手抱住她的手臂,莫非软软腻在她身边,讲:“妈妈,我就再睡五分钟哦!”
莫向晚微笑,为儿子掖一掖被子。
是她醒早了,她一看闹钟,才六点半。
昨晚莫北走后,莫非抱着小枕头和小被子到她的床边来,讲:“妈妈,我要跟你睡几天。”
莫向晚问他:“为什么啊?”
莫非跳上她的床,安放好自己的被子枕头,认真地说:“以后你就要跟爸爸睡了。”说完就把头蒙在被子里,让她气也不是,羞也不是。
她恍然造了一梦,但其实这晚无梦,她安睡到天亮,在天亮之后,脚踏实地,听见尘世的响动。她抚着手又抚着心,那里留着余温,在她的心间脉脉流淌。
莫向晚翻开被子下了床,在卫生间把自己整顿一番,今日有若干事项:林湘将要出殡,罗风会来吊唁,林湘父母需要安抚。
从昨日的云端走下来,这番俗事,并不占到她的重位了。她一边抹着洗面奶一边对着镜子提精神,新的一日,她的生活会有新的起色。
一想,脸一红,昨晚那个人留下的气息,还有儿子的童言无忌。
莫向晚把脸浸在洗脸盆里减低热度。
七点一刻,门铃例行响起来,莫非提着穿了一半的校裤就溜出去开门。进来的那个人放下手上的东西,蹲下来给儿子系好裤腰带。
莫非在欢呼:“哎,今朝吃粢饭包油条,还有海苔和火腿肠来。”
莫向晚盘好头发走出来,拿了饭勺把粢饭包油条切了两段,对他们父子说:“少吃一点,小心登牢。”
莫北拿起另一段,说:“听妈妈的,总归没错。”
她又要脸红,回到厨房间把烧好的藕粉小圆子拿出来,又给他们父子一人倒了一杯牛奶。
莫北问她:“你从来不喝牛奶?”
家里订的牛奶统统是给莫非的,她向来不喝,他在他们身边待长了也知道了。
莫向晚自然就答:“我一喝牛奶就吐。”
莫非嘴里塞着食物,还要忙着做补充:“妈妈说她小时候喝牛奶的,后来不喝了。”
莫北问她:“为什么?”
她说:“后来爸妈离婚了,没人订牛奶。”
室内有短暂沉默,这是莫向晚第一次在他的面前提起她的父母,掀开她生活的一角。
莫北把面前的牛奶喝了,说:“以后订两瓶吧!”
莫向晚说:“不用了,我习惯了不喝牛奶。”
“有些习惯可以变,除非你不想。”莫北拿餐巾纸给儿子擦嘴边的米屑,“对不对,儿子?”
莫非嚼着食物,大力点头。
她说不过他们父子,只好苦笑。
这一路送行,莫向晚和莫北又多了一些话题,讨论了一番晚饭做什么。她说什么,莫北能给予良好的建议,何能融洽。
他在生活上也会是一个好帮手。她想。
讨论完毕,莫北笑着说:“你看,我们很和谐。”
莫向晚笑了一下。
他说:“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美。”
她别开脸,车窗外近冬的太阳都能热辣,照在她的面上不好过。
她说:“你以前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莫北说:“过去是草草和Mace的,那已经过去了。现在是莫北对莫非妈妈讲的。”
他的话让她有片刻失神,他同她,都把那段往事记牢了。原来记得牢,以前不捞出来,现在一回想,处处细节都清晰。
然后她就说:“也许我们觉得过去了,但那不一定意味着真的过去了。”她垂首,“莫北,你知道我以前是混的。”
莫北伸手过来握牢她的手,笃笃定定地笑道:“我也是混的,我说过我们半斤八两。”他说,“你们公司有个艺人,前一阵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我觉得挺好。”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要从泥地爬起来,还要甩脱一身泥,很困难。对啊,多困难?这小子爬出来了,还红了。这是凡人多做伟大事。”
这个艺人她晓得是谁,她说:“是进过少教所的潘以伦。”
“他现在有广告拍有电视剧演,全部都是正面形象,还有一个小白领女朋友。上天毕竟公平。”
莫向晚便能微笑。
爬起来,多难?
尤其是在光天化日的大太阳下,把自己的一身陈泥旧屑连泪加血地带出来。
但,也应该能坦然的。只要不怕。
莫向晚鼓一鼓勇气:“以前——”她舔一舔唇,有点干,有点难,但还是说了,“介绍——那种事情的那个人,她又出现了。”
莫北推一推眼镜,脑中灵光一闪。
“叫飞飞的女人?”
莫向晚把握成拳头的手掌摊开,平复在自己的膝头,她开始缓缓叙述梅范范的苦恼。到了公司门口,大致将梅范范和飞飞姐的事情交代完了。
莫北说:“你有一个选择,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这件事情你不是焦点。”
莫向晚在凝思,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先说:“姓林的女孩自杀,不是你的责任。”
莫向晚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再说:“范美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责任。”
她答:“是。”
“但是敲诈不但犯了国法,在他们那行里,也犯了忌讳。”
莫北拉着她的手,倾身过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
“你今天事情很多,做完本职工作最重要,其他的不要多想。莫向晚,职业一点。”
莫向晚睨他一眼:“我一向职业的。”
莫北开了车门出来,为她开车门,扶她走到大太阳底下,拍拍她的肩膀:“五点准时下班,不然小菜场的新鲜蔬菜全部要卖光了,就算肯出四块钱也买不到青菜的。”
第 76 章
无论如何,莫北的一番话,让莫向晚镇定下来了。
昨晚她接电话以后的六神无主和心绪翻腾,在进入公司之前,全部平定。
讲出来以后,不过如此。她在电梯里稍整衣冠,镜面里的人正装谨然,门一开,面对惊涛骇浪,亦能保持平常心。
最苦痛的过去已经过去,不逃避,不纠结,才是她做人的原则,是不是?
莫向晚这样问好自己,仰一仰头,跨出电梯门。
林湘的葬礼,让“奇丽”所有的工作人员倾巢而出。
这一颗骤然陨落的明日星,用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告别人间,让她的父母肝肠寸断。
在葬礼现场,邹南陪着林湘父母,给他们递纸巾,安慰他们,但一切都徒劳。他们来到这座夺走女儿生活的伤城,就再也没有停止过父母之泪。
邹南也啜泣,讲:“林湘一向孝顺,每个月都寄钱回去,还在老家买了商品房,买最好的小区的房子——”她说不下去了,自己抽了一卷纸巾哭得梨花带雨。
莫向晚给她擦了眼泪:“等一下记者会到现场。”
邹南抽泣点头。
但殡仪馆门外已经有记者在场,架好三脚架,虎视眈眈娱乐圈的红白事,还为没有一个好角度而互相吵闹不休。
莫向晚坐在里间,看着门外吵嚷。
这一些记者,亦是受过高等教育出来的雄心人士,专注于这个圈子里最乌糟最惨垢的事,乐此不疲,全年无休。这算不算职业道德把人性道德磨一个精光平亮?
莫向晚越想越凉。
忽然外头一阵喧嚷,镁光灯齐齐摆好,就要闪动。没想到迎面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面孔,穿平常衣服。
莫向晚也一愣,负责签到的史晶问她:“这是谁啊?”
“给林湘看过病的周医生。”
周医师走进来,望着签名簿皱皱眉,摇摇头,表示不签。史晶见并非圈内人士,也就不强求,请助理引领他上前向逝者致意。
莫向晚看着他鞠躬三下,一脸凝重。
周医师也看到了莫向晚,就走过来打个招呼。
他说:“对这件事我很遗憾。”
莫向晚看他脸上有沉痛之色,便劝解:“您不要这样说,这是意外,谁都没有想到。”
周医师缓缓摇头:“公安局找我去提供过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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