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又说:“若待柴大老爷,便去不成。他为人性格刚正,必不肯我们女扮男装;倘如嚷闹起来,老爷太太,焉肯与你们去么?为今之计,悄悄离家,竟去山塘苏州月姑处,然后相议再去山西,岂不两妥?”
众姐妹见小桃所说,皆称有理。到次日用了早饭,太太叫众姐妹花园演武玩耍。小桃乘机道:“太太叫小姐们扮了男装演武。”
姐妹听见此言合意,同在房中打扮男装。小桃又向爱珠耳边悄悄道:“盘缠是少不得。”
爱珠便开箱取了二百两银子,并移墨珠,一同取出,打了一个小小包袱,小桃藏好。一齐出房,来至园中,演试马枪。太太喜得心花俱开道:“果然好武艺。若然是个男子汉,亦可建功立业。可惜俱是裙钗,交不得兵,上不得常”只见小桃慌忙如飞跑来说:“不好了,丫头到园外探头,听见过路说水霸头张家屋里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张金定假意着慌道:“啊呀,不好了!”
即时不辞而别。众姐妹看见,亦假意假急说:“母亲,待女儿去救张家,免得被人打坏。”
太太说:“你们要去,只好善言解劝,不可打闹,反生下祸端。”
众姐妹答应晓得,出门而去。小桃乘势跟随赶去。太太看见如此,哪晓得其中委曲,即抽身入内而去。那众姐妹出了园门,一直走到了马肆上,合齐小桃,忙去雇了船来,一齐下船,直往苏州而进。再说柴君亮至杭州,来到柳府,呈上书信,家人连忙拿到里面。
柳太太拆书一看,悲喜交集,即叫家人快请那传信之人柴君亮入内,他与小主乃是郎舅之称,你们不可轻慢。大家都要称他大爷。家人领命,出来相请。柴君亮来到中堂见礼,柳太太请他坐下。茶罢,然后问其始末。柴君亮一一说明,又把月姑之事亦细说一遍。柳太太道:“贤舅,小儿不幸遇此急难,既然在山塘住的,何不同他回家,也好请医调治。”
柴君亮道:“据印然禅师所说,凭你名医,也是难医得好。又恐年久月深,更难医治,反成残疾。他说要领妹夫到别处调治,包管仍旧依然如故。太太可免烦恼,僧家自有奇门之法。”
柳太太听了此言,也觉心宽。一面吩咐备酒款待,那晚留住在书房安歇。次日柴君亮辞别起身,柳太太打发柳兴同去服侍树春。二人打算先到嘉兴往华府探望一番,然后再到山塘。再说华太太自从七美与小桃去后,只道张金定留在家中。哪晓得这一日张永林要来接妹子回家,华太太不知其故,还问永林那日家中什么事情打闹。永林听见此话,顿觉着呆。即应说:“舍下并没有怎么打闹事情,今日特来接妹子回家。”
华太太道:“前日小桃说,听见闲人嚷道大相公家中与人打闹,故此七个姐妹一同前去救护。连日不归,老身只道大相公留住在家,故此放心。”
张永林听了此言吃了一惊,“妹子去哪里了?”
华太太心中甚然疑惑,沉吟半晌,方才说道:“必是众姐妹作精作怪,闻知月姑现在山塘上,齐去苏州会她。”
张永林听见忙问,说:“月姑有信息了么?”
华太太便将柴君亮所说树春遇拐,在山塘遇月姑,一同在赵二娘处之话说了一遍。永林方才明白,应道:“如今虽知下落,奈竟各猜疑。决然必是去山塘月姑处是真。”
华太太道:“如在山塘,却也无妨。君亮你若前去叫她们早早回来,免我烦恼。”
又取出二百银子,递与柳兴道:“此去好生服侍大爷,叫他心事放下,快请名医调治,除了疾病,早早回家。”
柳兴接过银子,答应一声,同君亮出门而去。永林亦辞别回家。再说众姐妹来至山塘上,一见果然有座茶坊,甚是热闹。一齐进内,入里面而来。月姑望见,心中疑惑,为什么这帮人好像众位姐妹模样?若说是姐妹们,为何打扮男装?一时满腹踌躇,只管乱瞧。小桃笑道:“月姑娘,你为何反不认得自家人了么?”
月姑听见此话,言知是真。觉得满面通红,无奈只得强颜赔下笑脸,上前问道:“不知众姐姐有何贵干?为什么打扮男妆而来?”
华爱珠道:“我们俱是多时不见贤妹之面,挂怀在心。今日闻知贤妹在此,所以打扮男妆,瞒着爹娘,特来与妹子一叙。”
月姑指着赵二娘道:“这一位是我继母。”
姐妹俱上前与赵二娘深深作下一揖。赵二娘满腹好似疑惑,若是男人,为何继女称他姐姐:若是女子,为何穿着男子衣服?只得问一声:“众位何方来的?”
月姑便把嘉兴八美结义的原故说知。赵二娘闻言,心里一发着恼,怎好女儿反打扮男子汉,成群成队,来到这里,像什么模样?算来一发留她不得。众姐妹行到里面坐定,各各埋怨月姑。贤妹既是在此,为何不通一信,与我们知道?若不是君亮哥哥说知,我们哪里晓得妹子下落?月姑觉得羞惭,无言可答。只得说道:“我虽然身住在东,而心却要西。难得姐姐们到此相探。柳大爷遇拐之事,姐姐必然知道。”
众姐妹皆应道:“我们晓得了。未知可曾医治么?”
月姑道:“虽然延医疗治,并未见功。印然禅师他说要领别处求医,奈他枷号尚未满期,如今现在妹子房里,待我去报他知道。”
爱珠摇手指道:“不要报他。”
月姑说:“姐姐既然到此,况且柳大爷亦是曾会面的,何妨见他?”
一面说,一面入房与树春说知。树春听见此言,面动喜颜,把手指的身子做了手势。似乎说身躯狼狈,不堪相见之意。月姑道:“她们是为你一人而来,怎好阻她回去?”
即到外边招众姐妹来至房中。小桃当先入房,戏言道:“大闹三山馆,打退铁门闩的好汉,原来在此!”
树春闻言,一发无颜。只得老着面皮拱手乱摆。众姐妹一齐还礼。看他身中如此狼狈,比前形容大不相同,个个伤心坠下泪来。大家心里俱怨骂刁龙刁虎。树春又做了两个手势,似乎说请坐的意思。月姑说:“姐姐们请坐,妹子出去就来。”
即到外边问赵二娘道:“母亲,如今众姐妹来到此处,午饭怎样待她?”
赵二娘应说:“女儿家扮了男人,成群成队,像什么事体?你休怪我,想来恐露出祸端。午饭自然备办款待,早些打发她去,我心方安。”
月姑说道:“母亲不必心焦,她们就要去了。”
即往厨下备办午饭,少刻完备,请了众姐妹到中堂用午饭。饭酒之间,众姐妹提起要到山西寻拿宋文采,好救魏光,柳大爷方有出头之日。月姑道:“我们虽有武艺,然而路远迢迢,若得君亮哥哥作伴前去方好,且待印然禅师释放枷号,柳大爷前去医治,才好动身。”
素贞道:“这个容易!我们明朝同到府尊衙门斗胆去见太爷,说柳大爷身躯,郎中无力医治,恐成废疾之人。只有师家妙门奇法,求太爷释了印然禅师,与领去调治,他信尊若准,我们便好起身往山西了。”
月姑称说有理。众人各说些闲话,见日色已晚,俱各辞别。回船安歇。月姑进房与树春说知,要往山西的事。树春把手乱摇,又指月姑腹中,似乎说有孕在身,是去不得的意思。月姑晓得他意,应说不妨。众姐妹同心,不得不去的。次日众姐妹梳洗已毕,用了早饭,同小桃到府尊衙门,公请求得太爷批准,将印然和尚开枷释放。大家叩谢,回到月姑处言明。忽见君亮柳兴前来,那君亮看见大恼道:“你们为何皆都扮男装。”
立逼众人回去,免使家中悬念。众姐妹面面相觑,小桃道:“柴大爷不要生气,众小姐俱是放心不下月姑的,所以来一会。就是女扮男装,也是无奈的事,无非耽搁几日,自然回去。为何这般咆哮!难道此刻就行不成?”
君亮大怒:“我已知道,你这贱人会说话。这些事情,都是你弄出来的。贤妹快快打点,今晚回去。”
众姐妹俱呆看的小桃,柳兴说道:“柴大爷这事情,只好埋怨众小姐。怎好怪她呢?”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二十二回祈神灵齐天显圣巧相逢太子定亲当下柳兴又向小姐道:“我家大爷现在哪里?”
月姑指道:“就在那间房里。”
恰好印然禅师来到,柳兴便要相邀印然一同入内看视树春。印然道:“我是出家之人,这个所在,不便久坐。我先去山塘等候便了。”
说着而去。柳兴即入房,见树春后放声大哭。树春把手乱摇,叫他不要哭。外边赵二娘叫月姑说道:“我是个寡妇之家,看这些人多是不三不四的,如何是好?况且男女混杂,你我面上有何光彩!”
月姑听见此话,心下踌躇。以我看来,观继母之意,此处实在难做靠山,不如随了众姐妹一同到山西去罢。即应说母亲打发女儿,女儿也不敢强祝翻身入内,将些言与众姐妹议谕,只听得柴君亮高声大叫:“你们快些打点回去罢。”
柳兴驮了树春,柴君亮与赵二娘作别。三人出了后门先行,月姑说道:“妹妹若与姐姐们同去,还少一套衣巾,如何是好?”
小桃道:“不妨,待我就去备置。”
少刻买了一套衣巾靴子,急急回来。月姑即时穿戴起来,却也没有什么收拾,只得拜别了赵二娘,说几句分别之话,大家出了茶坊,下船商议。恐怕柴君亮再来打听,便吩咐船家,随时开船而去。那印然要领树春前去医治,在着半塘之上听候。少刻柳兴驮了树春,与柴君亮四人,一并雇下船只,往前而进。未知此去何方,以后再叙。先说方治忠自从买了昭容之后,见她相貌非凡,将来必有福分,所以不敢待做下人,认为继女。不觉到京,复了圣命,官封原职。惟昭容每日不能宽怀,一来想着父亲去世,老母在家,无人侍养;二来柳涛犯罪在监,不知何日可伸此冤?时常暗中流泪。又画了一幅图像,挂在房中,焚香礼拜。即日正拜之间,不期夫人偶然入内看见,昭容一时收之不及。夫人问道:“女儿这是怎么?”
昭容推辞不了,即将前情细细说了一遍。夫人听见此言,心里想道:“若说柳树春济困扶危,乃是仁德之人,何故一时错了主意,行凶杀死花子林?只是人命重大,恐难救得。”
又恐昭容日夜烦恼,生下病来,只得与方爷相议。方爷说道:“人命关天,案情重大,怎好摆布?”
即与刑部求情,刑部不肯允从,昭容闻知,更加苦怀。不敢号啕而哭,惟在房中暗泣。天天烦恼,刻刻心焦。闻得王城外有一天齐神庙,十分威灵,欲往祈祷。即禀告了爹娘,方爷夫妇见她如此烦恼,只得遂她之意,不忍责她。昭容乘顶小轿,家人使女跟后面,竟往天齐神庙而来。
到了山门,下轿入内,使女点上香烛,昭容跪下诉道:“念信女马昭容,在嘉兴秀州地居祝只为父亲有难在监,无奈卖身救父。蒙恩人柳树春当珠相赠银两,得全父亲之命。不知谁人杀死花琼,诬陷恩人,现在囹圄之中,性命在于旦夕。信女无门搭救,惟伏大帝威灵显赫,洞察实情,提出罗网之人。”
拜了又哭,珠泪淋漓。天色已晚,只得回衙。再说天齐大帝,原是有灵之尊,况昭容后来是皇后之位,见她真心拜祈,即刻查明善恶簿,杀死花琼乃是宋文采,后日自有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