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作揖道:“姑娘莫非是华老先生令嫒么?”
彩琴在旁道:“正是,这是我家二小姐。”
素贞道:“若是天大的事,亦可言语议论,为何打得我家如此狼狈?”
树春道:“非小生无知,此是华老先生欠明白。小生系浙江杭州府钱塘县人氏,姓柳名涛字树春,昨日将一颗移墨珠在宝典暂押花银五十两,今日特备本利前来取赎;你家令尊,欲思谋没此珠,当票银利,俱已收去,还称此珠落脱,不肯见付。”
素贞听了大怒道:“赎当还是典中取赎,为何入得我家,打我父亲,坏我家器,辱我使女?这有何理说?我也久慕杭州柳树春,有一把擒拿手法,别人害怕,我华府内是不怕的。今日与你见个高低,方显我手段。”
小桃倒在那边地下叫道:“二小姐快来先打死了这奴才,放我起来。”
素贞道:“待我先打降了柳树春,然后来打死小奴才。”
树春赔着笑脸道:“姑娘,小生劝你切莫要交拳,小生非是无情之辈,若还不听,那时休怪小生侮姑娘。”
素贞听了树春之言心中想道:“观此生实在有情,那时岂可一时就服他?”
即应道:“胡说!你把此言来惊吓我,想要放你去么?”
树春道:“姑娘你真实要见输赢,休怪小生,乃是举手不容情,我看你英姿燕质,只怕难熬得起我勇力非常!快与你父亲说知,将珠送还与我,岂不两全其美。”
素贞听见此话,知被他所戏,即赶上前来,要打树春巴掌。树春用手推开,见她窈窕可爱,心中甚有怜惜之意;不防素贞飞起一脚,照胸挞来,树春眼快,连忙闪过身子,用手接住小小金莲,观看道:“果然好金莲!好大红绣花鞋。”
用左脚来交,素贞仰面朝天,跌倒在地。叫道:“柳相公请放了。”
树春道:“如今是放不得了。”
两人相见,眉来眼去,俱各有留情之意。柳兴看见道:“大爷那边拿的是小小金莲,我这边拿的是大脚板的,倒是小小金莲的妙。”
且按下树春主仆二人之事,先说柴素贞之兄柴君亮,保镖舟要过嘉兴,从此经过。上岸来至华府一则探望华太太,二则探视妹子,行至大门首,只见管门华福喜道:“柴大爷来得正好,今日有个杭州柳树春主仆二人,把厅上东西桌椅,玩器什物,打得精光。”
君亮听说叫道:“啊呀,哪有这等事?待我入内一看。”
忙走至厅门上,见内边门是关的,用力推,哪里推得开?只得向门缝里张进去一看,呀哎!不好了,只见一个白面书生把小妹子打倒在厅上,左手拿住金莲,在那里满面卖情的模样。再望至庭中,还有一个小仆也是一般样的。一时大怒,急忙不得进去,又想若从后门进去,我手中又无寸尺刀剑可用,只得取宣花斧来杀罢了。不说君亮回船取斧,家中众丫环跑入内室,报知华太太。太太闻言,心中大怒道:“可恨此无知老杀囚,如何当中物件,欲思图藏?难怪人家哪肯干休!”
匆忙来至厅上一看道:“不好了,这贱人并无男女授受不亲之念,不怕羞耻。”
只得赔下笑脸道:“相公休得动手,放了她,有话与老身说明白。小女冒犯尊容,望乞恕罪。”
又骂素贞道:“贱人,好没规矩成什么样子?”
树春道:“非小生恃性,她自道本事高强,故有此失。如今太太说情,便放令嫒起来。未知我的珍珠要如何主张?”
华太太道:“老身还未知其情,放了小女,自然将物送还。”
树春道:“既如此,放手便了。”
素贞站起身来,树春又问道:“姑娘尊躯可不跌坏么?”
素贞觉得没趣,梨花脸上泛了桃红,连忙入内,报与大姊姊爱珠知情。那边小桃叫道:“太太快来救我。”
华太太回身一看,见是小桃在那里叫救,骂道:“过娼根,更觉不成事体!你看那两只大腿一齐露出来,连裤子都不见了!做怎么女人家的样式?”
即近前叫道:“小管家放了手罢,饶她起来。”
柳兴即时放了手。华太太指小桃骂道:“贱人还不进内边去?如今成得好样子!”
小桃方才入内而去。未知华太太与树春如何,且看下回。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四回遇太太赠图说亲逢永林饮酒谈心
诗曰:
光阴迅速似轻云,不亏还须建大功;庄略欲扶天日坠,雄心岂是驽骀群。欲缘否连姑埋迹,会连昌期早致君;为是青史收不住,故将彩笔谱奇文。华太太喝退小桃,向树春问道:“不知相公住居何处,高姓尊名?”
柳树春道:“小生家居浙江杭州府钱塘县武林城内,姓柳名涛字树春,先父上杰,曾为宰相之职;小生今来贵地,欲寻访师父不遇。在圣宫前值一位女子,姓马名昭容,只因她父亲被人陷害,含冤负屈,禁在牢中。母女二人,孤苦无奈,只得把她女儿要卖五十两银子,将银欲往衙内打点书差,救她父亲出监无事。小生一时不忍,起了仁慈之心,身中无有银两,即将所带传家珠子,往宝典暂押五十两银子,赠她母亲救她丈夫出监。今日备了银利票纸,前往取赎,不料老先生欲思谋夺,不肯见还,口称失落,愿赔银两。咳!太太,这珠是先王钦赐我祖上的数代传家之宝,若然不见此珠,岂不害我欺君灭祖的声名?”
华太太道:“原来如此,难得相公为人仗义疏财!不要动气,待老身向拙夫取来奉还便了。”
即来书房里面,看见华鼎山倒在床上,口内呵唷叫不绝声。华太太来至床前埋怨道:“老爷,谁人叫你做下这无枝无叶的事?快把珠子拿出来还了柳相公,这是先王钦赐他祖上传家之宝,岂肯轻易银钱!快些拿出来,或放在哪里,待我去取来罢。”
华鼎山喘气不定应道:“在爱珠那里。”
华太太听说在爱珠处,即来至爱珠楼房,上了扶梯。原来素贞与爱珠说的树春长,树春短,果然本领高强,容颜与张金定妹妹一胞胎的美貌,姐姐你我若得此婿,也不枉人生一世。爱珠听见素贞此话,也觉动情。二人正说之间,只见太太上了扶梯,即住了口。抽身接了华太太上楼坐定,太太道:“爱珠女儿,为娘的只恨你爹一时没分晓,全然失了信义。”
爱珠道:“母亲未知为什么事?”
太太道:“素贞与你必定说知谅必已晓;如今柳相公在外,要赎还明珠,你爹将珠拿来藏你房中,不肯还他,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儿快些取出来,待为娘的拿去还那相公。”
爱珠道:“母亲,方才爹爹原拿一颗珠子与我,他说是银子买来的,并非当的。我也不晓得他什么柳相公不柳相公,珠子是我爹爹叫我收藏房中,为什么母亲要我拿出?”
太太道:“这是姓柳传家之宝,无端谋藏,于礼不该。快拿出来还他。”
爱珠道:“母亲,若要此珠拿出来,除非女儿身死,方与母亲拿去还他。”
素贞插嘴道:“母亲,姐姐发了这重誓,谅来不肯把珠子还他。倒不如拿一件东西值多银子的送与杭州相公,以为对换,奇珍宝贝,谅相公必然允从。”
太太听素贞此言,想贱人言语,有些蹊跷。我观柳相公家资巨富,人品端庄,又是官家之后,只是未知他会联姻么?倘若未有,就将二女许配了他,也不为错。等我问他端详便了。主意已定即说道:“我家并无甚珍宝,惟有描八美图一幅。”
又想道:“爱珠是我亲生,余者尽是过继螟蛉之人,我岂能零星得她们作主?”
一时又出于无奈,即抽身往自己房中,取下八美图来,至厅上道:“老身有一句话动问。未知相公贵庚几何,可曾联亲否?”
树春道:“小生年交二九,未曾结亲。不知老太太问此话何因?”
华太太笑道:“既如此,老身有一物在此,思欲对换明珠,望相公笑纳。”
树春道:“果有连城之璧,小生也难从命。”
柳兴道:“就是活狮子,活麒麟,都换不得的。”
华太太道:“老身有句话欲言,反难于出口。”
树春道:“请说无妨。”
太太道:“老身作主,把这个宝珠子存在我家为定,老身有八美图一幅相赠相公。”
柳兴说:“太太那八美图,还是吃的个么?”
树春道:“狗才,不用你多言。请问太太,何为八美图?”
华太太忙向袖中取出来展开,树春上前观看,华太太指着图上描像道:“此一个是我亲生的女儿,名叫爱珠;此一个是我过继的女儿,名叫素贞;二人年俱二九,尚未择配良缘。老身今朝亲口应承作主,明珠可放在我家,以为聘定终身礼物;未知相公意中如何?”
树春把一幅八美图看的不放,真个描得容颜活艳,身躯窈窕,个个美赛西施,妖娇夺眼。令人迷了心窍!树春听见太太只许他两个,即问道:“不知这几个便要怎么样?”
太太道:“这田素日、田素月、张金定、陆素娥、陆翠娥、沈月姑六人,虽然承继与我为义女,老身是难作主,况且金定徒从幼联姻沈解元,乃沈月姑之令兄;这断难从命。”
树春听见此话即时变脸道:“快还我珠子来,谁人贪你八美图?哪个要与你联姻?我昂然相府公子,官宦后裔,岂无千金小姐,美貌佳人,与我匹配?谁要你家这两个老婆?”
华太太被树春一番抢白,满面红了又红,再说不出话来,只是心中埋怨这两个女儿,无因强将珠子把持不还,累我被他抢白,觉得没趣,难于启齿,只得又想道:“必须如此如此哄他,必然见允。”
即赔笑道:“相公休怪老身不允六位姑娘事,相公若能博得功名,成就鳌头独占,那时讨了封诰,荣归故里,奉旨完姻,老身方才敢允。”
树春听了华太太之言,一时大喜道:“别项事情不敢夸口,鳌头独占,我柳涛易如反掌。”
柳兴道:“大爷,还是珠子好,不要受她愚弄,怎么将那纸描的来骗我们传家之宝!”
树春骂道:“胡说。”
小桃使女在旁插口道:“如今是姑爷之称了,姑爷切不可中了状元,八美图改作寿星图。”
树春听了笑道:“还要相烦姐姐,为我八位姑娘跟前赞扬一句话儿。”
即向华太太行了一礼道:“岳母请上,受小婿一拜。”
华太太连忙还礼道:“贤婿免礼罢。”
树春即起身拜别,太太再三叮嘱:“贤婿功名为重,不可荒疏。”
树春答应:“小婿晓得。”
便辞了太太,同柳兴出华府往街上游玩去了。华太太入内唤小桃吩咐说:“我虽然赠他八美图,大姑娘二姑娘由我作主许他,再无变更之理。这六位姑娘,我实难作主,料想他未必状元及第,所以胡乱许他。你不可在她们面前将我许婚姻的话露了风声。”
小桃答应:“小婢晓得。”
太太正要上楼,只听得外面大叫,连说:“打杀打杀!”
太太回头定目一看,原来是素贞之兄柴君亮,手中拿了双斧,怒气冲冲,走入内堂。太太问道:“君亮,你为什么事,如此怒气?”
君亮应说道:“俺今日保镖舟在此经过,上岸前来看看太太妹妹,来至外边,见杭州柳树春将我妹子打倒在地,俺一时推门不开,又兼手中并无寸铁,只得回船取了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