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待明日到府拜谢罢了。”
三元答应回到家中,先到书房见柳相公,衣巾付与树春。树春重新再换自己衣巾,脱下陆府衣靴,付与三元。陆夫人命三元将书房打扫干净,备设铺陈与柳大爷安歇。树春那夜在书房辗转暗想,难得夫人这等看待,只是不能与二位小姐一会,若然得成姻缘,岂非三生有幸?且按下不表。
再说众姐妹在内言谈,一众丫环俱各去睡,只有小桃心里暗自猜疑,我看陆夫人情形,亦略可知;如今留住柳树春,不肯放他去,必定心中别有主裁。依我看来,必是要招他为婿之意。时已将近二鼓,众姊妹言谈已久,服侍陆夫人安歇明白,然后亦各安歇。再说树春次早起来,早饭方毕,张永林来到陆府探望。二人相见,永林道:“舅兄昨日受惊了!柳兴身带重伤,倒在弟书房中,延医与之调治,尚未知吉凶如何。”
二人正在谈论,忽见三元走到前说:“我家夫人请二位相公相见。”
二人闻言,随同三元到里面内厅。谢过夫人,分宾主坐下。茶罢陆夫人道:“张贤侄,老身请你进来,非为别事。只因两个女儿,年已及笄,尚未结下秦晋。欲觅佳婿,实是难得。令舅青年秀士,老身欲屈你为媒,愿结朱陈。”
永林摇首道:“使不得。舅兄已结下亲了!”
夫人便问未知对的哪一家?永林道:“也是小侄为媒,对了田府妹妹。”
陆夫人听了此话,心下一想,主意已定,即开言道:“贤侄若说田家姐妹早已定了,老身愿将女儿做个侧室便了。”
永林道:“伯母说哪里话?小姐俱是一般样的,怎好分大小偏正?休怪小侄,此媒实难从命。”
陆夫人道:“贤侄你且放心,有我在此,老身主意已定。一个媒人你推不得。”
树春想道:“这八位美人,除却了金定总要配我,有什么不依?”
便说道:“多蒙伯母见爱,怎敢不从。但母亲在家,小侄不敢自主。”
陆夫人道:“这倒不难,待我修书一封送到府中便了。”
树春大喜,上前拜谢。陆夫人道:“贤婿免礼罢。”
三元向树春叩头,口称姑爷,丫环听了风声,忙传到小姐房中而去。陆夫人吩咐安排酒席,款待张相公和姑爷。又向树春劝说:“贤婿,我想日前光景无所益,倘遇花府之人,他不肯让你,你不肯让他,必有生端,古语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只索忍耐干休罢了。”
树春道:“岳母,非是小婿生端,花府的教师实在可恨。这等无礼,我焉肯吃他的亏,况柳兴小使,浑身被他打坏,生死未分,我若不报其仇,亦反被他取笑。”
陆夫人道:“贤婿,这个使不得。你虽然吃亏,算来还不吃亏。花府教师宋文宾,被撩下水,落在河中;宋文采船上叩头,才放他脱身,万事丢开。切听老身劝解。”
永林亦相劝一番,三人直饮至日落西山,郎舅二人方才起身辞别陆夫人而去。看官听说,那日龙舟胜会,至第二日,花少爷到烟雨楼吃酒,开怀畅饮。宋文宾犯了疟疾,得病在床,宋文采呼下七八十个徒弟,要来报仇,哪晓得陆夫人怕事,不肯放她们出去。八位姊妹不敢违拗夫人之命,所以忍的在家。宋文采吃亏未报其怨,日日心中怒气不休。那龙舟一直闹至五月半方才歇。再说树春同永林辞了陆夫人回去,先到书房看视柳兴。见其浑身上下,打伤得十分沉重。树春咬牙切齿,大骂宋文宾道:“倘若有些不测,怎生是好!性命要归何人抵当?岂不可恨!这强徒焉得与他甘休!”
即入内见了柳大娘,正在谈起攀亲之事。忽闻小使报说郎中法云僧又来看视柳兴了。树春即出来与法云僧见过礼,问道:“小仆身中此难,未知可能依旧痊愈么?”
法云僧道:“无妨,在下只包他一个月便好如常。相公可免挂怀。”
树春道:“皆赖高明国手,若得仍旧,小生自当报答。”
法云僧郎中开下药方,告别而去。此话按下不表。再说沈月姑之兄沈上卿,旧病复发,十分沈重,服药无效,危在旦夕。沈员外没了主意,院君说:“世情俱有冲喜之说,如今孩儿命在顷刻之间,不得不行此事,或者见愈,亦未可知。你可先到卞文加媒人处说明,令他往女家处商量。”
员外听了心中大悦,即刻来至卞文加家相见。就将此事说明,欲相托到张相公处商量。卞文加满口应承。员外告辞回家,卞文加随时来至张家。永林偶然在家,二人见礼坐下,卞文加便说:“沈上卿病重,命在旦夕;沈员外来我家央我向相公说明,要娶令妹往他家冲喜;或者沈上卿病愈,然后再择吉成亲,未知张相公肯允否。”
永林一时沉吟,半日道:“等我与妻亲相商,回复便了。”
即入内向柳大娘说知:“沈亲家央了媒人卞文加说及沈妹夫病得十分沉重,要迎娶妹子过门冲喜。我一时没了意见,所以同贤妻相商;怎生区处?”
柳大娘道:“此事也不算为差,从来女生娘向,姑娘父母双亡,自然是哥哥做主。沈家原定冬天做亲,如今姑丈病重,冲喜二字,却也许得。但须言过,倘姑夫病好,姑娘仍然回家;到冬天方成花烛之礼便了。”
永林听了,即出来与卞文加把妻子之言说了一遍。卞文加听说称是,站起身来辞了永林,回到沈家,将永林夫妻之意达知沈员外。员外安人,见说张家应允,喜动眉端,即便料理迎娶物件。永林夫妻,也在打备端正妆奁。只有张金定闻知此事,日夜啼哭道:“我是不愿他家去的,若然相迫,自寻短见罢。”
那时小桃闻知冲喜之事,亦来在此向前相劝。金定不瞒小桃,便把肺腑心事告诉小桃。小桃亦带三分着急,说道:“小姐,古人所云:一丝为定,千金不移。强也强不来的。劝小姐不必愁闷,且自宽心,恐被外人知道,反成一场笑话。”
金定道:“小桃,你也不要劝我,为我摆布一个两全之计才好。”
小桃说:“小姐真个痴了,别样事情还可,婚姻大事,凭媒说合,岂能反悔的么?况且从小攀亲,父母主张的,怎好摆布?”
金定道:“小桃,你去说与相公大娘知道,原说小姐坚心如铁,情愿将身独守空房,若要相强沈家为妇,某心悬梁自荆”小桃道:“此时日色晚了,明日丫环说与大娘便了。”
且说树春晓得张金定要往沈家冲喜,一夜思想不得安眠。一心只想那金定,若是去了沈家,可惜八美不完全,欲要回家,又奈柳兴病尚未好。无计可想。次日张永林来至书房与树春商量冲喜之事,二人正在言论,忽然见府里公差慌忙走进说道:“太爷密传令相公速速到杭州去,令箭牌票在此,快把行李预备,即时起程,不可迟缓。”
永林听见,一时着呆,哪知今日又奉公差,况又太爷之命,难以缓为。家中妹子之事,如今要怎么样安排?树春说:“本官之命,难以违拗,你且放心前去。家中之事,我自在此代理罢。”
永林道:“如此相托舅兄了。”
即入内与柳大娘说明,大娘此刻无可奈何,急备下行李。永林正在中堂吃早饭,忽小桃报说:“小姐昨夜只管哭了一夜,口口声声,要寻自尽,气得昏迷了!她说不愿到沈家去,又说爹娘死了,兄长欺她,情愿一世独守空房。必不肯与沈家为妻。若要强迫,她就自荆”永林道:“既如此,娘子你去劝她。”
柳大娘说:“晓得。”
那公差立催登程,永林只得分别往杭州而去。柳大娘移步来至金定房中,笑容劝道:“姑娘,公婆若在,由公婆做主;公婆亡过,由兄长主意。婚姻大事。非比儿戏。姑夫现在病重,要娶姑娘过门冲喜,若得姑夫病体稍痊,我自然接你回家。”
金定含泪道:“嫂嫂,我决然不去的。若容我,太太平平过几年;若不见容,只有一刀自刎。”
柳大娘听了此话,心下着急道:“姑娘,你若不去,无非害了兄嫂。”
张金定道:“我不愿出门,由我的主意。并非做下无耻伤风败俗之事。怎说害了兄嫂?”
柳大娘见劝不济,一时没摆布,垂头丧气,下楼而来;即刻叫丫环腊梅去请柳大爷进来。不多一时,树春进来,柳大娘满面笑容,便将金定不肯去沈家冲喜情由说了一遍。树春道:“既然姑娘不肯到他家,只是由她主意,何须再三强迫?倘然有甚短长之事,又兼是姑嫂之称;知者晓得姑娘不肯前去,不知者道说兄嫂欺侮姑娘。”
二人正在言谈,只见小桃走来哈哈的笑道:“大娘,不要强小姐去冲喜,原是无成亲的。以我主见,可将腊梅代行一行何如?”
柳大娘道:“胡说,小姐容貌,他家见过的,怎好代换?”
小桃道:“若说容貌,只有大爷像似小姐,大爷可肯代去么?”
树春笑道:“小桃呀,果然好计策!”
柳大娘道:“这个使不得。倘或败露机关,如何是好?”
小桃说:“不妨,待我与大爷打扮起来,若还像,就可替行一行。”
真个取了衫裙来与树春打扮。树春并不推辞,即时打扮起来,挽上一髻儿,戴上钗环,宽下乌靴,穿上一双高底绣花大红绫鞋子。又把衫裙穿好。小桃道:“大爷走一走看像不像。”
树春即婀娜裙钗之能,轻移莲步,行转一会儿,大家一看,果然活像金定一般无二。柳大娘笑得连骨都软了,腊梅丫环也笑个不住道:“真正像小姐模样,宛然无差!”
树春停了一会儿,便脱下衫衣,仍然改装回进书房。列位听说,树春乃是英烈男子,非不图面目愿做女子,一则要善全张金定之美,二则到沈家冲喜,得与月姑一会。所以欣然不辞。再说小桃到了金定房中,便将柳大爷试扮,果然像似小姐模样,他愿代小姐到沈家冲喜之事说了一遍。金定听见此话,虽略放心肠,只是想着树春,未知树春此去如何,心中不乐。
八美图[清]无名氏撰
第九回代金定树春改妆忆柳郎月姑关情
先说沈月姑在家专候接得嫂嫂过门,好不高兴。爱珠等六人不约而同,都来相送。到了张家,先与柳大娘见礼,微笑道:“嫂子实在欺我等,虽然冲喜无成花烛之礼,亦应该通知我们才是。”
柳大娘听说,眉头一皱道:“此事莫要提起,又兼他哥往杭州公差,不在此地,并非相欺。”
六位姑娘看见柳大娘不乐言谈,听了此话一齐不解其故,即抬身上楼,柳大娘亦上楼。金定抽身迎接,爱珠问道:“五妹看你眉头不展,面带愁容,未知有何不悦?莫非怪我们来迟了!这是彼此没一口儿通知,因闻传说,方才晓得,故来送你。”
金定道:“姐姐们说哪里话?我自怨红颜命薄,生身父母早亡,留我一伶仃孤苦女子,被兄嫂欺侮。”
柴素贞解劝说:“平日贤妹聪明,今日不会说了此话,已然高堂双亡,有兄嫂在,须凭兄嫂做主,理当顺兄嫂之命为是。”
众姐妹一人一句地劝;独有柳大娘没一句话儿,只是呆坐看她。哪知金定性如烈火,决不允从,说道:“众姐妹再若多言,我即时就寻死路。”
小桃叫道:“众位小姐不必劝了,外边去闲话罢。”
柳大娘即同众姐妹移莲步下楼。小桃随后亦来,大家猜不出金定心内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