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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开始的隐忍,步步谋算,为的就是站在今天的位子上,在不久的将来对凤凰的最后一击。我只是不知,他的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的。
我忽然笑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派人封锁黄河的吗?”
初过的眼睛微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是想说,你早就知道我要置独孤楼于死地,你是来得及通知他撤退的,但你没有。”
在他面前,我是做不了地下党的,我的所思所想,从来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屋内的空气陡然紧缩,令人窒息。我没想过要和他这样剑拔弩张,更不想为了凤凰和他这样,可世间的事有多少是不想就不发生了呢?
我可以将我们三个人的命运交给老天爷,但让我眼睁睁看着凤凰死在初过手中,我还是做不到。
初过笑了声,“然后呢?你没有背叛我,就是希望我放了他。”
他的声音飘渺若从九天云外传来。
我说:“我就是想通知他,消息怕也放不出去吧。”
我的所思尚且瞒不了他,我怎么可能背着他做出什么来?
我和他谈判,从来都缺少筹码,此刻,我也只不过是希望他念着我和他之间的情分,替凤凰求情而已。
虽然,这很荒谬。
如果有的选,我不忍也不愿这么伤害他。
初过一直绞在我脸上的目光移开,缓缓站起来,走到纱窗下,清瘦的背影对着我,低沉的声音传来,苦涩难当:“要是我和他的处境截然相反,你是不是会……”
“初过。”他的话被我打断,我说:“不要问这样的问题,我没有说过吧,我爱你,很爱很爱。我承认,我对独孤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不仅是他,我还很担心钟歆和容若,我不想看到他们有事。所以……”
我的话头止住,初过转过身来,道:“所以,你不惜用爱来迷惑我,就是希望我放独孤楼回辽东。”
他冷漠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仿佛有一盆雪水兜头倒下来,全身冰冷彻骨。
我轻舔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为什么,我和他之间总是这样雾里看花、醉中逐月?以前是我看他,现在是他看我。
我一直都以为他了解我,比我自己更了解。
原来,不是。
原来,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缩短过。
也许,我和他是真的没办法相爱,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相伴永生?我和他就像是磁场的同级,要是强行靠近,有一方势必要被弹出去很远。
初过冷笑道:“其实你有更好的理由,你可以说,我要是放独孤楼回辽东,他日我还可以和他合作,共同对付科尔丹。”
我盯着他的脸,木然地坐着,头脑昏昏沉沉,有些口不择言道:“所以,你会放他走的。”
在这一刻,我竟然想到了前世,妈妈和爸爸吵架的时候,专拣对方不痛快的说,非要将星星之火吵成燎原之势。
我在心中呼喊:烧吧。
将我和他之间的情分烧得个干干净净也好,省得日后被逼宫、篡位的权势之争冲走。
我神思恍惚,他在我眼中的影子也在逐渐模糊,他张口说了什么,我开始没听清,等他走出去,我恍然清醒。
他说:“商州和宋州之间隔着雁荡山,想过也没那么容易。襄州和海州的兵力也不是可以随便调的。我就是想让独孤楼死,老天也不见得会那么早答应。”
我躺倒在榻上,一直到深夜他回来我都没有睡着。他回来在我身后躺下,知道我没睡,也没说话。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我们住的是商州知府的官邸,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沿着商州大街转悠,忽然想起这里曾经是凤凰的首府,拦住一个老伯问凤凰的府邸怎么走,老伯手指城北的方向。
我到那的时候,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
是初过。
凤凰的府邸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几面光秃秃的墙,焦味还没有散尽。
这么大的院落,烧成这样,不知烧了多久。
初过正面对着一面墙发愣,听到我的脚步声,转头看了看我,又去看那面墙。
我轻声开口:“初过。”
他没有理我,我心里有些憋屈,已经冷战了一晚上了,他还要怎样?
算了,就当他是因为邹定海的死,心里很难过,我大人有大量一回。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又唤了声:“初过。”
他的身体僵了一瞬,转过身来,目光绞在我的脸上,深沉似海。我心神不安,总觉得他的目光有些异样,似有什么欲喷薄而出,却又在隐忍着,小心翼翼。
我等着他开口,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起我的手,慢慢往回走。
商州的路面很宽,屋舍连绵,店铺林立,只是大多数商铺已经关门很久,落满了尘埃,有些茶肆、酒楼和药铺虽然还在营业,生意也很冷清。
曾经是靖朝最大的商业重镇,可以想见,当初的这里是多么繁华,地处水陆交汇处,背靠东都,南来北往的客商聚集于此,然后又分散至全国各地,就像江河汇入汪洋大海,汪洋大海中的水又流向河流湖泊。
我和初过静静地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我一路感时伤怀,初过的手一直是紧紧地握着我,面色冷峻,不发一言。
我突然甩开初过的手,转过身去,不远处,也有一个绿衣佳人掉转头,怔怔地看着我。
“玲珑。”“王妃。”
我们同时开口,愣了一下,向对方飞奔过去。
玲珑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眼泪含在眼里,半响,向我身后看去。
我笑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王妃了。”
“是啊,现在要称呼你萧夫人了。”
我一时恍惚,十年间,我的身份不断变换,但我好像从来没有适应我当下的身份转变,总在我已经不是以前的身份了,才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在扮演那样的角色。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玲珑的目光黯淡下来,没有立即开口,怔怔地看着我,目光闪烁,仿佛有万千哀怨要向我倾吐,但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心一慌,她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我想起她对凤凰的情意,她可能是来这里找凤凰的,可是当她辗转来到这里的时候,凤凰已经不在了,觉得特别委屈。
我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可她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直往下掉。等她的情绪终于平息下来,我温言道:“独孤他往东去了。”
她惨然地笑道:“他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他,可他竟说他不喜女色。我不甘心,一路追随他到了唐州,听说他受伤了,我来这里是帮他拿药的,离开的时候太匆忙,我把药落在这里了。”
我心头一震,问道:“他受伤了?严不严重?”
我声音里的惊慌被她听出来了,她凝视我半响,悠悠道:“我忘记夫人和他也是有过一段的,夫人放心,已经无大碍了。我来拿药,只是因为我的药能够帮他快点恢复。”
她的眼神穿过我,冷冷地扫向我后面的初过。然后转身离去,留下我站在冷清的大街上发愣。
“独孤楼是在跟花铸交手的时候受伤的,不过他本来就有伤在身,所以才会败下阵来,但花铸也没有伤他多重。”耳边传来初过清冷的声音。
我倒忘了,像他这样的武功高手,耳力和眼力都是高出常人的,隔得那么远,竟然被他一个字不落地听到了。
我转头,对上他平静如水的脸。
我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表面上越平静,背后越汹涌。
“初过,我……”
我咬着嘴唇,没有说下去。
再说一遍我爱你?然后再吵一遍?
这叫什么事啊?怎么老是绞在凤凰的事上面?说到底,不就是因为我开始选择的不是他么?不就是因为我心里还牵挂着凤凰的安全么?我不禁自暴自弃地想:都死掉好了,这个天下谁争争去。
再说了,他对柳濛呢?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他每次都让柳濛留下来保护我,难道就没有为柳濛着想的原因?保护我怎么都比上战场安全的多吧?
上次在竹枝苑别院的时候,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就明白了,当时不就是柳濛在抱着他么?
正在我心中愤愤然的当口,骤雨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我循着声音望去,遥见花铸和苏捷疾马到来。
初过看了看花铸和苏捷,说道:“你们先回府衙,我和凌夕稍后就回。”
花铸和苏捷领命而去。
初过转身向我,开口道:“我说过要放你走,就一定会放你走。至于独孤楼,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会保他周全。要是发生什么不测的话,那也是箭在弦上,情非得已。”
他说得很郑重,面上一抹痛色一闪而过,我再看他的时候,他的脸容已经流于平静。
风在耳边瑟瑟,我只觉得口干舌燥。
我吞了口唾沫,轻声开口:“初过,你……”
他没有听我说下去,只是牵起我的手,默默向前走。
人家说,脚踏两只船,两只船都会翻掉。
我只是搞不清楚,我到底有没有脚踏两只船。我对凤凰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难道不知?
我没有再绞在这个问题上,根本上,我是被甩,没什么好说的。前世被小白甩过一次,再次被甩,我的自尊心受伤到自己没办法忍受。
既然他选择不再爱我,那我也不要再去爱他。
回到府衙后,我木然地坐在初过边上,看着苏捷和徐再忠唇枪舌剑。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开口,那就是沈方之。
沈方之的表情一如从前,冷峻得没有一丝表情,静静地听着,但神思仿佛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争吵的声音偶尔高了一点,他的身体就微动一下,淡淡地扫过人群,继续想自己的事情。
听了很长时间,后来脑袋发胀,实在听不下去,起身往外走。
我起身的时候,余光里,也有一个人听不下去。我们在外面相遇,沈安之笑问道:“是不是很乏味?”
一句话说得我忍俊不禁,堂堂右相说这很乏味,他不是极好这个的吗?那么深的心海,瞒了我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在步步惊心的名利场上创造自己的传奇么?亦或者,自己登基做一个万人敬仰的皇帝。
难道说,他仅仅对整倒别人感兴趣?他已经无聊到要以这个来取乐,至于谁得到这个天下,他根本不关心?
那他干嘛来趟这个浑水,做什么劳什子监军?
他面色冷淡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然后自己轻轻地笑了。
真是一个怪人。
他轻拍一下我的脑袋,戏谑地说道:“我来这里是侯爷强烈请求的。”
我立刻石化,原来这才是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话。
他大笑着离去,空留我在原地呆若木鸡。
很久,我转身,正对上初过幽深的目光,我呆了片刻,轻轻开口道:“怎么出来了?争出结果来了?”
我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一整天没有喝过水,又干又涩。
他跟沈方之之间到底有什么协定?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沈方之那样对他,是不是也是协定的一部分?虽然开始吃了点亏,后来的事逐渐证明:吃亏是好事。因为就因为他受到朝堂的排挤,他在后来才笼络了那么多的人心。
我常常想,这次出征,为什么不是萧初绽带兵,而是他?虽然我一直不待见萧初绽,但是对于萧初绽的才能还是很钦佩的,陈州大捷中,虽然日后经常被提及的是初过,其实萧初绽是主帅,他调配大局的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我越是走近初过,越觉得这个男人可怕,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