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你们干什么? ”我大声吼叫。
他们迅速用又凉又湿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塞进我的嘴里。我无法喊出声来,不知道头部受到猛击还是怎么啦,两只耳朵呼隆隆地炸响,然后就失去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头顶上晃动着的一个灯泡,灯泡由一根电线吊在天花板上,电线的颜色看不大清楚,灯泡的亮光十分耀眼。这时,我身上虽然疼痛,但两只脚反而没有感觉。我扭转了一下面颊,看到了一个廉价、肮脏、破烂的帷幕,帷幕上的印花儿缝隙间露出一双眼睛,瞳孔黑而发亮像个甲虫。
我嗅到了烈性酒和黑色烟草的混合气味,这种气味浓郁,长时间地充斥着我的鼻孔。我用手摸了摸身子下面的草垫,又见到近处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房门被帷幕遮挡着……我渐渐明白自己现在是待在一个不通风的小卧室里。
忽然,我好像听到了收音机的声音,留神仔细一听,又觉像是有人在谈话,可能是两个人,这种粗野刺耳的声音预示着大难即将来临。我的心脏收缩着,浑身打着哆嗦。
“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我心里问着自己,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好。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我,吓得我上牙磕打着下牙,就在这时候,帷幕打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总共是五个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围拢桌子坐着,一眼也不看我,好像我不存在似的。他们讲着带有口音的英语。
我打断他们的话,问道:“你们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 ”
顿时鸦雀无声。
“听不见我说话吗? ”我扯着嗓子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
没有人回答。
“你们需要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你们会后悔的。”
他们根本不予理睬,我继续唱独角戏:“你们想要钱吗? ”
无人吱声。
“你们显然不认识我。”
仍然无人答话。如果他们不是互相说话,我真的会以为他们是哑巴。我只能安静地等待。他们中间有两个年轻人,三个大约五十多岁。他们穿戴很普通,有一个人牙咬着上唇蔑视地看着我,他那色迷迷的样子使我觉得恶心。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平常人,可能是奉命来审问我的。那么,究竟是谁下达的命令呢? 我轻轻移动了下脚,看到脚上还穿着袜子,袜子磨出了窟窿,染有斑斑的血迹。我从那张还称得上是床的铺上坐起来,试图将两只脚放在地板上,但是那难忍的疼痛使我禁不住尖叫了一声。
几分钟过后,是那么漫长的几分钟,我听到了更多的脚步和说话声,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我向着帷幕望去,帷幕敞开了,走进来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高个子,肌肉发达,看着比较英俊,像是一个重要人物。陪同他的是那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脸上有疤的男人。
因为椅子不够,那个带伤疤的男人就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盯着我说:“我喜欢见到你,莫里斯太太! ”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
“谁不知道莫里斯上尉的妻子,莫里斯上校的儿媳? ”
“你们究竟是想干什么? ”
“不要紧张,这无补于事,何况我不是跟你谈话的那个人。”
别人都恭维地向那个英俊的人打着招呼,可是他却表现得漫不经心。
“这人是谁? 我需要耐心! ”我叮嘱着自己。“现在我要的就是耐心! ”
几乎每个人都抽烟,小屋里弥漫着烟雾。我感到窒息,感到头晕。猛然间,他们都站了起来,准备要走。我害怕地问:“你们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
“我留下来,我和你谈话,”那个英俊的男人说。
我怀疑地看着他,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也站起来走了,当他走近帷幕时回过头来嘲弄地向我说:“如果有事你叫我,我就守候在房门旁边。”
“出去吧! ”他的伙伴敦促地说。
房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那个英俊的男人看了我几眼,然后,搬了把椅子靠近床边坐了下来。
“我期待着你能向我解释清楚。”我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
“首先,我们要感谢你给我们的很有价值的帮助。”
“我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唤起你的记忆,你是克莉丝蒂娜·莫里斯,爱德华上尉的妹妹。你哥哥病了几天,准确说是病了十八天。在这段时间里,你哥哥不能离开家,你代替他做了他应该做的工作,值得佩服呀! ”
我听着他的话,真想扇他一记耳光。他们让我经历了如此痛苦的磨难,还假惺惺地说感谢我。这些人是什么货色? 实在令人可恨。
“我们希望你能同我们合作。”那人脱口而出地说道。
“同谁合作? ”
“你不知道爱德华上尉是在为谁工作吗? 你想问我你是在为谁工作吗? ”
“你是谁? 你不是英国人? ”
他和气地看着我,说道:“我是德国人。”
“德国人,一个纳粹,”我惊恐地说。
“我们将会赢得战争,因为我们是强大的,”他傲然地笑着。
我怒火中烧,厉声说道:“你不知道我可以把你抓起来吗? ”
他嘴角挂着挖苦的微笑:“谁? 你? 不要使我发笑,你现在是在我们的手心里,我们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你们可恨。”
“你很迷人。”
“一旦我离开这里,我就告发你。”我虚张声势地恫吓着说,其实内心是慌乱的。“除非你们想杀死一个毫无自卫能力的女人,纳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因为我们有力量做,”他盲目自信说。
“那么,你想杀死我吗? ”
“不,你对我们很重要,我们很需要你,这就是为什么请你为我们工作的原因。”
“别想,绝对不可能! ”
“我遗憾地告诉你,莫里斯太太! 你已经是我们的人了,是元首希特勒手中链条的一环。”
“你胡说! ”我大声嚷道。
“我认为这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莫里斯太太! 我刚才对你说过,你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你现在不是在你自己的国家里。”
“你说得对,然而,我觉得现在我在这里比你在这里更安全,虽然这里是你自己的国家……你很天真,莫里斯太太! 你想吓唬我,以为我是小孩子吗,告诉你,我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可以将你毁灭,”他接着讥讽地说,“我们是战场上的人。”
“我请求你们立刻让我出去,”我狂怒地说。
“你的确够天真的,”德国人斩钉截铁地说。
“别指望让我跟你们工作,那是凭空妄想。”
“你忘记了你已经是在为我们工作了吗? ”
“我认为我是在为英国工作。”
“那是一个将要灭亡的国家,”审问我的德国人宣告。
我不禁愤慨地说:“你对英国人并不了解,他们不仅勇敢,而且是正人君子。”
这男人跷起二郎腿,两眼紧盯着我,问道:“你想抽烟吗? 抽烟可以使你的神经镇定。”
“可能! 但是我绝对不接受纳粹的东西。”
他笑了。“虽然你血管里流淌着英国人的血液,但不久你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德国人。莫里斯太太! 你现在拒绝我的香烟,到时候你会向我乞求的。”他绷起了脸。“怎么样? 你接受我的建议吗? 愿意和我们一起工作吗? ”
“你认为我发疯了吗? 你会背叛你的国家吗? ”我气呼呼地问。
“我是一个德国人。”
“那么,我是一个英国人。”
“你还不了解,我们并没有遇到麻烦,遇到麻烦的是你;我们是自由的,你不自由;我是个男人,你是个女人;我是勇敢的,而你却是软弱的。我和你有很多差异。”
我绝对没有像恨他这样恨过别人,我感觉自己是在和一只野兽搏斗,是赤手空拳地面对敌人,我怀着一种挫败感无奈地将愤恨咽进肚子里。
“不要激动,莫里斯太太! 虽然你现在认为你不可能为我们工作,但是我和你可以做好朋友,你可以向我索要被你刚才拒绝了的香烟。”他怪模怪样地嬉笑着。“你甚至可以让我为你服务,请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可能你想知道德国人是怎样做爱的,我会尽力施展雄威,令你难忘,纳粹是强壮而奇特的人。”
厌恶和愤怒在我的胸中沸腾着:“你胡说八道,英国人绝对不会像你这样的对待妇女,他们是真正的人,举止端庄的人,不像你这么卑鄙无耻。”
“狮子终究是凶猛的野兽,他是丛林之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是丛林中最厉害的野兽。”
“我不愿意听你那些废话了,你让我马上出去,”我要求着。
“走吧! 我不阻拦你。”
我试图站起来,双腿剧痛迫使我坐了下来。
“我的鞋子呢? ”我艰难地吸了口气。
“你以为我知道吗? ”他嘲弄地回答。
“没有关系,不穿鞋我也可以走。”我气得发喘。
“那,你走吧! ”
我站起来艰难地走向帷幕,他毫无表情地动也不动,我掀开帷幕,迈出一步,拉开了房门,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站在我的面前:“我知道你会找到我,你要抽烟吗? ”
“有人告诉我,你就是魔鬼,”我嚷道。
那人昂首大笑道:“有人告诉过你吗! 是的,他们没说错,我是魔鬼,莫里斯太太! 我可以让你从哪里来再回到哪里去,你看到我的两只手了吗? ”他将双手伸向我面前,活动着手指。“这两只手很结实,和别人的手不一样,摸起来像天鹅绒般的柔软,但当某人使我发怒时,这两只手就会变成钳子,将某人的脖子紧紧钳住,让他来不及为自己的灵魂祈祷就立即死去,这很有意思吧! 嗯哼! 你想试一试吗? ”
我害怕了,心想,这男人看来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我眼睛盯着他,向后倒退着,浑然不知所在,仿佛见到了刘易斯,我正待在他身边,偎倚在他的怀里……忽然,我又从梦魇中醒来,那个疤瘌脸的男人连笑带吓唬地咣叽一下子将门关上。我一拐一拐地倒退到床边,看见那个英俊的德国人正躺在床上,抽着烟,冲着天花板吐烟圈儿。他似乎很喜欢这场游戏,见到我回来时,便从床上起来,似笑非笑地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这是你的地方,请坐! 我们最好不要继续耽误时间了。”
我倒卧在床上,两脚疼痛难以站立,只觉得筋骨断裂,浑身无力。我想到,哥哥是不会为纳粹工作的,他是一个英国人,是一个爱国者,不是一个傻瓜,是个受过教育的军官,这些事怎么会出在他身上? 他不会接受金钱的,那是为什么? 是什么导致的? 我哥哥变得很残酷而不像他自己了,在遇见那个奥地利女人以后变了……我想到的事又立即被否定了,可能是约翰为纳粹工作,不,不可能是约翰,我绝对不会认为他可能是……
“让我们把这事说清楚,”这个男人又说道。
我仰起头,沉思着说:“哥哥如果陷了进去,他为什么还使用我? ”
“莫里斯太太! 请注意我说的话。”
我听着这个德国人说的话。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我不能给你们干,我绝对不背叛自己的祖国,我愿意先死。我虽然为你们工作过,但那是违背自己意愿的,是毫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