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因为诊所为我拍摄的图片说明我不够健康。
“莫里斯太太必须尽快离开伦敦,”医生对我做完检查时当即表明态度。
刘易斯狐疑地看着他。
“莫里斯上尉! 你觉得奇怪吗? ”
“我妻子有什么问题吗? ”刘易斯急切地问。
“很可怕,通过检查,说明她的情况不好。”
“你的意思是……”刘易斯问。
“可怕的是,她的精神可能导致严重的不良后果。”
“我一直有这样的忧虑,”刘易斯说。
“很明显,你太太曾经遭受到多次惊吓,她在体力和精神方面都呈现着衰竭的征兆。”
“你说得对。这完全是多次受到惊吓的缘故,”刘易斯认同地说。
“病情可能会发展下去,你开始想控制病情,结果越控制越严重,直到你无法控制,彻底垮掉为止,不过,现在医治还不算晚。”
“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刘易斯问。
“首先,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就可能影响到生育,再受到惊吓,进一步发展下去的话……”
医生没有把话说完。
“会发生什么情况? ”刘易斯紧张地问。
“她的神经将会彻底崩溃。”
我点着头,帮助他演好这一角色,附和着说:“医生! 我想那种情况有可能发生,我从未告诉过丈夫我曾有过的思想冲动。”
刘易斯吓得睁大了眼睛。
“的确是这样,我是应该出去休息一下,我睡不好觉,吃得很少……”我停了一下,又接着说。“空袭警报刚一拉响,我就浑身哆嗦,就觉得炸弹快要掉到头上,会把我炸得粉碎,简直是惊恐难忍,凄惨难当,这时候,真想……”
“想干什么? ”医生问。
我停顿了会儿说:“嗯……医生! 我真想把自己杀死,自杀很容易。”
“你告诉过莫里斯上尉吗? 这是一种神经上危险的不稳定状态的病变。”
“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丈夫有些紧张、害怕。“你总是不爱去看医生,我让你到外地修养,你要坚持留在伦敦。”
“你太太可能不愿意离开你,”医生说。
“你说得对,我爱我丈夫,我想和他待在一起。”
“克莉丝! 你的健康状况很不好,要讲道理。”刘易斯试图说服我,看来这场戏演得不错。
“莫里斯太太! 好好想一想,”医生插话说。“想一想送到精神病院的滋味,到了那里,你不仅见不到丈夫,还可能长期地和那种顽固的不治之症作斗争。”
刘易斯用请求的眼神看着我:“克莉丝! 你出去休养吧! 这场战争不会打得太久,你会很快回来的。”
“如果你外出休息,可能用不了一个月就可以回来了,”医生在这场骗局中接着说。
“医生! 你觉得我能那么快就康复吗? ”我问。
“这要看你各种系统的反应怎样,你必须配合治疗,你的病可以治好,没有问题。”医生微笑着说。
“我完全相信你,”我低声说。
库根医生面向刘易斯说:“你想把你太太送到哪里? ”
“她愿意到哪里就到哪里,她可能喜欢离开伦敦,也可能喜欢到她父亲的庄园去。”
“我不愿意到庄园那里! ”我大声说。“不要忘记我母亲在那里遭到了谋杀,那里给我的压力太大。”
“你说得对,我没有想到这一点,然而,格拉斯哥又太远,你想去哪里? ”刘易斯问。
“我可以提点意见吗? ”医生问。“我在多佛有几个朋友,我想他们会接纳她,而且会对她照顾得很好。查威尔太太是一个年轻的护士,她适合照顾你。”
“我爸爸在多佛有幢别墅,”刘易斯说。
“我能住那里吗? ”我问。
刘易斯迟疑地说:“我还有一些别的地方。”
医生看着他说:“莫里斯上尉! 现在英国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危险的,我说多佛好,是因为在那里你太太可以受到很好的接待,不会感到孤单,不会整天忧心如焚。”
“库根医生说得对,”我接着说,“我想我会和查威尔相处得很好的,如果你觉得我可以不去,我就待在伦敦。”
“我不是不要你去,克莉丝! 但多佛是一个战略要地……”
“那是一个平静的地方,”医生再次坚持着说。“我听我的朋友这样说过,而且查威尔太太现在正好在伦敦,她两天以后离开,如果你决定去那里的话,你可以和她一起去多佛。”
“刘易斯! 你觉得怎么样? ”我问。
他不愿意让我离开他,事实上我也不愿意离开他单独去那里。
“我们回家和父亲讲一讲,看他怎么说,”刘易斯说。
“莫里斯上尉! 不要忘记,这不只是让你太太从疾病中走出来的问题,而且是要保证她的安全和愉快。”
丈夫同意了。我们和库根医生告别时,库根很高兴,而我的内心却在进行着残酷的斗争。
这天夜里,我和丈夫向公公做了说明。
“医生说什么? ”公公问。
丈夫向公公讲述了我们去看库根医生的经过。
公公边听边思索着,然后说:“克莉丝! 你的健康是重要的,但是,那里和别的地方同样危险,我们会挂念你的。”
“爸爸! 你不觉得多佛距离德国太近? ”刘易斯没有把话说完。
“如果她待在伦敦病情恶化怎么办? 到时候我们会后悔没听医生话的。克莉丝在多佛要是有危险,我们可以马上把她接回来,”公公说。
“我相信在多佛我的病会好起来的,”我说着强忍着眼泪。
“你带玛丽一起去吗? ”丈夫问。
“刘易斯! 不需要,那里有人照顾我。”
两天以后,我告辞了公公和丈夫,和查威尔太太一起离开了伦敦,这是我和丈夫结婚后第一次分开。
为了这种理由分开,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们,我紧紧地拥抱着他们,眼睛里淌着泪水。他们两个人很激动,如果他们真的知道我确实要去的地方就好了。
我离开伦敦以后,一个惊奇接着一个惊奇,查威尔原来就是库根医生。
“莫里斯太太! 在这里见到我感到惊奇吗? ”库根医生取笑地说。
“我感到惊奇。”
他微笑着说:“我是一个医生,名叫查威尔,这使你觉得吃惊? ”
“一点也不。”
“我希望我们会成为好朋友。”他用一种遗憾的目光注视着我。
“莫里斯太太! 我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一个间谍,你和我都是英国人,我知道你是爱国的,但是生活残酷地捉弄着我们……”
“是的,医生! 这是事实。”
“查威尔,这是我的真名字,只有在伦敦我不能用真名。”
他告诉我他和他的妻子都是违背自己的意愿被纳粹胁迫着做间谍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英国人为纳粹工作? 我相信有很多人像我自己这样被迫干着罪恶的勾当,这怎能不使人震惊呢! 查威尔太太是一个慈祥的女人,个子不高,粗大健壮,金黄夹杂着银白色的头发,看上去平静而安详,一点也不害怕纳粹。她深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对他关怀备至,她那柔情温存的目光里只有她丈夫一个人。
我和查威尔夫妇相处的日子里,喜欢上了他们。这种感情是相互间的。我从未看到他们夫妇间存在着虚伪。
在多佛查威尔的家里,我觉得比在公公家里更加自由,在公公家里抄录文件的工作压力太大。
我很想念丈夫,来到多佛只有几天,仿佛已经度过了好几年。
我打电话给伦敦,接电话的不是玛丽,也不是阿瑟,而是刘易斯。
他的声音是那么的亲切可爱,激情顿时在我的心中燃烧。
“喂! ”他没想到是我打来的电话。
“刘易斯! ”我大声喊着,嗓音有些颤抖。
“克莉丝! 克莉丝! 你好吗? ”他急切地问。
“现在平静一些了,我非常想你,想爸爸! ”
“我们也想你,有时觉得你好像仍然在家里一样,我们想呼唤你,想和你谈话,可是找不到你。”
“刘易斯! 我爱你! ”
“我也爱你! ”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克莉丝! ”他呼唤着我,声音有些发抖。“我不希望你哭。”
“我没有哭,”我否认说。
“我们必须坚强,等你接到信以后,我们就又可能在一起了,我们相爱,期待着美好的未来。”
“是的,刘易斯! ”我忍着抽泣回答。“我现在住在查威尔家里,他们是一对好夫妇,我在这里很受欢迎。”
“你不感到孤单,我很高兴。”
“查威尔太太是个仁慈的天使,她整天和我在一起。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克莉丝! 我很高兴。”
我挂上了电话,然后,擦了擦眼泪。
在多佛待了差不多三个星期后,查威尔医生说:“莫里斯太太! 柏林来了电报,我原本没想会等那么久,我们明天可以出发了。”
我忧虑不安,不知道这次行程要多长时间,有多少艰难险阻,柏林是什么样子,我还能不能回来,英国将会怎样。查威尔医生只是大概给我讲讲,不够详细具体,也许是他个人的一孔之见。
这天下午,我忙着写了许多信,让查威尔太太每隔两天代我向伦敦发一封信。这样,痢易斯就能经常收到我的信了。如果遇到他打电话给我,她就会说我因为气候的原因患了喉头炎。各种细节都考虑得无微不至。刘易斯由于工作太忙不可能来多佛,我对此并不担心。我在出发之前给丈夫打了一次电话。
我在化妆时看到了真实的自我,感到自己的真实是那么的肮脏、卑鄙和奸诈。
查威尔太太对丈夫的外出也很担忧,在向丈夫告别时牢牢抱着丈夫的脖子,眼里含着泪水,没有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可能她已经知道我们也许回不来了。
“再见! 莫里斯太太! ”她吻了下我的面颊。
“我们一会儿也不能迟延了,”查威尔说着急忙走了出去。
我茫然地跟随着他离开了房间。
我只是轻妆淡抹,并非乔装改扮,也没有携带随身行李。认识我的人一看就知道我是谁。我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因为我的照片经常出现在社会新闻版上。
我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多长时间才能重返故里。医生轻快地走在我的前面。我们互相没说话。
一九四二年三月七日,大约是半夜或者是半夜以后,我们走了相当长的路程,已经十分疲劳,加上夜暗如漆,摸不清道路,不知怎的我被绊倒摔了一跤。
道路前方的拐弯处,停着一辆开着灯的汽车,我害怕遇到的是军车。查威尔没吭声就上了汽车,我也跟着钻了进去。我们俩坐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汽车开动了。医生握住我的手试图鼓舞我的勇气。我从头到脚哆嗦成一团,当听到前面一个军官说话时,吓得我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是戈登·沃埃斯,真是冤家路窄。
“怎么会是他? ”我问自己。“绝不会是他。”
我只能看到他的背,一直不敢肯定是不是他,只到车子停在一幢别墅门前时,我才认出是他。他穿着英国军装,开着英国军车,很使我反感。
如果先前我只是害怕,现在就有点惊惶失措了,猜想这可能是暂时的,以后可能和医生一起行动。但是,完全错了,车开进车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