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都在注视着她的泰勒警察队长向着她走了过来,问道:“索尔医生!你对战争有什么看法? ”
她似乎有些惊奇:“泰勒队长! 我觉得战争是对人类的残酷毁灭,仅此而已,别的还有什么呢! ”
霍华德上校参加了他们的交谈,他说:“索尔医生,你说出了一个伟大的真理,战争是最可怕的毒菌。”
泰勒队长谨慎地保持着沉默。
柯蒂斯上尉问道:“夫人! 你认为战争快结束了吗? ”
“不幸的是,现在还不到结束的时间。”索尔回答。“我不大了解情况,不过依我看来还得一年两年或者是几年。”
“几年? ”上尉柯蒂斯抬高了嗓门儿。“简直是无稽之谈,索尔医生! 六个月我们就要横扫第三帝国。”
“我只是说我知道得很少,”索尔重复说。“我不知道战争还得延续多久。”
“我同意你的看法,”霍华德上校坚定地说。“这场战争还得打几年。”
宴会将结束时,刘易斯上尉随着索尔来到了凉台上。刘易斯说:“现在没有人缠着你啦! ”
索尔莞尔一笑。别人经常对她感兴趣,并向她提出一些问题。
“多么美丽的夜晚啊! ”她搭讪着。
“很美丽,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出来比在里面好得多。”
“是的,还有这一轮明月,不过,如果敌机投弹就会搅乱这美好时刻。”索尔补充着。
“你说得对,”刘易斯上尉说。“我们去花园走走好吗? ”
“好,我愿意出去,请你把我的披肩拿来,有劳你了! ”
“我很快就去拿来。”
他快步走开,索尔在凉台上等着。他一溜烟似的拿着披肩转了回来。
“我们走吧! ”他把披肩搭在她的肩上。
“谢谢你。”她挎着他的胳膊下了楼,向着花园走去。他们沉默地走着。索尔拘谨地看着刘易斯。他面容沮丧,眼神里饱含风霜。
“你一定在想念你的妻子了,”索尔说。“用不着怀疑你仍然在爱着她,可以想像得出你是很痛苦的。”
他俩继续向着花园走去。她心想,这个男人是无辜的,到底谁是罪犯? 一定有那么一个人。是莫里斯上校? 她曾经想到过,但是那不大可能。
他俩走向一个大理石长椅,刘易斯说:“我们坐一会儿好吗? ”
“好! ”
他俩落座在长椅上。
“我让你讨厌了,是不是? ”刘易斯惶恐地问。
“上尉,你错了。”索尔解释着。
“我愿意说话,但是现在我只能去想。”
“你这样做是对自己的惩罚,”她劝说着。
刘易斯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说道:“你说得对,但是我没有办法。你知不知道有好几次我想代替约翰去死? ”
“你这是什么意思? 谁是约翰? ”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说:“是我的哥哥。”
“我不知道你失掉了一个哥哥。”
“他在一次战斗中阵亡。”
“什么时候? ”
“一年多以前。”
她咬住颤抖着的嘴唇。停了会儿问:“他结婚了吗? ”
“没有。”
“很对不起。”索尔轻声说。
他俩沉默了片刻。
刘易斯恢复了平静,接着说:“我父亲非常喜欢他。”
“那是自然,他是他的儿子。”
“不仅仅因为是他的儿子,而且我哥哥非常可爱,招人喜欢。
我很崇拜他。“
“我可以想像到,”索尔说。
“如果他还活着,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他什么都不怕,他总是能够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我绝对想不到他这么年轻就死了,想不到他会死在前线。”
“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索尔说。
“有一个人知道哪一天死,甚至几点钟死。”他的脸色阴暗。
她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妻子克莉丝,说道:“莫里斯上尉,没有人为我们预测未来,有些事我们自己无法料定。”
“你说得对,但是……”他没有把话说完。
“但是什么? 请你说下去。”
“我最好是不说。”
“随你的意。”
他们又沉默了。
“索尔医生! 我父亲越来越喜欢你了。”
“感情是天生的,人人都有,我也喜欢你父亲。”索尔浅浅一笑。
“索尔医生,我们欠你的太多,”刘易斯接着说。“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
“我做得很不够,我愿意做得更多些,”索尔答。
“你已经做了很多。”
“我正在关照着你的孩子的性命,”她说。
刘易斯咬着他的唇,很明显他是强忍着把话咽了下去,他可能想说出妻子的事,但又不便说,停了会儿,问道:“索尔医生! 你认… 为这孩子能生下来吗? ”他脸上流露出极度的焦急和狐疑。
“当然能生下来。孩子很好,发育正常。”
“孩子性命曾经处于危险的境地,是吗? ”
“是的。但是危险已经过去了。”
“你不可能理解这消息会使我多么的高兴,今天晚上我一直想接近你,想和你谈话,但机会难寻,那么多人找你问这问那,你已经头昏脑涨了吧?!”
“现在我们不是坐在了一起吗,你愿意问什么就问什么。”
“我已经问过了,我就想知道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吗? ”索尔问。
“你还能猜到别人心里想什么吗? ”
“有时候能,”她十分严肃地说。
“你很厉害。”
“为什么? 是因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又不敢问吗? ”
他焦急地咬着嘴唇。
“我觉得我是你的朋友。”索尔接着说,“我关心你,你为什么犹犹疑疑? ”
他没有回答,保持着沉默。
“你不要顾虑重重,你有话想对我说,现在机会来了,却又把话憋在肚子里,一点都讲不出来。”
“我是个懦弱的人,这就是事实,”刘易斯说。
“为什么话到了舌尖你又咽了下去? ”索尔接着说,“你和我能一起分担的为什么要自己扛呢? 你想继续保持沉默吗? ”
刘易斯开始说道:“你可能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当然知道我出了什么事。”
“是的,发生的事对你们来说是很可怕的。”索尔说,“说实在的,谁也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她的话似乎令他吃惊,像是重磅炸弹,轰地在他的头脑里爆炸。他大声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每件事都说明她有罪。”
“是的。”
“那么,你有什么想法呢? ”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我敢说她是无辜的。”
“你大错特错了,索尔医生! ”
“这是事实,但是你还被蒙在鼓里。”
“我没有被蒙蔽,很遗憾,请你理解我是对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宁愿替她去死,别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索尔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或许他的话能透露出一些情况。
“这是令人发疯的,”刘易斯颤抖着继续说,“我绝没有想像到我会如此痛心,这比起我哥哥的死对我的打击更大。现在,我仍然拥有她。‘’他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想竭力保持镇静。”我孤独,我无奈,我所期盼着诞生的孩子是那样的不幸,我曾经问过自己,‘上帝为什么要让他来到人间呢? “’”上帝自有道理。“
“他将给我带来巨大的欢乐和悲伤。”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有些事情我不明白,绞尽了脑汁还是不明白。我们曾经想要一个孩子,只是没能怀上,但是,现在……”他心神烦躁地提高了嗓门儿。“偏偏在这个时候我们有了孩子,这是为什么? 我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是为什么? ”
“这是因为我们遇到难题时会经常向自己这样发问。”索尔注视着这个被折磨的男人,心想,他仍然在爱着她,但他认为她有罪,不能真正理解她。索尔为克莉丝感到遗憾,如果她丈夫知道她所做的牺牲就好了。
刘易斯忽然提出:“我想抽支烟,你是不是也抽一支? ”
“谢谢你,我不会抽烟。”索尔见刘易斯心烦意乱地攥着拳头,指关节被攥得噼啪乱响,她觉得不便再继续深谈下去。“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刘易斯看着她,心想,可能再找不到机会和她攀谈了,他有很多关于克莉丝的事想问她,但最想问的还是克莉丝的犯罪问题。
他责备自己的沉默和寡言。他俩慢步向回走着,索尔不愿意打断他的思路。他吐出的连绵不断的烟雾在说明着他的忧戚烦躁。他抽了一支又接着点燃了另一支,说道:“房子里有些人可能正在找你。”
“不会的,他们可能都在热烈地互相交谈。”
“我们现在已经离开房子,正沿着小路向池塘走去,这是花园里我哥哥约翰最喜欢的地方。”刘易丝说。
“我愿意去看一看。”索尔说。
“我们快到了。”
索尔跟随他一起来到池塘,观赏着这块地方,她说:“我没有看出这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它和别的池塘一样,月亮只有在黑暗的夜晚才能在池中映现出来……”
“你说的正是我经常向我哥哥说的话,”刘易斯说。“你知道他会怎么对我说吗? 他会笑着告诉我,‘刘易斯,你没有看到我所看到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能感觉到我所感觉到的东西。”’“这话讲得很有哲理,”索尔琢磨着。
“我哥哥正是这样说的。”
“你长得像他吗? ”
“不像。”
“显然,在性格上你们也不一样,对不对? ”
“我们在性格上完全相反,但是我们互相爱护。他和我各有各自的朋友,他和爱德华一起出去,我则和我的朋友出去。”
“爱德华? 是你的亲戚吗? ”
“是我妻子的哥哥,如果我不是和他在一起,就是一个人待着。”
索尔又获得了一些新情况,克莉丝有一个哥哥。她这个哥哥可能也认为她有罪,但克莉丝对此从未提起。这引起索尔对克莉丝的怀疑:或许克莉丝的父母和其他兄弟姊妹也认为她有罪。
“宴会上的人们可能正在找我们,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刘易斯说。
他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俩沿着另外一条路向回走,很快和其他客人一同来到客厅。
霍华德上校看见索尔医生和刘易斯一起从花园回来,便胡思乱想起来:他俩倒是可以成为一对,可他俩并没有互相调情;他俩可能在谈克莉丝,肯定谈到了……刘易斯认为他妻子犯了罪,但仍然爱着她,这是最最麻烦的事。
这时,一个传令兵向着刘易斯走来。“长官,请你接电话! ”
“好,”他去接电话,心里猜想着,这是谁来的电话? 他快步走进书房。
索尔看了看手表,决定离开宴会。当她走进车子时,想起了托马斯。托马斯刚刚不多会儿曾给她打过电话。现在,她准备开车接他一同去见克莉丝。今天上午,她曾经见过克莉丝,给她送去了写回忆录的用具。克莉丝急切地等待着这些用具,她为了将自己的生活落实到文字上几乎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索尔心想,可能现在我和托马斯前去访问对她是个打搅。
托马斯不知道克莉丝决定写回忆录。
“她打算立即着手写她的回忆录,”索尔在车子里告诉他。
“这可能对她是一个寄托,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