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惊疑之际,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人声:“你要回去主子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目前会馆已被查封,馆人四散,主子正在想办法重振,哪里有精力来理会你?”
与吴雷对望一眼,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了他去到一处普通的院门前,那院门竟是虚掩着的,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只听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凄然响起:“我不愿意再呆在王府,只想回去跟着主子,主子让我为奴为婢,做什么都可以,总管大人,求求你!”
吴雷闻言轻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凌宇洛却是听得心头一疼,已经有些明白,这个陌生男声,应该是潇湘馆管事一类的人物,而这个青莲,在遭到自己拒绝之后,思考数日,却并非彻然醒悟,而是情愿回去重操旧业,继续沦落风尘。
“求你,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不想回去了,带我回主子那里去吧,求你……”只听得扑通一声,似是有人重重跪下,咚咚磕头不止。
“贱人!滚开,主子不需要你这样的奴才!”怒骂过后,又是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一阵隐忍的细碎呻吟,从门缝里望去,只见一人背对院门而立,另一个瘦弱身影却是蜷缩一团,抱着肚子,在地上瑟瑟发抖。
凌宇洛忍无可忍,正要推门而入,忽然一阵劲风袭来,那院墙上顿时跳下数条人影来,个个红衣裹身,手持刀剑,朝两人逼了过来,为首之人厉声喝道:“尔等是什么人,为何擅自在门外窥视?”
“不好,有埋伏,王妃快退!”吴雷大叫一声,抽出腰间软剑迎了上去。
凌宇洛暗叫糟糕,这几日人武功不弱,若是平时,自然不在话下,但此时自己有孕在身,不敢轻易与之动手,也不知吴雷是否抵挡得住,自己却是必须顾及府中孩儿,速速避开。
当下不再迟疑,唤声小心,转身即走,这天机门的独门轻功,十分了得,即使在混战追赶之中,亦如闲庭信步一般,身后刀剑碰撞之声响起,自己已经是奔出一丈有余。
奔走间,疑惑丛生,这个被查封的伶人馆,竟然有这样的高手存在,到底是什么来头?
行至前方一处转角,忽然眼前一花,一名娇小的身影冲了过来,竟是与自己险些撞在一起,是荷叶,该死,这个丫头怎么也跟着来了!
“王妃小心!”就在那一愣神之际,荷叶抱着她忽然转身,只听得嗖嗖几声,羽箭如雨般射来,尽数没入她的背部。
“荷叶!”凌宇洛神形欲裂,悲声大叫。
“王妃,我,我看见,他们在放箭……”那张素净的小脸,此时已经是全无血色,却是努力扯起一个笑容,轻轻到,“我一直偷偷学武功,终于学了一招,就是这个……”说道这里,口中大口鲜血涌出。
“不,不要!”凌宇洛又惊又痛,眼泪不住往下掉,紧紧抱着怀中之人,恍然若见那持剑之人欺身过来,用足内力,呼呼两掌过去,击退对方攻势,与此同时,身形骤然拔起,一招登云梯使出,纵身跃上屋顶。
“荷叶,你挺住,千万不要有事!我一定能带你平安回去王府!一定能的!”将她打横抱起,飞速奔走,一路血花洒落,每一朵,都是如同开在了内心深处,伤痛难耐。
“王妃,别管我,放我下来,小世子,小世子受不住的!”荷叶喘息叫着,面色如纸,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凌宇洛闭目摇头,几个起落,眼看就要到得巷口,背后又传来呼呼刀声,无奈之下,一个巧劲,抛开怀抱之人,回身抵挡,一个手刀过去,再一个扭腕回来,对方钢刀已经到手,刷刷数声,将几人拨开,喘一口气,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身形已是不稳,深深吸一口气,方才勉力站定。
眼见一人奔来,手中软剑舞动如灵蛇,不由心中一宽,转身又朝那方侧躺的人影奔去。
“荷叶,荷叶……”蹲下身去,轻唤两声,手中拳头已然攥紧,指甲陷进肉中,却丝毫比不上心中巨痛。
只见那柔弱的身子周身染血,微微抽搐,听得她的唤声,双手张开,朝上抓了抓,凌宇洛赶紧一把握住,泣不成声:“荷叶,我的好妹妹……”
“王妃,你别哭,别哭……”她的眸中现出光彩,凌宇洛呆了下,忽然明白是回光返照,不禁悲从中来,心如刀绞。
荷叶死死抓住她的收,似是拼尽最后一口气道:“王妃,荷叶真是舍不得你,你多保重,千万,千万不要有事……”见她不住点头,忽又微微笑道:“王妃帮我个忙,我喜欢吴侍卫,你帮我问问他,他……”
凌宇洛连声道:“我明白,你放心,我马上就去问,我还要告诉王爷,让他给你们做主……”自己怎么那么迟钝,早该发现这小女儿心思,成全他俩!
荷叶手一松,头颅垂下,却是已然断气。
凌宇洛木然呆住,想到自己当日在凝夕宫一觉醒来,看到的那张清新可人的面孔,想到这一年多她对自己一心一意的中心与维护,心中又悲又怜,忽然仰天长啸,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想要转身站起,却是没有半分力气,只觉得腿间有热流涌出,头晕目眩,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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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倾世之恋 第二十七章 自作自受
迷蒙之际,那清新可爱的小脸仿佛一直在身旁,娇小的身影忙前忙后,不停侍候着,似乎瞅见她疑虑的目光,那少女抬起头来,脆生生道:“小姐总算醒来了,奴婢名唤荷叶,以后专门服侍小姐!”
荷叶,好生熟悉的名字……是荷叶,荷叶她没死,她没死!
她想欢叫,想大笑,却似被人扼住了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胸口闷得难受,一口怨气憋在心头,喘息半响,终于拼尽全力吼了出来:“荷叶!”
这嗓音,竟是细若蚊蚋,低哑如斯。
微微睁眼,尚有一丝恍惚,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原来自己却是回了悠然园的寝室之中,屋中那座宽大的水墨屏风,此时却是立在床前,挡住了外间一切视线,只觉得人影晃动,四周安静得出奇。
想到荷叶,心中又大痛,挣扎着,慢慢坐起身来。
听得声音,一个人影缓缓踱了过来,立在面前,低低说道:“你醒了?”
是齐越……
凌宇洛应了一声,稍微动下身子,但觉周身无力,并不感到痛楚,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身上少了什么似的,空虚难耐,怔了一下,直觉便是去摸自己的小腹,忽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涌出,刹那间,悚然一惊,手脚冰凉,孩子!
抬眼去看齐越,却见他面色苍白,神情僵硬,一双眼黯淡无光,不由低声叫道:“越,我们的孩子,他……”
齐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怎么会?不会的,齐越,我不信,你别骗我,别骗我……”倏然想起昏迷前那腹中的绞痛,腿间的异感,心头一痛,又跌倒在榻上,荷叶已经不在了,现在连孩子也要离她远去吗?
齐越轻轻摇头,复又睁眼,眼中是如暗夜一般深沉的伤痛,张了张嘴,终是沉声开口:“我何必骗你,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即使让我拿命去换他,我也愿意!可是,已经想尽办法,我们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孩子,她与齐越的孩儿,荷叶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的小世子,带给他们那么多欢乐与憧憬的彘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越……对不起……对不起……”心中又是伤痛又是懊悔,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痛楚汹涌而至,满目冰凉,悲怨难当,假若不是自己执意出门,不是自己要去寻求真相,怎么会生出这样的祸事来?却是一大一小两条人命!一念及此,扬起手来,一个巴掌便是朝自己脸上重重甩去。
就在手掌即将落在脸颊的瞬间,齐越大手过来,一把将她的手腕抓住,那手指,竟是比她脸上的泪还要冰凉:“不关你事,这是意外,我,没有怪你……”
“怎么不关她的事?!”另一个年长的女声加入进来,全然没有平日的轻柔,却是多了极深的怨恨,正是林太妃。
凌宇洛撑起身子,颤声道:“母妃,我……”
“别叫我母妃,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媳妇!如此不爱惜自己,明明有孕在身,却不好好呆在府中,硬要执意出府……”林大妃声音凝噎一下,眼中有泪,恨声道,“大夫说,你与人交手,擅用内息,动了胎气,情绪失控,以至小产!你说,这难道不是事实?”
“母妃,你别说了……”齐越颓然坐倒在榻上,垂下头一动不动。
凌宇洛伤心欲绝,抱着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心中好痛,好痛,她是罪魁祸首,是害死荷叶与腹中孩儿的凶手!
林太妃却是直直看她,厉声道:“我们一心一意盼着这个孩儿平安出世,越儿也是对你宠爱有加,你却……如此不知珍惜,不懂自爱,若是你明白大家的苦心,稍微谨慎一些,不与那个青莲胡乱纠缠,牵扯不清,又怎会让我的孙儿胎死腹中!”
不是,她不是!
凌宇洛张了张嘴,却是百口莫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自己若不是碰巧从湖中救起那个少年,若不是心存疑惑将他带回府中,若不是看见他莫名出现在街巷而一意尾随,若不是……那么,荷叶与孩儿便都是好好的,安然无恙,一如从前,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天人永隔!
一时间,又痛又恨,气急攻心,竟是仰面倒下,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窗外一片漆黑,四周烛火摇曳。
轻轻抬一下手,这才发现,一只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其中,有着微微的暖意,再惶然朝上看去,只见他面容青白,胡茬遍布,那双眼布满血丝,满是心疼,满是伤楚,满是疲惫,却是一眨不眨望着她。
想到先前林太妃的质问,心中又是一痛,呜咽道:“越……”
齐越轻轻将她拥进怀中,叹口气,道:“事已至此,别想了,母妃只是一时气愤,过阵子就好了,我会好好劝解她的……”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越,我们的孩儿……”悲从中来,终于痛哭失声。
感觉齐越轻拍着她的肩膀,脖子上也有着冰冷的湿意,那是他的泪……
过了半响,稍作平复之后,齐越才哑声道:“大夫说你身子受损严重,需要在家中静养,什么都别想了,把身子养好,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凌宇洛痴痴点头,紧紧抱着他,不舍松手。
这一夜,无人能眠,仿佛是流尽了一生的眼泪,直到天色发白,齐越这才起身,简单梳洗,进宫议事。
从此,大夫每日来府诊视,汤药不断,过了几日,却又换成一名年过花甲的资深李老太医,宫中也是送来大量补品圣药,应该是皇帝的一番心意吧。
纪夫人也是过来探望几次,只说大人没事就好,好好保重,大难之后必有后福:伊莲也来过两次,闲聊几句,见她无意搭理,便是告辞;而林太妃,自从那日一见之后,许是心中忿恨难平,竟是再不踏足悠然园。
荷叶不在了,齐越便从蓬莱园调了清儿过来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