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动乱时期,社会法则失去了效用,它们的位置却很少会被
人道的法则来加以补充。争胜的热情、胜利的骄傲、失败的
失望、旧恨的记忆、对未来祸患的恐惧,全都能促使人头脑
发热,而掩盖住同情心的呼声。正是出于这种种动机才几乎
使得每一页历史都沾满了本民族的血迹;但这些动机却不能
解释康茂德的无端的残暴,因为他实在已无所希求,人类可
以得到的享受他已应有尽有了。这位马尔库斯的爱子,在元
老院和军队的欢呼声中继承了他父亲的皇位;在这位欢欣的
青年登上王座的时候,他看到在他四周既没有需要打发掉的
竞争者,也没有应予以惩罚的仇敌。在这个风平浪静的高位
上,论说十分自然他定会倾向于热爱人类,而不是厌恶人类,
倾向于走他的前代皇帝所走过的温和、光荣的老路,而避开
尼禄和图密善所遭受到的遗臭万年的命运。
然而,康茂德也并不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是一头生来
喝不够人血的老虎,从儿童时候起就能干出最不人道的行径。
自然所赋予他的实际是一种怯懦而并非罪恶的天性。他头脑
简单、生性怯懦,使他很容易成了侍候他的人的奴隶,他们
也便极力使他日趋败坏。他原来因听命于人而形成的残暴,逐
渐变成了习惯,最后更成为他的主要性格特征了。
父亲死后,康茂德感到让他去指挥一支庞大的军队,并
负责进行针对夸第人和马科曼人的一场艰苦的战争实在太麻
烦了。原来被马尔库斯放逐的那些下贱、放荡的年轻人现在
又在新皇帝身边恢复了原来的地位和权势。他们尽力夸大越
过多瑙河到那些蛮荒之地去进行战争的艰苦和危险;他们竭
力让这位惯于懒散生活的皇帝相信,他的令人恐惧的威名和
由他的指挥官领导的军队便完全足以征服那些惶恐的野蛮
人,或者就可以让他们接受比任何实际征服所能取得的更为
有利的条件。他们巧妙地挑动他的享乐情绪,反复拿罗马的
安闲、热烈、高级享受的生活和既无闲暇,也无条件寻欢作
乐的潘诺尼亚人的帐篷进行对比。康茂德对这些悦耳的劝告
甚感兴趣;但在他还在自己的意愿和他对他父亲时候的顾问
们残存的几分畏惧之间犹豫不决时,那个夏天在不知不觉中
已经过去,他进入首都的凯旋式便拖延到了秋天。他的漂亮
的外貌、入时的穿着和人们假想的美德使他颇得公众的欢心;
他刚刚使那些野蛮人获得的体面的和平更引起普遍的欢欣;
他迫不及待要进入罗马的心情也被天真地理解为出于热爱祖
国;他的放荡的享乐生活也因他才不过是一位19岁的皇子而
未曾受到过多指责。
在他当政的头三年里,靠着那些忠心耿耿的顾问们的努
力,原来的政府的形式,甚至精神基本保存下来;因为这些
顾问都是马尔库斯特意推荐给他儿子的,对他们的才智和忠
诚他还不能不勉强表示尊敬。这位年轻皇帝和他的一帮放荡
的亲信在皇家权势所容许的范围内尽情地享乐;但他手上倒
也并没有沾上人的血迹;而且他甚至倒显得十分慷慨大度,这
种品质也有可能慢慢会变成一种真正的美德。一个十分重大
的意外事件终于对他的摇摆不定的性格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有一天晚上,皇帝正穿过一座露天剧场中的一条阴暗狭
窄的通道回到皇宫去,一个在路边等着他的刺客忽然举着一
把长剑向他冲过去,嘴里大叫着:“这是元老院的决定。”这
一句威胁的言语妨碍了实际行动的进行;刺客被禁卫军抓住,
并立即供出了主谋的名字。祸端并非发自国人,而是起于宫
墙之内。皇帝的姐姐、卢修斯·维鲁斯的遗孀卢西娜,妒嫉
皇后的统治地位,不甘于充当二等角色,把武器交给刺客让
他去刺杀她的弟弟。她的第二个丈夫克劳狄乌斯·蓬皮安努
斯是一位才华出众、忠贞不二的元老,她并没有让他预闻其
事;但在她的一大群奸夫中(因为她完全模仿福斯丁娜的行
径)她发现有一些具有野心的亡命之徒,除供献蜜意柔情之
外,还愿在更粗暴的行动方面为她效劳。这一帮谋反份子受
到了法律的严厉制裁,那位恶毒的公主先被流放,后又被处
以死刑。
但刺杀这个字眼却从此深深印入康茂德的头脑之中,并
留下了对整个人类恐惧和仇恨的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些原来
因常常坚持己见使他心怀畏惧的大臣,现在他都怀疑他们全
是暗藏的敌人。在过去的几位皇帝的统治下其道不行因而已
接近消灭的告密人,现在看到新皇帝一心要在元老院中寻找
不满和反叛情绪,立即又大肆猖獗起来。原来马尔库斯一直
把元老院看作是国家最重要的一个咨询机构,完全是由最有
成就的罗马人组成;而现在在任何方面的出色表现却都成了
罪名。占有大量财富更会刺激告密人的口味;坚持廉洁奉公
实际暗含着对康茂德的不端行为的无言的斥责;重大贡献则
表明一种带有危险性的超人才能;另外,父亲的友情便必然
招致儿子的仇恨。可疑就等于铁证;审讯等于判决。一位重
要的元老被处决,许多可能为他的不幸忧伤或怀着复仇心理
的人也必须同时处死;而在康茂德一旦尝到人的血腥味之后,
他的同情和悔恨之心便完全死去了。
在这些无故死于暴政之下的牺牲品之中,最让人为之痛
心疾首的莫过于昆提良家的马克西穆斯和孔狄亚努斯两弟兄
了,他们两弟兄的深厚情谊使他们的名字永远留在人们的记
忆之中,长期受到后人的爱戴。他们学习的情况和职业、他
们的追求和欢乐,一直全都一模一样。他们占有一笔巨大的
财产,可从来也没有谁想到要自己另搞一套:他们共同写作
的一篇论文现在还能找到一些评断;可以看出在他们生活中
的一切行动都莫不是在同一个灵魂的指导下,两个肉体同时
进行的。两安东尼重视他们的品德,看到他们弟兄如此同心
而感到高兴,在同一年中把他们俩都提升为执政官;马尔库
斯更委托他们俩一同管理希腊的行政事务,并掌握重大的兵
权,就在这期间他们取得了对日耳曼人一次战争的辉煌胜利。
康茂德的仁慈的残酷终使他们更同时死去了。
这暴君的疯狂,使他在杀害了一些最高贵的人士,一些
元老之后,终于更回过头来向帮助他行使暴政的主要工具发
泄愤怒。当康茂德完全沉浸在无辜者的血泊和尽情的享乐中
的时候,他把烦琐的政务全交给佩伦尼斯去管;这个怀有野
心的奴颜卑膝的大臣,虽是靠谋杀他的前任才获得了现在的
地位,却也具有相当的活力和才能。他依靠捏造各种罪名的
办法把贵族们的被没收的财产全拿来满足自己的贪欲,因而
积累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皇帝的禁卫军也在他的直接指挥
之下;他的显得颇有军事才能的儿子已成为伊利里亚军团的
最高指挥官。佩伦尼斯觊觎罗马帝国;或者在康茂德的眼里,
犯有等于那个意思的罪行,如不加以制止,出其不备将他剪
除,他很有可能会希望得到皇位。在帝国的一线历史中,一
个大臣的死原只是小事一桩;不过促成这一事件的情况实在
有些非同一般,这也证明纪律这根神经已经松弛到了何种程
度。不列颠军团,对佩伦尼斯的行政措施感到不满,组织了
一个由选举产生的150人代表团,奉命开往罗马,直接向皇
帝陈述他们的不满。这种军人请愿活动,通过他们所表现的
坚决态度、通过引起边防军内部的分裂、通过过份夸大不列
颠军队的力量,更通过唤起康茂德的恐惧心理,强制提出了
必须处死那一大臣以息众怒的要求,并得到了批准。一支边
远驻军的这种狂妄行为以及由此而显示出的政府的虚弱,无
疑已形成了可怕的大动乱的前兆。
不久后,一个从极其细微的事件开始的新的动乱更表明
了军事管理问题上的疏漏。忽然,开小差的风气在一些军队
中流行开来,但那些逃兵并不是就此迅速逃跑或找个安全地
点躲藏起来,却是全跑到大路上去拦路抢劫。一个胆识远在
自己的地位之上的名叫梅特纳斯的士兵把这一帮土匪集中起
来,形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打开牢房,帮助奴隶们自行解
放,竟能横行无忌地在高卢和西班牙许多富足的、无人防守
的城市中公开抢劫。一直对这种抢劫行为观望不前,也许自
己也在参与其事的各省的总督们,最后终于被皇帝的一个十
分严厉的命令吓得从消闲的清梦中惊醒过来。梅特纳斯顿时
发现自己已处在重重包围之中,眼看必将遭人擒获。现在他
的最后一条路便只有铤而走险了。他命令他的追随者化整为
零,三五成群化装成各种各色人物;越过阿尔卑斯山,等到
自然女神节那天趁乱在罗马城里集中。他要杀掉康茂德,自
己登上那空出的皇帝宝座,表现出了非一个无知的土匪所能
有的野心。整个行动步骤安排得是如此协调,届时他的隐蔽
着的部队已经布满了罗马街头。但就在他的计划已临近实现
的时刻,他的一个同谋者出于嫉妒揭露了他的计划,使它被
彻底粉碎了。
多疑的君主常会从人类的最低层中物色心腹,天真地以
为那些除了他们的恩宠别无靠山的人,自然除了他们的恩人
决不会和任何别人交好。佩伦尼斯的继任克利安德生为弗里
吉亚人,这个民族的既顽固而又甘作奴隶的天性,除了拳头,
是没有任何其它办法能予以改变的。他原作为一个奴隶从他
的故土被送到罗马。后又作为一名奴隶进入了皇宫,由于他
在满足他主子的各种情欲方面颇为有用,很快便被提升到了
一个罗马公民所可能爬到的高位。在思想方面他对康茂德的
影响远远超过了他的前任;因为克利安德既无任何能力也无
任何品德会引起皇帝的嫉妒或不信任。贪得无厌的情绪是他
的灵魂的主宰,也是他处理行政事务的重大原则。执政官、贵
族和元老的职位全都由他公开出卖;谁要是不愿拿出自己的
大部分财产来购买这种空头的不光彩的荣誉,便会被认为是
怀有二心。对于地方官中的一些肥缺,这位大臣和当地总督
都要分享那官员从人民手中剥削来的收入。至于司法部门只
要有钱行贿什么事都好办。一位有钱的罪犯即使已被公正地
判决,不但很容易翻案,而且还可以随心所欲对原告、证人
和法官治以重罪。
就这样在短短三年之中克利安德便已积累下任何一个自
由人也从未曾有过的巨大财富。康茂德对这个狡猾的佞臣在
最适当的场合奉献在他足前的无比豪华的礼品感到完全满
意。为了安抚公众的嫉妒心理,克利安德以皇帝的名义修建
了供人民公用的浴场、游览园地和运动场。他还因而自我吹
嘘说,罗马人见到政府的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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