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前两年,尼禄曾对帝国首都的基督教徒突然进行过一次
短暂而残酷的迫害之外,我们没有发现罗马政府改变宽容政
策的任何迹象。我们所以能够知道这一独特事件的历史面貌,
主要依靠了那位具有哲学头脑的历史学家,仅凭他的人品也
足以使我们不能不对这段史料作一番最认真的思考。
尼禄当政的第10年,帝国首都遭到了一场声势空前、前
所未有的大火灾。一座座希腊艺术和罗马业绩的丰碑,一件
件布匿战争和高卢战争中俘获的战利品,最神圣的庙宇和最
壮丽的建筑,全都在这一片火海中化为灰烬。罗马城所划分
的十四个区或地段只有四个区侥幸保持完好,三个区完全被
夷为平地,其余七个区经过一场烈火的焚烧之后呈现出一派
断壁残坦的凄惨景象。看来政府也曾十分留心,不遗余力地
缓和这场巨大灾难所产生的心理影响。所有的皇家花园都为
受灾的民众敞开了大门,迅速搭起大批临时建筑供灾民栖身,
同时还以较低廉的价格向灾民提供充足的粮食和其它必需
品。关于重整市容和修筑民房的命令似乎体现了一种最宽厚
的政策;而且,正如在昌盛时期通常会发生的情况一样,罗
马大火,在经过数年之后,倒造就了一座比以前更加整齐和
更加华丽的新城市。但是,在这期间尼禄极力装出谨慎小心
和仁慈的态度也全都不足以消除民众对他的怀疑。任何罪行
都可能会被加在这个杀妻弑母的凶手的身上;对于一个自甘
下贱居然去登台献艺的国君,谁都会认为没有什么他不可能
干的最荒唐的蠢事。因此当时谣言四起,竟说是这位皇帝本
人放火烧毁了自己的都城;由于愈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往往愈
能为怒火中烧的民众所接受,当时更有一个耸人听闻,而且
被人们坚决相信的说法,说是尼禄曾一面欣赏着由他亲手点
燃的满城大火,一面弹着七弦琴,高唱着古代特洛伊城的毁
灭。为了转移靠专制权力也无法压制下去的这种疑心,这位
皇帝决定抓出几个虚假的纵火犯以洗刷自己的罪行。“带着这
种想法(塔西佗继续写道)他对那几个被斥为基督教徒,早
已声名狼藉的人用尽各种奇妙的酷刑。基督是在提比略在位
时被巡抚庞提厄斯·彼拉多下令处死的,基督教徒便是来之
于他,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这个有害的迷信教派曾在短时
期内遭到压制,但它后来又再度发作,而且不仅只出现在这
个邪恶教派的发源地犹地亚境内,而且甚至蔓延到了一向能
为最下流、最恶毒的活动提供保护的罪恶渊蔽罗马城。被抓
的人供出了大批的同谋者,这些人最后全部被定罪,但并不
是因为他们放火烧了罗马城,而是因为他们憎恨人类。他们
在残酷折磨中被处死,同时还受到种种凌辱和嘲弄,有的人
被钉在十字架上,有的人给周身缝上兽皮给发狂的猎犬去撕
咬,还有些人身上涂满易燃物质,点着了用作照亮黑夜的火
把。尼禄的花园更是这惨无人道的景象的集中地点,届时还
举行赛马活动,皇帝本人则往往打扮成驾车人模样,混杂在
人群之中。基督教徒们所犯的罪真是应该受到严惩,由于人
们感觉到,这些不幸的可怜人的牺牲并无益于公共福利,而
只不过是满足了一个凶残成性的暴君的嫉妒心理,民众对他
们的憎恶很快又变成了怜悯。”以好奇的眼光观察人类进化史
的人或许会注意到,尼禄的那些曾经被首批基督教徒的鲜血
污染,座落在梵蒂冈的御花园和竞技场,后来却由于这个被
迫害的宗教的胜利和滥加处置而变得更加知名了。在同一块
地方,一座比古代的太阳神神庙还更为壮丽的宫殿已经由历
代基督教教皇修建起来,这些教皇已经从一个加利利的的卑
贱的渔夫的手中获得了统治全世界的权力。继承了罗马皇
帝的宝座,为征服罗马的野蛮民族制订了法律,并把他们的
精神统治的范围从波罗的海岸边一直扩展到大西洋岸边。
但是,关于尼禄所进行的大迫害活动的记述还不能就此
结束,我们还必须作出几点说明,以期解开有关此一问题的
几个疑团,并为了解其后的教会的历史演变提供一些线索。
1.疑心最重的批评家也不得不承认上述这一离奇事件的
真实性,以及塔西佗这段著名记述的可靠性。前一点已经为
勤奋和治学谨严的苏埃托尼乌斯所证实,他也提到过尼禄曾
对一个新的罪恶的教派基督教徒进行过惩罚。可为后一点作
证的则有:一些说法相同的古老的手稿;塔西佗的那无法模
仿的独特风格;他的可以保证他的著作不致被狂热分子篡改
的那崇高的声望;以及他那段记述的主要精神,虽曾指控第
一批基督教徒罪恶滔天,却丝毫并未暗示他们有任何异乎常
人的超凡的或甚至奇异的能力。2.尽管塔西佗有可能出生于
罗马大火的前几年,他也只能通过阅读史料和从别人的谈话
中了解到在他幼年时期发生的那一事件。但他却曾一直没没
无闻地生活了许多年,直到他的天才已完全成熟之后,他才
开始为公务献身,但当他由于对高尚的阿古利科拉的出于感
激之情的怀念,写出使千载之后的人也将为之震奋,并受到
教育的最早的一部分历史篇章时,他已是40多岁了。在以阿
古利科拉的传记和日耳曼人简史一试身手之后,他开始设想,
并最后完成了一部更加宏伟的巨著——自尼禄败亡至涅尔瓦
即位的30卷本罗马史。涅尔瓦的治理迎来了一个公正和繁荣
的时期,塔西佗的晚年便完全用以撰写这段时期的历史;但
是当他更仔细地研究了他要写的题材之后,或许他感觉到从
自己的荣誉和免遭人怨来考虑,与其颂扬在朝的专制帝王的
美德,倒不如去记述昔日的暴君的罪恶,因而他决定以编年
史的形式描绘了奥古斯都前后相继的四代帝王的行迹。要将
80年间的各种历史事实搜集起来,整理、剪裁和润色成一部
不朽的著作,使这部史书中的每一句话都包含着真知灼见,并
描绘得唯妙唯肖,这样一件工作甚至对像塔西佗这样的一位
天才来说,也完全足以消耗掉他的大半生的时间了,在图拉
真统治末期,当这位战功显赫的君王把罗马的势力扩展到它
的旧的疆域之外的时候,这位历史学家却在他的编年史第二
和第四两卷中描写了提比略的暴政;而当塔西佗按照预定的
程序还没来得及写到首都大火和尼禄对不幸的基督教徒的残
酷行径的时候,哈德良必是已经继承王位了。其间相距仅仅
60年,作为编年史家他有责任接纳当代人的各种观点;但是,
作为一位哲学家,他在悉心研究那个新教派的起源、发展和
性质的时候,却很自然地不得不抛弃尼禄时代的认识或偏见,
而以哈德良时代的一般见解为依据。3.塔西佗常常信赖读者
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他把许多中间环节的事实和观点,留给
读者自己去补充,而由于过分注意文字简洁,自己也想着略
去为好。因此,我们可以大胆设想必有什么特殊原因导致了
尼禄对基督教徒的残酷迫害,否则,按当时的基督教徒们的
隐秘生活和他们的清白无辜来看,他们原不可能会触怒尼禄,
甚至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的;在故乡备受压迫,那时大量聚
居在首都的犹太人显然更容易引起皇帝和民众的怀疑:何况
一个已经感到对罗马的压迫忍无可忍的被征服的民族,不惜
采取最残酷的手段来报此深仇大恨,似乎并不是决不可能的
事。但是,犹太人在皇宫里,甚至在暴君的心腹中都有很有
权势的辩护人;尼禄的皇后和情妇,美丽的波培娅以及一个
受宠的犹太族演员,已经在为这个惹人厌恶的民族说情。现
在为了让犹太人不受惩罚,便必须另找到一些替罪羊,于是
也就很可能马上有人提出,虽然真正的摩西信徒与罗马大火
没有关系,他们当中却产生了一个有害的新教派加利利派,这
个教派可是什么罪恶活动都干得出来的。在加利利派这个名
称之下,有行为和信仰都截然相反的两类人被混为一谈了:一
类是拿撒勒的耶稣的信奉者,一类是高卢人犹大的狂热信徒。
前一类人是人类的朋友,后一类才是人类的敌人;他们之间
的唯一相似之处在于,在捍卫自己的信仰方面他们都从来决
不让步,因而使得他们对死亡和残酷折磨全然无所畏惧。犹
大的追随者在煽动起自己的同胞进行叛乱之后,很快全都葬
身于耶路撒冷的废墟之中,而后来普遍被称为基督教徒的耶
稣的信徒却遍布在整个罗马帝国各地。处在哈德良时代,塔
西佗竟把这类原应更公正、更合理地归之于一个几乎已被人
完全淡忘的邪恶教派的罪行和灾难归之于基督教徒,实在是
再自然不过的事!4.不管人们对这种猜想(因为这实际只不
过是一种猜想)抱着什么看法,非常显然,尼禄对基督教徒
进行迫害所产生的后果,包括它的原因都仅限于罗马城的区
域之内;加利利派或基督教徒所信奉的教义本身从来不曾成
为惩罚或甚至加以追究的的罚证;以后,由于他们曾在较长
时间内遭受苦难的观念一直和残暴和无理虐待的观念连系在
一起,后来继位的几位较为温和的皇帝便都倾向于尽量宽容
这个曾长期受到一个始终与善良和无辜的人为敌的暴君压迫的教派。
值得注意的是,耶路撒冷的庙宇和罗马的太阳神庙几乎
是同时毁于战火之中;看来也同样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信徒
们自愿向耶路撒冷神庙所作的捐献,竟然被一个横暴的征服
者挪作修复和装饰太阳神庙之用。罗马帝王向犹太人普遍征
收了人头税;虽然每个个人所缴税额十分有限,但这笔税款
所派的用途以及征敛手段之严厉,却使人认为是一项让民众
不堪其苦的苛政。由于税务官们对许多和犹太人既无血缘关
系也无宗教关系的人都可以任意照样收税,那么那些原来借
犹太教堂为庇护所的基督徒们自然不可能逃脱了那种贪婪的
勒索。基督教徒一向就唯恐沾惹上偶像崇拜的嫌疑,他们的
良心自然不容许他们去为一个以太阳神庙朱庇特的身份出现
的魔鬼尽力。由于基督教徒中尽管数目日减,却仍有相当数
目的人依旧信奉摩西的戒律,他们想掩饰自己的犹太人出身
的努力是很容易被行过割礼的事实立即加以揭穿的;而罗马
政府的地方官员也没有功夫去研究这两派教义上的差异。在
被带到皇帝的,看来更有可能是犹太巡抚的,法庭上受审的
基督教徒中,据说曾有两个人,以其出身论,甚至比那些最
伟大的君主还要更高贵得多。他们是基督的亲兄弟使徒圣犹
大的两个孙子。他们本来具有的继承大卫王位的资格也许很
可能会引起民众的尊敬,从而招致巡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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