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唐进么?我先生知道我们见面的事了,以后我们不能再见了。”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传来他惯常清冷的声音:“难道他限制你与小时候的玩伴见面?”
林婉有些着急:“不是这样的,如果他再追问,我就没办法再撒谎了,他的眼神那样冷,一看着我我就心慌。”
唐进叹了口气:“好吧,如果这样对你比较好的话。对了,你中午说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没事吧?这段时间你实在太紧张了。”
林婉迟疑了一会回答:“我没事,只是……我怀孕了。”
又一阵长久的静默,过了好半晌他方才说:“那真是恭喜你了。”停了停,他继续说道:“那么,今天中午你说要去自首的想法改变了么?”
林婉死命咬着下唇,慢慢说道:“你保证这事真的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轻轻说:“不是告诉你,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压着喉咙低低地叫:“别用这两个字,那是条命!”
“你太敏感了,这样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且放宽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秘密只要你不说出去,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林婉哽咽一下:“我真是怕。”
“不必怕,有我呢,你一个人万事要小心些。”
她凄然回答:“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如今说了又有什么用?”
挂了电话,林婉软倒在沙发上,半天都动不了身。其实今天约唐进见面,她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再这样下去不死也会疯掉,与其这样日日忍受内心的煎熬,过着不是人过的日子,还不如豁出去自首。当天唐进坐在自己身边,这事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打算拖他下水,所以盘算着向他问明白了埋尸的地点,就把一切抗下来。她想得很周详,甚至该如何告诉董翼事实的真像,让他陪她一起自首的话都已经想好。他当然是会震惊的,可是惊怒过后,他亦会冷静下来,那样聪明镇定的一个人,必然会明白这已经是这个最坏事情里最好的结局。
但是唐进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微微一笑道:“你凭什么自首?除开我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事,你甚至不知道那女人埋在哪里,如果警察找我问话,我就说你根本没撞过,这事的真假没人知道。”
她愣了愣:“你说什么呢?什么真假没人知道,我明明就撞死了人,怎么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
唐进说:“那好,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让我去,我会告诉警察人是我撞的,跟你没关系。”
她说:“你疯了么?”
“是我亏欠你太多……当年的事,我一直想要补救,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就当我还你。”
林婉顿时傻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过她可以独自解决的范围,与唐进谈话的结果是让整件事情更加僵持,她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眩晕,以致中途上洗手间时脚发软,一下瘫倒在地板上。从餐厅出来,她拒绝唐进的陪同,一个人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让她目瞪口呆,千算万算,她也估不到自己会在这节骨眼上有了宝宝。拿着化验单,林婉心内五味陈杂,盼了这么久的宝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怎么办?
难道这时候去自首,让自己和董翼的孩子出生在牢狱里?
不行!绝对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她的孩子不能降生在那种黑暗、阴冷、可怕的地方!
她把抱枕死死揽在怀里,用指甲用力地去抠上面一缕缕淡黄的丝绦,一直抠得指甲盖都痛起来,心里却明白自己已经做了选择:不管将面临多深多重的痛苦,这个秘密也必须隐瞒下去,哪怕将自己的良心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行得正坐得直,走到哪里腰杆都能挺得笔直,可是到了此时才发觉当面对诱惑时,只要是人都会如伊甸园的夏娃被蛇诱惑一样不能自拔。
林婉像被人强行折断了四肢似的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叮叮咚咚的门铃声才让她惊醒,她勉强起身去把门打开,苏可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懒洋洋地问。
苏可将手里的包啪一下扔到茶几上,然后大喇喇地把整个人摔倒沙发里,舒服地长长叹息一声:“最喜欢的就是你家的沙发,名家设计到底与众不同,看上去也不比别家的好看,可是坐上去就不想起身。”
“喜欢自己就去买一张呗。”
“我那里哪有这么大的地方摆?放了它就没地方放床,再舒服又怎么样?难道我天天坐着不睡觉?”她拉了个哈欠:“累死了,我要喝冰可乐。”
林婉此时身上疲倦心里更倦,实在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冰箱里有,自己去拿,别瞎使唤我。”
苏可索性翻了个身,头朝下将脸埋进靠垫里:“怎么,嫌我使唤你了?快去快去,以后使唤你的日子不多了,趁现在多利用利用。”
林婉心里暗自纳闷,还没告诉她怀孕的事啊,于是问:“什么?”
苏可继续把脸埋着不肯抬起来,声音闷闷地从靠垫里传出来:“林婉,我要走了。”
林婉伸手拉拉她:“说什么呢?走去哪里啊?”
她终于起了身,把散落下来的碎发伸手捋了捋:“我要去发过了。”
“啊?什么时候走?旅游么?”
“应该很快——不是旅游,去念书。”
“要去多久?”
“最少三年,或许更久。”
林婉怔忪地看着她:“你骗人。”
“不骗你,今天中介公司告诉我已经有学校寄邀请函过来了,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有名的大学,但是据说口碑还过得去。”她嘻嘻笑道:“我马上要去浪漫的法兰西勾引金发帅哥了,羡慕吧?”
林婉发了呆,良久方道:“那你现在才告诉我?”
她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跟她透露过,将她蒙在鼓里,怎么会这样?
苏可抓了抓头发:“其实我隐约跟你提过,可能你没留意,我的留学签证不好拿,一来年纪比较大,二来又不懂法语,自己都以为没什么希望,所以就没张扬。反正如果签不过,就当是个做了个白日梦,没想到还真有个学校肯要我。”
原来前段时间她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吞吞吐吐,林婉还是茫然,又有些心酸:“可是我又不会笑话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跟我讲了。苏可,干吗要离乡背井去那么远啊?这里不好么?”
苏可解释道:“不是不好,只是一个地方呆太久了,会闷啊,我想去别处看一看。”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了么?”
“他啊……不知道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啊,没什么分别的。”
“那……你妈那边呢?”
“哎,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不太搭理我的。”
“可是……”林婉有些发慌:“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只有你这么个好朋友。”
苏可哗一声笑了:“你傻了么你,你有老公的,老公才最重要,我还不是过几年就回来了。”
林婉觉得心里一路踩不到底,苏可要走了,竟然在这个时候丢下她去法国,她伸手抓住苏可白衬衫的袖子:“你别走……这时候别走好不好?”
她的手揪得极为用力,顿时将她的袖子扯出褶皱,几乎连袖口上的金属口子都要拽下来,苏可愕然:“怎么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机会,你都不恭喜我么?”
林婉松了手,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砰一下把膝盖撞到茶几角上,不由得哎呦了一声:“我……我今天去医院检查,说是怀孕了,你难道不像看到我和董翼的宝宝出世再走么?”
苏可哇一声尖叫,抓住她的手摇了摇:“你终于有了?哎呀,我还以为要等到中国做出宇宙飞船登上月球那天才有希望呢,呵呵,林婉,恭喜恭喜,不管孩子是男是女,我可都是她干妈,说定了哈。”
林婉急道:“那你别走啊,等他出生你再走。”
她的神态惶急得不对头,苏可一愣,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她从进门开始没有仔细打量过林婉,此时才发觉她竟然披头散发,面上黄黄的,眼睛也有些微微发红,面上更是有一种从她们相识开始就从不曾有过的神经质的紧张。
她一把抓住她往身边坐下来:“林婉,你怎么啦?”
林婉心里发虚,降脸别过去:“没什么啊,我第一次怀孕,紧张嘛,想你陪着我。”
“不是有你妈妈和老公么?这么紧张我去不去法国干妈?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肯定有,你这丫头什么都写脸上,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是不是董翼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没有啦,他一向对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什么事?喂,我警告你,不许有事瞒着我!”
“真没有。”
“少跟我来这套了,你是不是长本事了啊,做了人家老婆现在马上又要做妈妈了不起了?竟然还敢跟我撒谎,你当我眼睛摆看的?”
林婉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逼得走投无路,心浮气躁:“说了没事就没事,再说我就是有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可一呆,松开握住她的手:“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林婉心内焦躁已经有一段时日,如今好似突然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口不择言地恶人先告状,冷冷说道:“既然是最好朋友,那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偏要对我遮遮掩掩的;你悄悄去办留学,也是等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才让我知道!我掉一根头发都要给你汇报,你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告诉我,这就是所谓最好的朋友么?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我凭什么拿你当朋友?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苏可一片震惊地望着她,暗沉的大眼睛闪出不置信的光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她咬了咬牙,拿手指几乎指到林婉脸上去:“好!你好!你有种!”
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手袋就往外走。
林婉怵然一惊,那些刻薄话说出口的那刹那就一惊开始后悔,她在做什么?在发什么疯?凭什么将满腔的怒火发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身上?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错失,而将悲愤转嫁到其他人身上?她难道想将这种难得的友谊毁于一旦?
苏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有任何心事向她倾述的时候都会凝神倾听,帮她拿主意,有谁欺负她,她第一个就会跳出来,在没有董翼之前她们形影不离,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了她,将是最重大的损失。
眼看着苏可已经拧动门把手,林婉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颜面地扑了上去,泪流满面:“苏可苏可,你别走,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可转过脸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却没有掉下来,显然在极力压抑:“不用了,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你有天大的事情都有人帮你顶着,我算得上什么,我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林婉傻傻地看着她,苏可哭了,苏可竟然被她气哭了……她拉着她的衣袖,轻声地,用一种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贴近说道:“我杀人啦,苏可,我该怎么办?我杀人啦。”
四周围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静了下去。
第十七章
一片长我的静默过去以后,苏可勉强地笑了笑:“你脑袋被门板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