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气死人。斯丹恩勋爵逼着她和那些邪女人一桌吃饭。拿我来说;我是宁死不准老婆跟她们来往的。像克拉根白莱太太;契本纳姆太太;还有那法国秘书的老婆克吕希加茜太太;总而言之;所有他得宠的姘头;侯爵夫人都得招待。〃(汤姆。伊芙斯只要有机会巴结这几位太太;把自己的老婆杀了做祭献也没什么不愿意;她们对他哈哈腰;或是请他吃顿饭;他就受宠若惊。)〃你想;她自己的出身跟波朋王族一样尊贵;在他们看起来;斯丹恩家里的人不过是做佣人的材料;只好算暴发户罢咧。说穿了;斯丹恩他们又不是岗脱家的正宗;他们那一支地位既不显要;来历也不大明白。我且问你;〃(请读者别忘了;说话的一直是汤姆。伊芙斯;)〃斯丹恩侯爵夫人是全英国最尊贵的命妇;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难道肯对丈夫那么依头顺脑吗?哼!告诉你吧;里面还有个秘密呢。大革命以后不是有好些法国人逃到英国来吗?中间有个特。拉。马希神父;跟比以赛和丁德尼亚一起牵涉在居贝龙事件(居贝龙是法国西部的小岛。大革命以后逃难在伦敦的法国贵族受了英国首相毕脱的煽动;企图依靠英国的军力从居贝龙向大陆反攻;比以赛伯爵便是主谋;事败后逃回英国。丁德尼亚原是法国海军军官;英政府和逃亡的法国贵族之间的关系就是他拉拢的。)里面;原来他就是一七八六年和斯丹恩决斗的灰衣火枪营的上校。他一到英国;和斯丹恩侯爵夫人又碰头了。这位又做神父又做上校的特。拉。马希在白立脱内枪毙之后;斯丹恩夫人才变得极端的虔诚;至今还是这样。当年她每天去找她的神师神父;一早就上西班牙广场去望弥撒;我还特地去监视她来着。。。。。。我是说我凑巧去过那儿;刚刚碰见她。我看她这辈子准做过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一个人要是没有亏心事;怎么会那样痛苦呢?〃汤姆。伊芙斯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摇摇头说道:〃瞧着吧;如果侯爵没有拿住她的把柄;她也不会那么好说话。〃
伊芙斯先生的话也许是靠得住的;看来这位夫人地位虽然高;在家里却着实受委屈。她外貌尽管镇静;背地里不知怎么受苦呢。弟兄们;谁保得定有钱有势的大人物不是天天在受罪啊?咱们这些没有地位的人这么一想;倒可以聊以自慰。大莫克利斯(大莫克利斯(Damocles)是公元前四世纪西西利暴君戴奥尼西斯王(Dion-ysius)的朝臣;传说他羡慕戴奥尼西斯的尊荣富贵;戴奥尼西斯叫他尝尝做君主的滋味;请他坐在首位享用好酒好菜。他抬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挂着一把剑;只用一根头发吊住;随时可能掉下来;这才明白在高位的人也有多少危险和苦处。)背后靠的是软缎的靠枕;吃起饭来使的都是金盘子金杯子;可是头顶上可有一把剑挂在那里;譬如像要债的地保;或是遗传的恶病;或是不可告人的丑事。这柄剑不时从绣花的幔子后面露出来;好不可怕。它总有一天会掉下来;不偏不倚;刚刚打中要害。
根据伊芙斯先生的意见;穷人还有一头比大人物放心。如果你家里产业很少;或是干脆没有产业;那么家人父子之间感情一定融洽。在斯丹恩那样权势赫赫的王公勋戚家里就不同了;做儿子的巴不得自己当权;只嫌父亲霸占着位子不放;心里有不生气的吗?伊芙斯老头儿冷笑说:〃我这话百无一失;在王室里;父亲和长子没有不互相仇恨的。做太子的不是和父亲捣乱;就是想占王位。亲爱的先生;莎士比亚对于人情世故懂得最透彻;他描写海尔王子怎么试戴父亲的王冠(见历史剧《亨利第四》第二卷第四幕。海尔(Prince Hal)是亨利的小名。);就把储君的心理描写出来了。(岗脱一家硬说他们就是海尔王子的后裔;其实他们和你一样;跟岗脱的约翰(岗脱的约翰(John of Gaunt;1340—1399)就是兰加斯脱公爵;爱德华第四的儿子;亨利第四的父亲。)全无关系。)倘若你能承袭公爵的地位和一天一千镑的收入;难道你不急急乎希望安享这份富贵吗?那些大人物既然当年都嫌自己的父亲碍事;当然猜得着儿子的心理;因此没一个不对小辈猜忌厌恶的。〃
〃我们再谈谈长子对于弟弟们怎么个看法。亲爱的先生;你要知道每个大哥哥都把底下的兄弟看作与生俱来的冤家;因为他觉得家里的现钱本来是他的名分;只恨弟弟们分了他的财产。我常听得巴杰齐勋爵的大儿子乔治。麦克脱克说;如果他袭了世爵以后能够任所欲为的话;他准会仿照土耳其苏丹的办法;立刻把弟弟们的头砍下来;只有这样才能把庄地上的纠葛料理清楚。他们这些人全差不多;没有一个不是手辣心狠;都有一套处世的手段。〃如果说到这里;恰巧有个大人物走过;汤姆。伊芙斯便会慌忙脱下帽子;咧着嘴;哈着腰;赶上去打招呼;可见他也有一套汤姆。伊芙斯式的处世手段。他把自己一身所有悉数存在银行里;变成固定的年金;这样一来;身后没有遗产;对于侄儿侄女倒也不生嫌隙。他心胸宽大;看见地位高出于自己的人;没有别的心思;只想时常到他们家里去吃饭。
侯爵夫人和她两个儿子因为宗教信仰不同;感情上起了一道障碍;为娘的空有一片痴情;却无从发挥出来。她信教极其虔诚;胆子又小;因为爱子心切;心里格外不快活;格外替他们担忧。这也是他们母子命里注定;要给这么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分隔在两边。她力量有限;虽然深信只有天主教才是真教;却不能伸出手来挽救儿子的灵魂;把他们拉到自己这边来。斯丹恩勋爵非常博学;是个诡辩家。两个儿子小的时候;他在乡下吃过晚饭以后没有别的消遣;便挑拨他们的教师屈莱尔牧师(现在已是以林的主教)向侯爵夫人的神师莫耳神父提出宗教上的问题互相辩论。三个人一面喝酒;勋爵便鼓动牛津和圣阿舍尔(圣阿舍尔(St.Acheul);是法国亚眠昂斯地方耶稣会会员的大学。)的代表斗口争吵。他一会儿说:〃妙哇;拉铁麦(拉铁麦(Hugh Latimer;1485—1555);英国的天主教神父;当时的教会认为他的见解中很多异端邪说;在1555年将他烧死。)!〃一会儿说:〃说的对;罗耀拉(罗耀拉(St.Ignatius Loyola;1491—1556);西班牙人;首创耶稣会;当年天主教的势力在各地扩展;全靠他的力量。)!〃他答应莫耳说如果他肯改奉新教就给他做主教;又对屈莱尔赌神发咒的说如果他肯改奉旧教;他就设法替他谋到红衣主教的位置;可是他们两个都不肯放弃原有的信仰。痴心的母亲本来希望宝贝的小儿子有一天会皈依真教;回到慈爱的教会的怀抱里来。可怜这位虔诚的侯爵夫人注定还得受到一个极大的打击;好像是上天因为她婚后不守闺范;给她这个惩罚。
所有阅读《缙绅录》的人都知道;岗脱勋爵娶的就是尊贵的贝亚爱格思家的白朗茜。铁色尔乌特小姐;在我们这本真实的历史里面;也曾提到她的名字。他们夫妻住了岗脱大厦侧面的房子;因为这家的家长喜欢使一家人都受他辖治;一切由他摆布。他的长子和老婆不合;不大住在家里;父亲给他的钱有限得很;他为弥补不足起见;把将来的遗产做抵押;向别人借钱来花。他欠的每一笔债侯爵都知道。在侯爵死后;大家发现他生前把大儿子盖印的债券买回来好些;指明把这份财产传给小儿子的儿女享用。
岗脱勋爵没有孩子;他自己觉得气馁;他的父亲。。。。。。也就是他天生的冤家;却暗暗得意。因为他没有孩子;家里只好把正在维也纳忙着做外交官和跳华尔兹舞的乔治。岗脱勋爵召回家来;替他娶了一房媳妇;就是第一代海尔维林男爵约翰。约翰士的独生女儿琼恩小姐。男爵同时又是塞莱特尼特尔街上琼斯。白朗和罗宾逊合营银行的大股东。这对小夫妻生了几个儿女;可是这些孩子和本文没有关系。
他们的婚姻起初很美满。乔治。岗脱勋爵不但识字;写的也还不大有错;法文说得相当流利;又是欧洲跳华尔兹的名手。他有了这些才干;在本国又有靠山;不用说一定能在外交界做到最高的位置。他的妻子觉得按自己的身分;应该在宫廷里出入才对;所以丈夫在欧洲大陆各城市做外交官;她就时常请客。她自己家里有的是钱;所以请起客来排场阔的了不得。外面谣传说政府将要委派乔治。岗脱做公使;好些人在旅客俱乐部下赌注赌输赢;说他不久就要做大使。忽然;又有谣言说他举止失常。有一回他的上司大宴宾客;请的都是外交界要人;他突然站起来说鹅肝酱里面是搁过毒药的。又有一回;巴伐里亚的公使斯泼灵卜克。霍亨拉芬伯爵在旅馆开跳舞会;他也去了;把头剃得光光的;打扮得活像个行脚僧。有些人帮他掩饰;说那一回开的是化装跳舞会;其实何尝是那么回事呢?大家暗底下都说这里面有些蹊跷。他的祖父就是这样的。这是遗传的恶病。
他的妻子儿女回到本国;在岗脱大厦住下来。乔治勋爵辞掉了欧洲的职务;公报上登载说他到巴西去了。可是外面大家知道得很清楚;他一直没从巴西回来;也没有死在巴西;也没有住在巴西;根本就没有到过巴西。哪儿都瞧不见他;仿佛世界上从此没有他这个人了。背地里嚼舌头的人嬉皮笑脸的说:〃巴西;巴西就是圣约翰树林子;里约。热内卢就是四面围着高墙的小房子。乔治。岗脱日夜有人守着。看护送了他一条绶带;那就是疯子穿的紧身衣。〃在名利场中;身后受到的批评不过是这样。
每星期中有两三次;可怜的母亲清早起来;先到神父那里忏悔;然后去探望苦恼的疯子。他有时笑她;那笑声竟比他的啼哭还凄惨。这个公子哥儿派头的外交官以前在维也纳大会上出足风头;如今只会拖着小孩的玩具走来走去;或是抱着看护的孩子的洋娃娃。他头脑清楚的时候;也认得母亲和她的神师和朋友莫耳神父;不过糊涂的时候居多。一糊涂起来;就把母亲。老婆。孩子。爱情。虚名浮利。壮志雄心;一股脑儿都忘光了。吃饭的钟点他可记得;如果酒里搀的水太多;酒味淡薄;他就哭起来。
这莫名其妙的恶病是胎里带来的。可怜的母亲那一方面是个旧族;上代一向有这种病;父亲这一方面;也有一两个人发过疯。那是老早的事了;当年斯丹恩夫人还没有失足;她也还没有用眼泪来洗刷自己的污点;还没有刻苦吃斋的给自己补过赎罪。这一下;体面的世家气焰顿减;那情形仿佛法老的大儿子突然被上帝击毙似的(见《圣经。出埃及记》。埃及法老屡次阻挠犹太人移民出埃及;上帝震怒;把所有的埃及人的大儿子都杀死。)。这家子高高的大门上面刻着世袭的纹章;镂着王冠;可是已经给命运打上了黑印;注定要倒楣。
离家的勋爵还留下几个儿女;这些孩子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也难逃劫数;管自有说有笑的活得高兴;慢慢的也长大了。起步他们谈到父亲;想出各种计策防他回来。渐渐的;那虽生犹死的人的名字就不大听见他们说起了;到后来简直绝口不提。他们的祖母想起这些孩子不但会承袭父亲显赫的品位;同时也传着他的污点;心里忧闷。她成天战战兢兢;唯恐祖上传下来的灾祸有一天会临到他们身上。
斯丹恩勋爵本人也觉得将来凶多吉少;暗下里害怕。那恶鬼不离左右的缠在他卧榻旁边;他只好借喝酒作乐把它忘掉。有时一大群人闹哄哄的;那鬼也就隐没了。可是到他一个人独处的当儿;它又来了;而且面目一年比一年狰狞。它说:〃我已经拿住了你的儿子;谁说将来不能拿住你呢?也许我会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