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心;做母亲的大概就没有那么放心。奥斯本小姐回想到从前的情景;看着爱米丽亚落到这步田地;心里不由得惨然。爱米丽亚已经屈服;低首下心的放下武器;向敌人投降了。当天她们一起把订约以前的手续先办好。
第二天;乔治没有去上学;留在家里和姑妈见面。爱米丽亚让他们两个在一起说话;自己回到卧房里去。她正在预先咀嚼和儿子分别的滋味;就像那可怜的温柔的琴。格蕾夫人(琴。格蕾。特德莱夫人(Lady Jane Grey Dudley;1537—54);英王亨利第七的重孙女儿;极富才华;曾经做了九天女王;被处死时只有十七岁。);在临刑之前看见那把将要落到她脖子上取她性命的大斧;先摸摸锋口;看有什么感觉。此后;连着好多天开谈判;家里时常有人来;还得做种种准备。爱米丽亚小心翼翼的把消息告诉乔杰;留心看他有什么表示。哪知他听了只觉得得意;可怜的母亲十分失望;闷闷的背过脸去。那天乔杰在学校里大吹其牛;把消息告诉同学;说他就要跟着爷爷去住了。。。。。。是他爸爸的父亲;不是有时来接他回家的外公。他说他将来有钱的了不得;有马车;小马;还要换一个有名儿的学校。到他有了钱;他就去买里德铅笔匣;还打算跟卖甜饼的女人清清账。痴心的姑妈估计得不错;这孩子跟他爸爸真是一模一样的。
我心里真为我们亲爱的爱米丽亚难过;实在没有心肠把乔治最后几天在家的情形絮絮叨叨的说给大家听。
分别的一天终究到了。马车也来了。好几个旧衣包儿早已搁在过道里等着;做母亲的在上面花了不少心血;而且在包里塞了不少纪念品。乔杰穿了新衣;这套衣服还是早几天爷爷特地差了裁缝来给他定做的。他大清早从床上一骨碌跳下来;忙着穿好新衣服。他母亲正在隔壁房里躺着伤心。她睡不着觉;也说不出话;静听着他房里的动静。好几天来她就在作分别的准备;为孩子买些日用东西;在他的书本和衬衣上做记号;常常和他说说话;让他对于未来的改变有个心理上的准备。做妈妈的一片痴心;以为他需要心理上的准备。
乔治是只想换换空气;什么也不在乎;巴不得赶快离家才好。他幻想着将来住在爷爷家里以后要干些什么事;一遍遍说个不完;由此可见他对母亲并没有什么舍不得。他说他将来可以常常骑着小马来探望妈妈;还要坐着马车接她到公园去兜风;她爱什么就能有什么。可怜的妈妈听见儿子对她这么孝顺(虽然表现的方式自私些);也就觉得满意。她努力哄着自己;说儿子真心诚意的爱她。她想;他心上怎么会没有娘呢?天下的孩子全是一样;喜欢新鲜事情;而且。。。。。。不;也不能说他们自私;不过是任性一点。她的孩子当然应该过好日子;将来还能有一番作为;只怪她自己太自私;太不聪明;耽误了儿子享福和上进的机会。
只有女人肯自己贬抑;自己认错;那种精神真是令人感动。她们把一切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却不怪男人不好;竟好像喜欢代人受过;打定主意保护那真正的罪人。女人天生懦弱;也天生不讲道理。你越是虐待她们;她们越待你好;虚心下气的男人;反倒受她们欺负。
可怜的爱米丽亚含悲忍泪的准备打发儿子出门;她费了许多许多时间;独自把未了的事情办完。乔治站在母亲旁边;瞧着她一样样的安排;半点儿不动心。她一面给他收拾箱子;一面掉眼泪。她在他最心爱的书本子里把要紧的段落摘出来。她为他把玩具。纪念品。宝贵的零星小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可是孩子什么都没有注意。母亲伤心得肝肠摧裂;孩子却笑眯眯的走了。好可怜啊;在名利场中;母亲的爱换得了什么好处呢?
几天过去;爱米丽亚一生中的大事就算告一段落。上帝并没有叫天使下凡来帮她的忙。孩子给做了祭献;供奉给命运之神了。那寡妇只剩下孤身一人。
孩子当然常常来看她。他骑着小马;后面跟了马夫。老外公赛特笠先生得意极了;兴兴头头的陪着他在街上走。儿子虽然还能跟她见面;可是已经不是她的了。譬如说;他也骑着马去探望学校里的同学;借此向大家卖弄自己有钱有势。虽然只隔了两天;他的态度已经有些盛气凌人;仿佛比众不同似的。他的母亲想道;他和他爸爸一样;天生应该是在万人之上的。
现在天气很好。在乔治不来看她的日子;到傍晚她不顾路远;散步到城里;一直走到勒塞尔广场。住在奥斯本先生对面的人家有个花园;她就坐在花园栅栏旁边的石头上。那儿又凉快又舒服;她一抬头就看得见客厅里的灯光。到九点钟左右;楼上孩子的卧房里也点上灯了。她知道哪间是他的卧房;因为他曾经告诉过她。灭灯以后;她还坐在那里祈祷。。。。。。虚心下气的祈祷;然后乞乞缩缩;不声不响的走回家去。到家的时候她已经很累了。也许因为走得太累;她反而睡得好些;在梦里还能够和乔杰相见。
有一个星期日;她恰巧在勒塞尔广场散步。那儿离着奥斯本先生的房子有一大截路;远远的还看得见。各处教堂的钟声响了;乔治和他姑妈出来做礼拜。一个扫烟囱的小孩上来求布施;跟在他们背后拿圣书的听差要想赶他走;可是乔杰站住了;掏出钱来给他。求上帝保佑他吧!爱米急急的绕着广场跑过去;追上那扫烟囱的孩子;把自己的钱也施舍给他。到处是礼拜堂里的钟声;她眼在他们后面;一直走到孤儿教堂里面。她挑了一个位子;从那儿可以看见孩子的头;恰好在他父亲的墓碑底下。歌咏团里有几百个孩子;他们那清脆的声音唱起圣诗来赞美慈悲的上帝。悠扬而雄壮的音乐听得小乔治心旷神怡。那时候他的母亲泪眼模糊;看不清他了。
第 五 十 一 章 字 谜 表 演
(当时英国通行猜字游戏;通常在宴会以后当作余兴。譬如拣中做谜底的字有好几个音节;便由一部分宾客客串几幕极短的表演;首先分别将每个音节作为中心题目;然后把整个字作为中心题目;其余的客人就根据表演猜字。)
贤慧的蓓基自从在斯丹恩勋爵招待贵客的宴会上露过脸之后;她在上流社会里的地位就算奠定了。伦敦好几家权势赫赫的豪贵立刻请她去作客。这几家全是大官大府;亲爱的读者和我这写书的休想进他们的大门。亲爱的弟兄们;我们站在这么庄严的大门前面;应该诚惶诚恐才对。在我想像之中;里面准有站班的侍从官;他们手里拿了亮晃晃的银叉子;看见有不合格的闲人进来;举起叉子就刺。外厅里不是总坐着个新闻记者;等着记录那些大人物的名字吗?据说这些可怜的家伙是活不长的;因为他们受不住豪门的气焰;一下子给烤焦了;就好像不懂事的茜美莉(大神朱彼特爱上了茜美莉;大神的妻子朱诺非常妒忌;便去哄骗茜美莉;叫她恳求大神第二回下凡时拿对待朱诺的礼节对待她;于是朱彼特带了霹雳和闪电同来;茜美莉便给烧死了。)碰上了全副武装的朱彼特大神。这糊涂东西像乱飞乱扑的灯蛾;不安本分;妄想攀高;结果白白葬送了自己。住在泰勃尼亚和蓓尔格蕾微亚(伦敦比较贵族化的住宅区。萨克雷的小说中时常提到泰勃尼亚。)的人应当把这个神话作为前车之鉴;不但如此;连蓓基的故事也该使他们警惕。唉;太太小姐们!蓓尔格蕾微亚和泰勃尼亚这些响亮的名字还不是像铜锣铙钹的声音一样空洞?富贵和荣华还不是过眼云烟;谁能保一辈子呢?不信你去问都里弗牧师;他准是这么跟你说。总有一天;海德公园这名字说不响了;落到巴比伦郊外盛极一时的山水那样没没无闻的地步(巴比伦本是平原;有一朝的王后怀念故乡的山水;因此在城的四围都造了假山;在当时是很有名的。);总有一天;蓓尔格蕾微亚广场会跟贝克街一样冷落;甚至于像旷野里的泰特莫(所罗门在叙利亚的旷野中建立的城市;曾经繁荣过一时;后来便成了废墟。)一样荒凉。谢天谢地;这种日子我们是看不见的了。
太太小姐们;你们可知道那了不起的毕脱从前就住在贝克街吗?他的公馆现在虽然零落不堪;当年海斯德夫人(海斯德夫人(Lady Hester);毕脱的侄女儿;曾经替他当过家。)在里面请客的时候;你们的祖母变着法子还进不了她的大门呢。不骗你;写书的曾经在那所房子里吃过饭。在我幻想之中;那批有名儿的古人也都出席了。我们活人正正经经的坐着喝红酒;他们的魂魄也走到屋里绕着深棕色的饭桌子坐下来。战胜风涛的驾驶员(指毕脱;因为他和拿破仑的一场斗争着实剧烈。诗人乔治。凯宁(George Canning;1770—1827)献给他的一首诗就称他为战胜风涛的驾驶员(The Pilot That Weathered the Storm)。)一大杯一大杯的喝着没有实质的葡萄酒。邓达斯(邓达斯(Henry Dundas;Lord Melville;1742—1811)以及底下提到的爱亭登(Henry Eddington;Lord Sid-mouth;1757—1844)和斯各脱(John Seott;Lord Eldon;1751—1838)都是毕脱当政时手下的健将;同时又是他的朋友。)干了杯;连酒脚都没剩下一点儿。爱亭登坐在那儿鬼模鬼样的哈着腰假笑;大伙儿悄没声儿的把酒瓶传来传去;他也没有肯少喝。斯各脱从他两道浓眉底下瞧着陈年的葡萄酒(或者该说这酒的幽灵);眨巴了一下眼睛。威尔勃福斯两眼看着天花板;仿佛不知道满满的酒杯举到唇边;搁下来的时候已经空空如也。唉!不久以前我们不是还坐在这块天花板底下吗?从前的大人物谁没有对着它出神?这所公馆如今已经成了寄宿舍。海斯德夫人从前住在贝克街;现在却躺在旷野里长眠不醒了。以奥登(以奥登(Eothen)是十九世纪英国作家金雷克(A.W.Kinglake)所著近东游记。这里指金雷克本人。)还在那儿见过她来着。。。。。。此地说的不是在贝克街;而是在旷野里。
这一切都是过眼浮华;可是谁不贪恋呢?神志清明的人难道因为烤牛肉不能流传到后世就不吃它不成?烤牛肉当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是我却希望读者多吃些;因为它最能滋养身体;就是读者活到五万岁;还是少不了它。先生们;坐下请用吧!请你们放开胃口;把肥肉。瘦肉。做浇头的肉汤;还有煮在里面的萝卜;统统吃下去;什么都别留下。琼斯;我的孩子;再喝杯酒;尝些最好的排骨。咱们把这些虚浮无聊的东西多吃些;能够尝到这样的菜;应该心满意足才是。如今蓓基的生活贵族化了;我们也该跟着她受用受用。这种快乐好像世界上其他一切;都是不能长久的。
她在斯丹恩勋爵家里作客以后第二天;彼德乌拉亭的大公爵在俱乐部碰见克劳莱上校;马上跟他攀谈。不但如此;他还在海德公园的圆场里对着克劳莱太太脱了帽子深深的鞠躬。当时莱文大厦的尊贵的主人不在英国;大公爵暂时借住在那里。不久他招待贵客;也请了克劳莱夫妇。饭后蓓基唱歌给一小簇贵客听。斯丹恩侯爵也在场;像父亲一般的督促着蓓基一步步往上爬。
在莱文大厦;蓓基遇见了特。拉。夏伯蒂哀公爵。他是欧洲第一流的绅士;而且位极人臣;当年正是那〃至虔极诚基督教大王〃(这是当时教皇特赐给法王的封号。)的大使;后来又做他的宰相。当我笔下写出这么威风的名字;想起亲爱的蓓基竟能够和这么体面的人物来往;真叫我得意洋洋。从此她成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