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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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利场(一)-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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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样坐了一个钟头;后来听得脚步声走近来了;克劳莱夫人马上慌慌张张的说道:〃孩子;把纸牌藏起来。夏泼小姐;把克劳莱先生的书放下来。〃我们刚刚收拾好;克劳莱先生就进来了。他说:〃小姐们;今天咱们还是继续读昨天的演说。你们轮流一人念一页;让。。。。。。呃。。。。。。夏泼小姐有机会听听你们读书。〃书里面有一篇是在利物浦白泰斯达教堂里劝募的演说;鼓励大家出力帮助在西印度群岛契各索地方的传教团。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就把这篇又长又沉闷的演说一字一顿的念着。你想我们一黄昏过的多有趣!
    到了十点钟;克劳莱使唤听差去叫毕脱爵士和全家上下都来做晚祷。毕脱爵士先进来;脸上红扑扑的;脚步也不大稳。跟着进来是佣人头儿;穿淡黄号衣的听差;克劳莱先生的贴身佣人;三个有马房味儿的男佣人;四个女佣人;其中一个打扮得花花哨哨的;跪下的时候对我瞅一眼;一脸都是瞧不起的样子。
    克劳莱先生哇啦哇啦讲了一番大道理之后;我们领了蜡烛;回房睡觉。后来我在写信。给打断了。这话我已经跟我最亲爱最宝贝的爱米丽亚说过了。
    再见!我给你一千个。一万个。一亿个亲吻!
    星期六。。。。。。今天早上五点钟我听见小黑猪的尖叫。露丝和凡奥兰昨天领我去看过它。我们又看了马房和养狗场。后来我们瞧见花匠正在采果子;准备送到市场上去卖。孩子们苦苦的求他给一串暖房里培养的葡萄;可是花匠说毕脱爵士一串串都数过了;他送掉一串;准会丢了饭碗。两个宝贝孩子在小围场里捉住一匹小马;问我要不要骑。她们刚在骑着玩呢。马夫走来;咒着骂着把她们赶了出来。
    克劳莱夫人老是织毛线。毕脱爵士每晚都喝得酒气醺醺。我猜他一定常常跟那佣人头儿霍洛克斯在一起聊天。克劳莱先生天天晚上读那几篇训戒;早上锁在书房里;有的时候也为区里的公事骑马到墨特白莱去。每逢星期三;他又到斯阔希莫去对佃户们讲道。
    请代我向你亲爱的爸爸妈妈请安;向他们致一千一万个谢意。你可怜的哥哥还在闹酒吗?嗳呀呀!害人的五味酒是喝不得的啊!
    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利蓓加
    
    为咱们勒塞尔广场的爱米丽亚着想;倒还是跟利蓓加。夏泼分开了好些。利蓓加不用说是诙谐风趣的人物。她描写克劳莱夫人为她一去不返的美貌而流泪;克劳莱先生长着干草色的胡子和麦秆色的头发;口角非常俏皮;显得她见过世面;知道社会上的形形色色。可是我们不免要这样想;她跪下祷告的时候;为何不想些比较崇高的心思;反而去注意霍洛克斯小姐身上的缎带呢?请忠厚读者务必记住。这本书的名字是《名利场》;〃名利场〃当然是个穷凶极恶。崇尚浮华;而且非常无聊的地方;到处是虚伪欺诈;还有各式各样的骗子。本书封面上画着一个道德家在说教(当年《名利场》的封面设计。)(活是我的相貌!)他不穿教士的长袍;也不带白领子;只穿了制服;打扮得和台下听讲的众生一个样儿。可是不管你是戴小帽挂小铃儿的小丑;还是戴了宽边帽子的教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总得直说不讳。这样一来;写书的时候少不得要暴露许多不愉快的事实。
    我在那波里碰见一个人;也是以说故事为生的同行。他在海滩上对着一群好吃懒做的老实人讲道;讲到好些坏人坏事;一面演说;一面造谣言;那么淋漓尽致;到后来自己也怒不可遏。他的听众大受感动;跟着那演讲的诗人恶声咒骂那根本不存在的混蛋;纷纷捐出钱来投在演讲员的帽子里;表示对受害者热诚的同情。
    在巴黎的小戏院里;戏里的恶霸一露脸;看戏的就在台下叫骂:〃啊;混蛋!啊;恶棍!〃非但看戏的这样;连演戏的也不愿意扮演坏人;例如混帐的英国人。残暴的哥萨克人之流;宁可少拿些薪水;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演一个忠诚的法国人。我把这两个故事互相陪衬;目的是要使你明白;我惩罚恶人;叫他们现出本相;并不是出于自私的动机;而且因为我痛恨他们的罪恶已经到了无可忍受的程度;只能恶毒毒的把该骂的痛骂一番;借此发泄发泄。
    我先警告仁慈的朋友们;在我这故事里面;坏人的好恶折磨得你难受;犯的罪行也非常复杂;幸而说来倒是非常有趣的。这些恶人可不是脆弱无能的脓包。到该骂该说的地方;我出言决不留情;决不含糊!目前我们只写平淡的乡村生活;口气当然得和缓些儿;譬如风潮猛烈的景色;只能发生在大海岸上;在孤寂的半夜;那才合适;想在脏水盆里掀起大波;不免透着可笑。这一章书的确很平淡;底下的可不是这样。。。。。。这些话我暂时不说了。
    读者啊;我先以男子汉的身分;以兄弟的身分;求你准许;当每个角色露脸的时候;我非但一个个介绍;说不定还要走下讲坛;议论议论他们的短长;如果他们忠厚好心;我就爱他们;和他们拉手。如果他们做事糊涂;我就跟你背地里偷偷的笑。如果他们刁恶没有心肝;我就用最恶毒的话唾骂他们;只要骂得不伤体统就是了。
    如果我事先不说清楚;只怕你要误会。譬如说;利蓓加瞧着别人祷告的习惯觉得可笑;你可能以为是我的讽刺。或者你想我瞧着从男爵醉得像酒神巴克斯的干爹沙里纳斯那么跌跌撞撞的走来;不过很随和的一笑。其实那真笑的人品性是怎么样的呢?她崇拜权势;只以成败论人。这等没信仰。没希望。没仁爱的坏家伙;在这世界上却一帆风顺。亲爱的朋友们;咱们应该全力和他们斗争。还有些别的人;或是江湖上的骗子;或是糊涂蛋;倒也过得很得意。他们的短处;咱们也该暴露和唾骂;这是讽刺小说家的本分。
    
    第 九 章
    克劳莱一家的写照毕 脱。克 劳莱爵士为人豁达;喜欢所谓下层阶级的生活。他第一次结婚的时候;奉父母之命娶了一位贵族小姐;是平葛家里的女儿。克劳莱夫人活着的时候;他就常常当面说她是个讨人嫌的婆子;礼数又足;嘴巴子又碎;并且说等她死了之后;死也不愿意再娶这么一个老婆了。他说到做到;妻子去世以后;他就挑了墨特白莱铁器商人约翰。汤姆士。道生的女儿露丝。道生做填房。露丝真是好福气;居然做了克劳莱爵士夫人。
    咱们且来算算她福气何在。第一;她和本来的朋友彼德。勃脱断绝了关系。这小伙子失恋伤心;从此干些走私。偷野味和其他许许多多不好的勾当。第二;她和小时候的朋友和熟人一个个都吵翻了;这好像是她的责任;因为这些人是没有资格给请到女王的克劳莱大厦来作客的。同时新环境里和她地位相等的人又不高兴理她。谁高兴呢?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有三个女儿都想做克劳莱夫人。杰尔斯。活泊夏脱爵士全家的人也因为本家的姑娘没有当选而觉得丢面子。区里其余的从男爵认为同伴玷辱了门楣;大家气不愤。至于没有头衔的人呢;不必提名道姓;让他们唠叨去吧。
    毕脱爵士一点不在乎;正是他说的;他瞧着这些人一个小钱也不值。他娶了漂亮的露丝;得意得很;别的全不在心上。因此他每晚喝得醉醺醺;有时揍揍他那漂亮的露丝;每逢上伦敦到国会开会的时候;把她孤身一人扔在汉泊郡。可怜她连一个朋友也没有;连牧师夫人别德。克劳莱太太也因为她是买卖人家的女儿;不愿意去拜会她。
    克劳莱夫人最高的天赋是她的白皮肤和红喷喷的脸蛋儿。她没有才干;没有主见;性格又软弱;不但不会做事;而且也不会寻欢作乐。有些蠢得一窍不通的女人往往脾气暴;精力足;她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所以不大抓得住丈夫的心。她的红颜渐渐消褪;生过两个孩子之后;身段也不像以前那么苗条好看;到末了只成了丈夫家里的一架机器;和死去的克劳莱夫人的横丝大钢琴一般是多余的废物。她和所有黄头发蓝眼睛的女人一样;因为皮色白;总爱浅颜色的衣服;拖拖拉拉;不整不齐的穿着水绿天蓝的袍儿褂儿。她一天到晚织绒线;或是做类似的活计。几年之内;克劳莱大厦里所有的床上都添了新床毯了。她辟了一个小花园;这花园她很有些喜欢;除此以外也就说不上什么爱憎。丈夫开口骂她;她木头木脑;丈夫伸手打她;她就哭。她连喝酒解愁的勇气都没有;只是成天趿拉着鞋;头发包在卷发纸条儿里;唧唧啾啾的过日子。唉;名利场!名利场!要不是你;她也许可以过得很乐意。彼德。勃脱和露丝可能是很好的一对儿;带着一家快快乐乐的孩子住在舒服的小屋里;享受自己份内的福气;担当自己份内的烦难;纵然辛苦;却也有希望。可是在我们的名利场上;一个头衔;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比一身的幸福还重要呢。如果亨利第八(英王亨利第八(Henry Ⅷ;1509—47);伊丽莎白女王的父亲;曾娶过六个妻子。)和蓝胡子现在还活着;要娶第十个太太;还怕娶不着本年初进交际场的最美丽的小姐吗?
    做妈妈的无精打采;痴痴;两个女儿当然不怎么爱她。女孩儿们倒是在马厩和下房里得到不少快活。好在那苏格兰花匠的妻子儿女都很好;因此她们两个在他家里学得一些规矩;交的伴侣也像样。夏泼小姐到这里来以前;她们的教育不过如此。
    利蓓加怎么会给请去的呢?那全是克劳莱先生力争的结果。全家只他一个人关心克劳莱爵士夫人;时常保护她。她呢;除了自己的孩子之外;就是对他还稍微有一点儿感情。毕脱先生究竟是尊贵的平葛的后代;所以像外婆家的人一样;是个守礼的君子。他成年之后;从牛津耶稣堂大学毕业回家;便着手整顿下房松懈的纪律。他父亲虽然反对;他也不理会;何况他父亲见他也有些怕。他的规矩真大;宁可饿死;不换上干净的白领巾是决不肯吃饭的。有一回;他刚从大学回家;佣人头儿霍洛克斯递给他一封信;可是没有把信用托盘托到他面前;他对那佣人瞅了一眼;把他责备了一顿;眼光那么锋利;说话那么严厉;霍洛克斯从此看见他战战兢兢。全家的人没有不服他的。只要他在家;克劳莱夫人的卷发纸条儿早早拿掉了;毕脱爵士的泥污的绑腿也脱去了。不长进的老头儿虽然仍旧保持其余的老习惯;在儿子面前从来不敢尽着喝甜酒喝得烂醉;跟佣人说话的时候;态度也变得很文雅;很检点。大家看得出;只要儿子在屋里;毕脱爵士向来不咒骂妻子。
    克劳莱先生教导佣人头儿每逢吃饭以前报一声〃太太;开饭了〃。他再三要扶着克劳莱夫人进饭厅。他不大和她说话;不过开口的时候总是必恭必敬。每逢她离开房间的时候;一定要正正经经站起来给她开门;很文雅的躬着身子送她出去。
    他在伊顿中学读书的时候;大家叫他克劳莱小姐;而且。。。。。。我说出来不好意思。。。。。。常挨他弟弟罗登毒打。他虽然不聪明;可是非常用功;这样就把短处补救过来;实在是值得称赞的。在学校读书的八年里头;他从来没有给老师打过屁股。普通说起来;只有天使才躲得过这种处罚(天使是没有屁股的;十九世纪英国散文家兰姆(Lamb)在《母校回忆录》一文中就曾提到〃只有头部和翅膀的小天使〃。)。
    在大学里;他的作为当然非常叫人敬重。他有外公平葛勋爵提携;可以在官场里找事;因此他事先准备;努力不懈的攻读古今演说家的讲稿;又不断的在各个辩论社里演说。他可以滔滔不绝的讲好些文话儿;他那小声音演说起来也很神气活现;他自己听着十分得意。他的见解感情没一样不是陈腐的老套;而且最爱引经据典的掉拉丁文。按理说;他这样的庸才;正该发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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