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卡列宁娜(上)〔俄〕列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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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卡列宁娜(上)〔俄〕列夫-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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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而又准确轻盈。“谁会让她这样呢?”她问自己。“大家呢,还是一个人?”

    和她跳舞的那位困窘的青年说话乱了头绪,她也不给他提词,她表面上服从着科尔孙斯基的号令,他先叫大家绕个grandrond,然后拖成一条chaine,同时她却尽量观察着,她的心越来越痛了。“不,令她陶醉的不是众人的赞赏,却是一个人的崇拜。而那一个人是……难道是他吗?”每次他和安娜说话的时候,喜悦的光辉就在她眼睛里面闪耀,幸福的微笑就弯曲了她的朱唇。 她好像在抑制自己,不露出快乐的痕迹,但是这些痕迹却自然而然情不自禁地显露在她的脸上。“但是他怎样呢?”基蒂望了望他,心中充满了恐怖。 在基蒂看来那么明显地反映在安娜的脸上的东西,她在他的脸上也看见了。 他那一向沉着坚定的态度和他脸上那种泰然自若的表情到哪里去了呢?现在每当他朝着她的时候,他便微微低下头,好似要跪在她面前似的,而在他的眼睛里只有顺服和恐惧的神情。“我不愿得罪你,”他的眼光好像不时地说,“但是我又要拯救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他脸上流露着,一种基蒂从前从来不曾经见过的神色。他们在谈着共同的熟人,谈论着最无关紧要的话,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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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基蒂看来,好像他们说的每句话都在决定着他们和她的命运。 而奇怪的便是实际上他们虽然在谈论着伊万。 伊万诺维奇的法语讲得那么可笑,以及叶列茨基小姐怎样可以选择到更佳的配偶,但是这些话对于他们却有着重要的意义,并且他们也正如基蒂一样地感觉到了。 整个舞会,整个世界,在基蒂心中一切都消失在烟雾里了。 只是她所受的严格的教养让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感情,逼迫她做别人所要求她的一切,就是跳舞、应酬、谈话、甚至微笑。 但是在跳玛佐卡舞之前,当他们开始排好椅子,而几对舞伴正从小房间走入大厅来的时候,基蒂感到了令人恐惧的失望。 她拒绝了五个请她伴舞的人,而现在她却没有跳玛佐卡舞的舞伴了。 她连被人央求伴舞的希望都没有了,因为她在社交界是这样成功,谁都不会想到她直到现在还没有人约好和她跳舞。 她想对她母亲说她身体不舒服,要回家去,可是她又没有力量这么做。她的心碎了。她走到小客厅尽头,颓然坐在安乐椅里。她的薄薄的、透明的裙子如一团云一样环绕着她的窈窕身躯;一只露出的、纤细柔嫩的少女的手臂无力地垂着,沉没在她的淡红色裙腰的皱襞里;在另一只手里她拿着扇子,用迅速的、急促的动作扇着她的燥热的脸。 虽然她好似一只蝴蝶刚停在叶片上,正等待展开彩虹般的翅膀再向前飞,但她的心却被可怕的绝望刺痛了。“或许我误会了,也许不是那样吧?完全是我自己多心了。”于是她又回想着她所目击的一切。“基蒂,怎么回事?”诺得斯顿伯爵夫人悄悄地踏着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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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她面前,说道。“我不明白呢。”

    基蒂的下唇颤栗起来了,她快速地立起身来。“基蒂,你不去跳玛佐卡舞吗?”

    “不去,不,”基蒂用含泪的颤栗声音说。“他当着我的面请她跳玛佐卡舞,”

    诺得斯顿伯爵夫人说,知道基蒂会晓得“他”和“她”指的是“谁”。

    “她说:‘哦,您不同谢尔巴茨基公爵小姐跳吗?

    ‘“

    “啊,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基蒂回答。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了解她的处境,谁也不知道她昨天刚拒绝了一个她或许热爱的男子,而且她拒绝他完全是由于她轻信了另一个。诺得斯顿伯爵夫人找到和她一道跳玛佐卡舞的科尔孙斯基,叫他去请求基蒂伴舞。基蒂加入第一组跳舞,她庆幸她可以不要讲话,因为科尔孙斯基不断地奔走着指挥着他的王国。 弗龙斯基同安娜差不多就坐在她对面。 她用远视的目光望着他们,当大家跳到一处来的时候,她便逼近地观察他们,而她越观察他们,她就越是确信她的不幸是确定的了。 她看见他们感觉得在这挤满了人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在弗龙斯基一向那么坚定沉着的脸上,她看到了一种使她震惊的、惶惑与顺服的神色,好像一条伶俐的狗做错了事时的表情一样。安娜微笑起来,而她的微笑也传到了他的脸上。 她渐渐变得沉思了,而他也变得更严肃了。 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把基蒂的眼光引到安娜的脸孔上。 她那穿着朴素的黑衣裳的姿态是迷人的,她那戴着手镯的圆圆的手臂是迷人的,她那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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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串珍珠的结实的脖颈是迷人的,她的松乱的鬈发也是迷人的,她的小脚小手的优雅轻快的动作是迷人的,她那生气勃勃的、美丽的脸蛋是迷人的,可是在她的迷人之中有些可怕与残酷的东西。基蒂比以前越来越叹赏她,而且她也越来越痛苦。 基蒂感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并且她的脸上也显露出这一点来。 当弗龙斯基跳玛佐卡舞时碰见她的时候,他没有立即认出她来,她的模样大变了。“多么愉快的舞会啊!”他对她说,只是为了应酬一下。“是的,”她回答说。玛佐卡舞跳到一半的时候,重复跳着科尔孙斯基新发明的复杂花样,安娜走入圆圈中央,挑选了两个男子,叫了一位太太与基蒂来。 基蒂走上前去的时候恐惧地盯着她。 安娜眯缝着眼睛望着她,微笑着,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但是注意到基蒂只用绝望同惊异的神情回答她的微笑,她就扭过脸去不看她,开始和另一位太太快活地谈起来。“是的,她身上是有些异样的、恶魔般的、迷人的地方这些是别的任何人所不具备的,”基蒂自言自语。安娜不打算留在这里晚餐,可是主人开始挽留她。“得了,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科尔孙斯基说道,把她的露出的手臂挽到他的燕尾服的袖子底下,“我打算大大地来一场科奇里翁舞呢!

    Unbijou!“

    他慢慢地往前移动,竭力想拉她一道走。 他们的主人赞许地微笑着。“不,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了,”安娜微笑着回答,虽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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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带着微笑,可是科尔孙斯基和主人从她的坚定的声调里面都听出来她是留不住的了。“不,实在说,我在莫斯科你们的舞会上跳的舞比我在彼得堡整整一冬天的跳的还要多呢,”安娜说,回头望着站在她旁边的弗龙斯基。“我起身之前得稍稍休息一下。”

    “您决定明天走吗?”弗龙斯基问。“是的,我打算这样,”安娜回答,好像在惊异他的询问的大胆;可是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中的压抑不住的、战栗的光辉与她的微笑使他的心燃烧起来了。安娜。 阿尔卡季耶夫娜没有留下用晚餐,便回家去了。

    二十四

    “是的,我是有些令人讨厌的可憎的地方,”当列文从谢尔巴茨基家出来,朝他哥哥的寓所走去的时候,他想。“我落落寡合。 这是骄傲,人家说。 不,我并不骄傲。 假使我有点骄傲,我便不会使自己落到那种地步了,”

    他想象着弗龙斯基,他幸福、善良、聪明而又沉着,决不会陷于像他今晚所处的那种后怕的境地。“是的,她一定会挑选他。 这是一定的,我不能把责任推到旁人身上。 都是我自己不好。 我有什么权利以为她愿意和我结成终身伴侣呢?

    我是什么人,我算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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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谁都不需要、对于谁都没有用处的一无可取的人呀。“

    于是他回忆起他哥哥尼古拉,愉快地沉浸在这种回忆里面。“他说世上的一切都是污秽丑恶的,这话不是很对吗?

    我们对于尼古拉哥哥的判断未必很是公平吧?

    自然,照普罗科菲——他只看见他穿着破大衣,带着醉意——的观点看来,他是一个让人看不起的人;但是我所知道的他的确两样一点。 我了解他的心灵,并且知道我和他很相像。而我竟没有去探望他,倒来赴宴,到这里来了。“列文走到了路灯下,看了看写在袖珍簿上的他哥哥的住址,于是便雇了辆马车。 在赴他哥哥寓所的长途中,列文历历在目地回忆着他所熟知的他哥哥尼古拉一生中的一切事件。 他想起他哥哥在大学时代同在毕业后的一年中间,怎样不顾同学们的讥笑,过着修道士一般的生活,严格地遵守一切宗教仪式、祭务与斋戒,避免各种各样的欢乐,尤其是女色;后来,他又怎样忽然变得放荡起来,他交结上一班最坏的人,沉溺于荒淫无度中。 随着他忆起了他虐待小孩那桩不名誉的事件:他从乡下带了一个小孩来抚养,在盛怒之下,这么凶狠地殴打了他,而被受到控告。 他又回忆起他同一个骗子的纠葛,他输给那个骗子一笔钱,付了一张支票,过后他又把他告了,告发他欺骗了他(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替他付的就是这笔钱)。

    接着他又想他怎样为了在街上扰乱公共秩序而在拘留所里关过一夜。 他忆起他为了没有分给他应得的一份他母亲的遗产而企图控告他的长兄谢尔盖。伊万诺维奇那件可耻的诉讼,和之后他到西部地方任职的时候,为了殴打当地长老而受了审判最后那桩不名誉的事件……这一切都是叫人十分厌恶的,可是列文并不觉得那么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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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像那些不了解尼古拉,不了解他的经历,不了解他的心肠的人们所必定会感觉到的那样。列文想起了当尼古拉在虔敬的时期,斋戒,修道和礼拜的时期,当他求助于宗教来克制他的情欲的时候,大家不但不鼓励他,反而全都讥笑他,连列文自己也在内。 他们打趣他,叫他“诺亚”

    ,“和尚”

    ,等到他变得放荡起来的时候,谁也不帮助他,大家都抱着恐怖与厌恶的心情避开他。列文觉得,不管他哥哥尼古拉的生活怎么丑恶,在他的灵魂中,在他的灵魂深处却并不比轻视他的人们坏多少有些人的品质未必比他好,却深深地将灵魂里丑恶的东西掩盖起来了。 他生来具有放荡不羁的气质,而且才智有限,这并不是他的过错。而他始终是想做好人的。“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他,毫不隐瞒,我要使得他也毫不隐讳地说话,我要对他表示我爱他,因此也了解他。”当列文在将近十一点钟抵达他写下地址的那个旅馆的时候,他暗自下了决定。“在楼上十二号和十三号,”门房回答列文的询问。“在家里吗?”

    “准是在家。”

    十二号的门半打开着,从里面一线灯光中飘浮出来廉价的劣等烟草的浓雾,传来列文所不熟悉的声音;但是他立刻听出来他哥哥在那里;他听到他的咳嗽声。当他走入门口的时候,有个不熟悉的声音在说:“那都靠办事有多么精明和熟练来决定。”

    康斯坦丁。 列文朝门里面望了一眼,看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短外衣、头发浓密的青年,还有一个穿着没有翻领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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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1安娜。 卡列宁娜(上)

    有套袖的毛布连衣裙的麻脸女人坐在沙发上,却看不到他哥哥。 康斯坦丁想到他哥哥和那么一些奇怪的人一起生活,心里感到剧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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