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正说话间,府第中门大开出来了一票阴鬼所化的侍从,中间拥着七个白面公子。只见诸位公子看起来约磨都在十五六岁左右,面目英俊仪表出众,一个个生得清秀,有诗为证:“娇脸红霞衬,朱唇绛脂匀。蛾眉横月小,蝉鬓迭云新。若到花间立,游蜂错认真。”
两旁有青衣鬼使,手执幢幡宝盖,高声叫道:“我家王爷有请先生,还请先生上前!”
玄空哼了一声,笑道:“自古不曾听说有哪家王爷是女儿之身的,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玄虚。”他早就看出这七个“公子”乃是女妖乔装打扮而成,只是嘴上不说举步走了上前。
无天佛祖来临时,派遣其麾下众妖将夺取三界,把幽冥界中看管一十八层地狱的冥将阴兵统统杀死,就连十殿阎罗也都被赶出地府之中。
至于地狱中本来关押的无数恶鬼厉魄,都被无天的下属们通过轮回隧道放入了人间,让他们出去祸乱阳世。如今的幽冥地府之中已是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片寂静、空旷,还有取代阴兵镇守在地府各处关要的妖魔。
这七个公子给玄空行过了拜师礼,才带着他继续往地府深处走去。幽冥界中到处都飘荡着灰色的薄雾,只是往常随处可见的孤魂野鬼却是一个也都寻找不到。
从玄冥宫走来。经过昔明宫、纠集宫、太和宫、纠纶宫、明晨宫,又走过神华宫、碧真宫、七非宫、肃英宫这些地方原本乃是十殿阎罗神居之地,如今放眼望去也是一片荒芜,天地之间除了灰蒙蒙的雾气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看来地府真的是遭了大难,尽管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再三告诉玄空这里不是地府,但却挡不住他的心中总会生出奇怪的念头。
好像每到一处地方心中便自然映射出了一些信息,从前雄伟威严的玄冥宫中竟然空无一人,而继续往地府深处走去更是随处可见一派死气,到处都是宫殿倒塌鲜血淋漓,显得一片狼藉。
地府的古怪情形让玄空一时间手足冰凉,原本他的打算只是趁此机会查明大宋皇宫中潜伏的妖怪而已,但是却想不到竟是见到了这般末日景象。
第二殿、第三殿、全都空旷如死殿,十殿阎罗不在其位。十八层地府中的阴兵也都一个不留。
这七个公子把玄空安排在了一处房中,平时并不来此打扰,只是偶尔才有来请教学业时方才进入他的房间。除了这七个白面公子以外,玄空就是连白骨夫人和云箩公主也都再也没有见过。
如此便教了几日课程,慢慢地就连玄空自己也都快要相信这个“事实”了。尽管他很明白这一切全都不是真实的,什么元少先生,什么宋朝秀才,这些事情和他玄空根本就是毫无关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玄空深思细想的时候脑海里都会剧痛无比,而等到剧痛过后玄空便又神乎其迹般地会忘记之前所想之事。
他却是不知道。就在他头疼的时候,外面的白骨夫人和云箩公主也是心中烦乱。
地府之中不知日月,只能靠着各人估算来推测时间,之前玄空见过的几位白面公子正按照七星方位端坐在一方土台之上。这
土台之上挂着一面旗幡正对着对面亭内的玄空照耀摆动,每过一个时辰便有一个公子从自己的位置上伸出手指,放出道道半透明的丝线裹缠在旗幡之上拽动旗帜。
亭中的玄空被阵法幻象蒙蔽。不过阵外的白骨夫人和云箩公主却是可以清楚的看见,旗幡的每一次摇动都可以让玄空灵台处的清光黯淡一分。
而这旗幡摇动的时间,便也正是玄空自以为遇见公子前来请教的时候。
这七个公子每过一个时辰便变化出一个幻相通过旗幡进入阵中消磨玄空意志,尽管每一次能够坚持的时间都不长久很快便会被玄空的护体金光打散,但是如此次数一多。就算玄空已经是修成太乙仙体眉间处也是不禁隐隐笼了一层黑气。
土台之上,七个公子哥儿已是汗沾粉面花含露遍体香汗淋漓,她们与玄空的法力相差实在太大,如此慢慢地消磨下去还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
而土台下面的云箩公主也是心中不耐,轻轻推了推白骨夫人问道:“真是不明白,这个玄空有什么好处,能让无天佛祖亲自用黑莲传下法旨来要渡他入魔?”
白骨夫人听了,登时竖起画眉,打了个寒噤说道:“云箩住口,无天佛祖的法旨岂可违背!”她也是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玄空乃是继承了上古炼气士的道统,与现在的修行者完全不同。他们秉持一颗坚毅道心把一身法力琢磨的通透,若是不先用幻阵迷惑了他的道心,仅凭阴司的孟婆法术又哪里能够渡他入魔?”
原来不是这几个女妖放弃了对玄空的仇忿,而是无天佛祖亲自颁下了法旨,点名要收玄空到自己的麾下。这一次有了无天佛祖传下的幻术法阵,只怕玄空真的难逃入魔下场了。
云箩公主跟在白骨夫人的身边也有好几百年的光阴了,但也还是第一次听见无天佛祖如此看重一个人类修士,只得是摇了摇头道:“这般苦等下去,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魔化玄空呢。”
她把身子一纵,驾起一道妖风也落入了土台之上,占据北斗星位坐好也自放出一道法力缠绕在旗幡之上。顿时就有一道撕扯之力从旗幡上反卷而来,再等到云箩公主睁眼之时,已经是化出了一道幻相落入在了玄空面前。
第四百七十八章 渡你成魔
玄空虽然被孟婆之术蒙蔽了灵智,但是习惯未改,云箩公主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盘膝坐在床上慢慢地调和呼吸。他听见房门被人推开,睁开眼睛看见云箩公主问道:“是云箩公主,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只忘却了自己本来面目,对于云箩公主在大宋王朝的身份却是还不曾忘记。
云箩公主缓步走到玄空云床之下,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大宋长公主,为何还不来拜见我?”
玄空对于见到云箩公主的到来是似乎并不显得惊讶,他漠然道:“你来找我自然是想要向我讨教功课,历来只见弟子拜见师傅,何曾听说过先生拜见后学的道理?”
云箩公主点了点头,目光紧紧盯着玄空:“我们曾经见过吗?”
玄空眉头锁住,回答道:“很眼熟。”
得到了玄空这个答案,云箩公主望着玄空,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她装作浑不经心的样子打量着玄空的房间,笑道:“先生的生活看起来不错,只是不知道这些凡间俗物便当真能够满足得了先生的需求吗?”
玄空笑道:“公主莫非不曾听说过能忍则安,知足常乐的道理?古人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这是前代诗人刘禹锡所作的《陋室铭》,聚描写、抒情、议论于一体,通过具体描写‘陋室‘恬静、雅致的环境和主人高雅的风度来表述自己两袖清风的情怀。
玄空用在此处,倒是正好对应了云箩公主问话,云箩公主本身便是大唐的郡主又如何不知刘禹锡作品,闻言登时轻笑了起来:“那么先生,如此说来的话,你是自认为可以比肩世外真仙咯?”
她并不等得玄空回话,便自己发问道:“学生一直以来。有一个问题在心中困扰许久,久闻先生学识过人所以特来讨教。”
玄空哈哈一笑,示意云箩公主在屋内坐下:“公主有话请说,我自是知无不答。”
“好!”云箩公主也不拘谨,落落大方在玄空身前坐定问道:“先生之前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只是不知道这仙与魔之间又应该如何区分呢,先生眼中的妖魔也是世人眼中的妖魔吗?”
这个问题直指人心,玄空也是思付片刻,方才答道:“在我看来,仙与妖、佛与魔之间本来便没有什么明确的界定。佛魔本是正反两面只凭一心善恶来进行评判。所谓仙也好、佛也好、妖魔鬼怪皆是如此,他们之所以成为神仙妖魔并不是自己决定的,而是人。”
云箩公主想过无数种可能从玄空口中获得解答,但是却从来也没有想到能给神佛做评定的居然是“人”,她笑了起来:“是人?凡人?”
玄空笑道:“不错,就是人,不过不是凡人,而是人心。当佛作恶之时便是魔,而当魔发动善念之时也未尝不能成佛。这便是佛语之中所说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云箩公主不再淡笑,她收敛起笑意静静地望着玄空,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那么若是让先生来选的话。你是愿意作佛还是愿意成魔呢?”
“我两个都不选。”
“都不选?”
玄空点了点头道:“魔讲求大自在,而佛所修行的是解脱,这两者都不是我想要的。超脱底线的自在便是放纵,解脱的圆满则是涅槃。我所想要的只是一种在界限内的逍遥,在不会对别人造成妨碍的情况下想做什么就能去做。”
云箩公主紧追着问道:“那么先生你达到这个境界了么?”
玄空嗤笑了一声:“这般境界?我十五年前道法有成时曾经以为已经获得了逍遥,但是我十年前在崂山修成金丹时发觉距离逍遥还有半步之遥。七年前在无间金刚地狱修成太乙道行时,才发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想要获得逍遥还不知道要走多远呢!”
云箩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结舌道:“你。。。。。。。玄空。。。。。。”
玄空抬起头来,冷笑道:“不错,我乃是圣恩崇化真君玄空,怎么,你看到我觉得很吃惊吗?”
云箩公主难以置信道:“你不是中了幽冥界孟婆法术。。。。。。”
玄空接着说道:“失去了记忆是吗?”
云箩公主点头,玄空笑道:“不错,我是大意中了你们的迷幻法术被蒙蔽了灵识,但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就在于用这法阵想要渡我入魔。”
玄空在修行之初,便时时刻刻与自己的心魔作战,后来他修成紫府金丹心魔也得了好处炼成为天魔真身。不过即使是天魔幻化,当年也没能动摇玄空心性,反而是被玄空另辟蹊径给封印在了自己的体内。就连天魔法术都不能迷惑玄空,就更不用说是白骨夫人和云箩公主布下的这个法阵了。
云箩公主从凳上站起身来后退了两步,指着玄空说道:“可是你既然已经清醒了过来,为何还要装作中计的样子?”
玄空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早知慈航普度乃是魔界大圣无天所派,只是我想这无天魔佛智慧超凡,又怎么会仅仅派遣慈航普度一人潜入人间呢?而且我在无间金刚地狱闭关七年,对于世间上所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了解,当日三坛海会大神哪吒堕入地狱曾与我说三界已被无天魔佛占据,我还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恐怕即便不中如此却也相去不远了!”
倒不是玄空疑心太重,只是他太清楚这神魔世界中有无数法力高强的仙佛神圣,尤其是以佛、道两家最多。他虽然是早知魔劫来临,但却也不肯相信无天佛祖真有如此大的法力,当真能够侵犯天庭霸占地府将佛界赶出灵山。
因此他在和哪吒回归了人间界后,自己也曾经元神出窍查访三界。只是那时无天佛祖已然是真身入了三界,手下的妖魔鬼怪统统都从阿修罗界作坊变成了天神、佛祖和菩萨,更是侵入了各界道场统治天地,就是连玄空一时间也是委实摸不准哪吒所言究竟真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