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们一家大小也指这钱过日子不是?我前头就跟她说好,不兴来回跑的。行不?”
“行!”亚平替丽鹃就答应了。
“不行!”丽鹃还要反对,亚平赶紧补充一句:“干得好我们就叫大表姐一直住这儿,要是丽鹃不满意,我们再找个借口让她回不就行了吗,是不是,丽鹃?家里还是你说了算!”丽鹃翻翻白眼,不说话了。
亚平表姐来得倒挺利索。一个大挎包就装下所有的行头了。一进门长嘘短叹:“哎呀妈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呀!提前实现四个现代化啊!这整个一空中别墅啊!叫我瞅着,比外头的独门独院儿别墅强多啦!楼下还有防盗门呢!多安全啊!亚平这小子行啊!”
亚平妈乐开了怀:“可不咋地!这可是大上海啊!每个月光贷款,我们亚平都得还好几千哪!”
“那不要了亚平的命了?”
“我们亚平一个月工资就一万多呢!不怕!”
“哎呀妈呀!大兄弟真出息!上一个月班儿强过我忙一年的啊!小姨你瞧好吧!以后靠着亚平,你们一家就吃香喝辣啦!”
丽鹃冷眼看,不说话。
“这是俺们大妹子吧!瞧着就喜人儿!这快生了吧!肚子不大呀!”表姐说着话就伸手上去要摸丽鹃肚子,结果丽鹃留给表姐一后背,转身上楼走了。
留着表姐一人尴尬,手都收不回来。
亚平的表姐玉喜干起活来真没话讲。没活都能捣腾出活来。一清早就起身拖地,然后拉着亚平妈上菜场。回来的时候一手提菜篮,一手端早点,不让亚平妈动一根手指头。早上丽鹃去上班,出门前,玉喜连鞋带都替丽鹃系好,很会疼人,比亚平还强。虽然说话咋呼点儿,有时候兴致来了放开嗓门震得房门有点颤,睡觉呼噜打得有点响,略嫌吵,旁的倒没啥。
一周后,丽鹃开始觉得浑身瘙痒,上班的时候不停地挠。起先怀疑怀孕后期皮肤干燥,涂上厚厚的凡士林也无效。回去跟自己妈一说,丽鹃妈拉起丽鹃的衣服闻闻,说:“衣服没清干净,肥皂粉蛰的。”
丽鹃回去后便留心观察玉喜洗衣服。
玉喜洗衣服不用洗衣机,甚合亚平妈的心意。纯凭手搓。肥皂粉搓一遍,清水涮两遍。第一盆清下的白花花的肥皂水并不倒掉,而是留着擦锅台抹桌子。第二遍清的水蓄在桶里擦地、冲厕所。然后完了。衣服拧干了往窗外挂。
丽鹃吓得跟在后面阻止道:“玉喜姐,这算干净了?”
“那可不咋地?都洗三遍了还不干净?洗衣机不也就洗三遍吗?我这还一件一件搓的呢!你放心,有油点的地方我都先对着光看了,上了洗洁精搓过了。”
“我不是那意思!你最后一遍清衣服的水上,都漂着泡沫呢!这样洗不行的!我穿了浑身发痒!”丽鹃给玉喜看自己身上因为瘙痒而挠出的血道道,以示没有夸大其词。
“你那是心理作用!人洗还能不比洗衣机洗干净?洗衣机洗你都不痒,我洗怎么就痒呢?”
“那不一样,洗衣机放的水多!每遍洗完都甩干,容易清,你手拧,拧不干净的。肥皂粉都积在衣服里面。我看最少要清四遍,水面上没泡泡了才行!”
“哎!丽鹃啊!这水不要钱啊!你没见我恨不能都把这剩水喝了?有钱是一回事,那也不能糟蹋能源吧!水多宝贵啊!再说了,水上有泡泡太正常了,拿手胡拉两圈,上面都飘泡泡呢!你看你看!”玉喜一句不肯相让,还拿手去拨了拨盆里的水,果然水面上漾起了几个大泡泡。
“这是两码事!这种是大泡泡,是空气,你那种是小泡沫,是肥皂泡!”
“那你这就是为难我了!那万一盆上面飘着又有大泡泡又有小泡泡,我以哪个为准呢?”
“小泡泡多就说明肥皂粉没漂干净。洗到大泡泡多为止。”
“这个多又怎么个说法,多少算多?你给个百分比,三七开?四六开?”玉喜不高兴了。“得!我人直,拐不过那么多弯来,”玉喜跑上楼,从书房里拿张纸、拿支笔推到丽鹃面前,“你给画个图。多大的泡泡算空气,多大的泡泡算肥皂。我就照着比。万一我洗四次了还是有小泡泡呢?”
丽鹃哑口。想了想说,总之,洗衣服的时候要放水龙头冲,不能一盆水从头搓到尾。最少清三次。
亚平妈就坐在客厅里听丽鹃跟玉喜为个泡泡争来争去,玉喜嗓门大,中气足,从势头上一下就压住了丽鹃,最后又掏出笔来要丽鹃画押,快把亚平妈给笑晕了,就那么一直抿着嘴偷乐。
“还有,洗完衣服的水都倒了,别留着擦这擦那。那里面又是内裤又是袜子的,拿去擦锅台,一个是吃的,一个是穿的,混一起真上下不分了。”丽鹃原本不计较这些,因为觉得在泡泡的争执上失了阵地,便随口找个话说,“我们家不缺这点水钱。”
“那你不缺,不如把钱送给我算了。我省的算我的。白花花的水,哪能就这么浪费呀!裤头袜子有什么要紧啊!都是贴身穿的,又不脏,你们这都天天一把澡的,难道还嫌自己身子脏?”玉喜顶回去。
丽鹃明显不是对手,怏怏出了厨房回房间。
楼下,传来婆婆和玉喜故意压低嗓门的低语,时而放肆地大笑,丽鹃感觉上声音里不怀好意。
丽鹃火不打一处来,肯定俩人背着自己不晓得怎么嘲弄呢!她感到这个家由以前的势均力敌骤然发展到自己势单力薄。斗争的形势日趋严峻。当初就不该同意亚平妈的主意,这个老东西,出的点子没一个不憋着坏心。丽鹃以后得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单打独斗了。
“玉喜姐,你给我削个苹果。”丽鹃斜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厨房里婆婆跟玉喜两个人有说有笑,心里便不痛快,存心找了个茬支派玉喜。
玉喜答应完后并不急着出来,该聊啥聊啥。
“玉喜姐,麻烦你帮我削个苹果!”丽鹃的声音明显提高,透着不快。
“我这正泡着呢!给!”玉喜从厨房迈步出来,递给丽鹃一个被开水烫得失去粉嫩本色,只剩下一片黯然黄皮的红富士。
“我要你削皮,你拿去泡!这能吃吗?行了,我也不劳烦你削了,你替我递把刀过来,我自己削。”
“丽鹃!你还是大学生呢!怎么不读书不看报啊!对了,你还在报社工作呢!前两天我刚在报纸上读的,就你办的那报纸,上面说,苹果里的维生素,60%在皮上,皮上的都是精华!削了多可惜呀!”玉喜根本不打算拿刀过来。
“不削?不削吃表面的农药?现在苹果哪个不是喷农药长大的?让我吃一肚子毒?最后毒害宝宝?再说你看你拿热水泡的,颜色都变了,还能有营养吗?”丽鹃冲玉喜扬了扬手里变色的苹果。
“人哪!不能活得太仔细!还没听说光吃苹果上的农药能吃死人的。”玉喜拿过苹果,对着上面狠咬一口又塞回丽鹃手里,“没死吧?我老家乡下的妇女喝整瓶不兑水的农药都能救回来!这也毒那也毒,香烟够毒吧!我姨夫一天两包,抽40年才抽出病来。苹果上的那点农药,到什么时候才能药死人呀?再说了,现在什么不上农药?你天天吃的青菜没药?菜叶怎么削皮?那还不在开水里烫呢,水里泡泡就吃了,怎么办?上海人的想法还真叫人难琢磨,依你的意思,农药是不干净的,那粪反而干净了?菜叶上沾点粪吃下去没事,沾点农药就不行?哈哈哈哈……”玉喜笑得毫不顾忌。
亚平妈就站在厨房门口听她们斗嘴。眼中的笑都快漫出老脸蛋了。
丽鹃冷冷透射虽然不站在一条直线上,却显然站在一个阵线上的婆婆及婆婆的保镖。将苹果重重蹾在茶几上,缓缓站起身,塞上拖鞋,懒洋洋上楼回房间。边走边扔一句话:“得!我每月花700块钱,没请一保姆,请一大学教授来给我上课了。吃个苹果都这么难,我也不敢劳动您了,您找一大学另谋高就吧!您蹲我们家多可惜呀!全国寿命研究委员会该高薪聘您呀!您这样的下岗,多屈才呀!又读书,又看报,知晓天下大事。联合国怎么没请你进智囊团啊!哦!我忘了,您这正拿着我的工资替我婆婆出谋划策呢!”
玉喜说:“哎!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啊!别指桑骂槐的。有理说理。你说得过我,我按你说的改呀!扯我小姨干哈?再说了,我来是照顾你们全家生活的,我来也不是你请来的,这钱也是我弟弟出的,你横啥?切!还大学生呢!比泼妇还泼!”
亚平妈轻悄悄走过去,拉了拉玉喜的手说:“甭理她!花疯子一个。说话向来没谱,不懂人事儿!”
“我能不理她吗?她撵我走呢!走就走呗,我又不是非得赖这儿!但你至少得说个理由吧?就因为没理了,恼羞成怒?”
“她干得那些个事儿,桩桩件件,没一个能让人学得出口的。你知道你姨夫怎么死的?你知道上次那个集资的事情,她说啥来着?她要告我们冠华!就这!就这!就这是我们家媳妇说的话!我都替她丢人!我是为了冠华硬生生压下这口气,舍下老脸来给她那个娘去道的歉!你见过这样的吗?我给我自己媳妇的妈去道歉!我自家人死了,还得去给人赔礼。我看你刚到,不想让你惹闲气,都没告诉你。本都不想提了,她还……她还上脸了!”亚平妈压低声音掰着手指头开始控诉百大罪状。伤情之处,齿间地震,目含海啸,手如寒冰,身似钢刀。玉喜听了,心如刀绞,几欲冲进厨房夺了菜刀手刃现代阎婆惜,大卸八块还要放火上烧烤,硬是被亚平妈生生拦下,含愤带伤地说:“我要不是为我那个孙子,我!我!我!我早想过了,亚平坚决不能跟这个女人过一辈子,他爸已经死在这个女人手上了,我迟早也得死在她手上!这孩子是我家的,绝对不能叫她给坏了。不能给她!不然迟早得跟这个妈学得无情无义,没心没肝。想当年,我们家为送亚平来上海的学校,吃了多少苦啊!他姐姐每个月就留个饭钱,我们全家人支持他上的大学,现在,就给这个女人废了!亚平刚毕业的时候,工资才1600,就这样,年底都往家寄5000,我们做老人的,可指望孩子来养活?从没想过啊!但孩子给你钱,你拿着就乐呵,觉得没白疼啊!可自从认识她以后,现在工资都上万了,我连根毛都没见着!我这儿子就算是废了,只当是丢了!她也是爹生娘养的,咋就连个道理都不懂?唉!”
周五晚上,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今天亚平回来得早。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边,其他三个聊得热火朝天。丽鹃懒得插一句话,一个人默默剥着虾壳虾尾巴。
“哎呀!虾壳里有钙质,孕妇要多补,这么有营养的东西你怎么都给扔了?多浪费呀!一
斤虾都十七八块呢!”玉喜心疼地喊。
丽鹃翻了翻眼,皮笑肉不笑地将眼前一小撮虾皮用筷子推到旁边的玉喜跟前,说:“营养都给你。你吃了吧!”然后继续剥虾皮。
玉喜脸挂不住了,绷着脸扒饭。
亚平妈直直望着亚平。
亚平放下筷子,说:“丽鹃,怎么说话呢?姐那是好心,心疼你,你怎么这么说?”
丽鹃依旧皮笑肉不笑,“我也是好心啊,她说虾壳有钙有营养,我自己都不舍得吃就让给她吃啊!怎么她说就是心疼我,我说就不是心疼她呢?”
亚平捺住火说:“有让人吃虾壳的吗?”
丽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