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至被嫌疑,因亲到使馆,意在吁求昭雪云云。”
予即在唐某之前,照其授意书成一长函,搁叠既毕,照例应子纸背标明受书人之姓名,
唐乃为予读马凯尼姓名之拼法曰:“Sir Halliday Marcartney”。益此时予但知其姓氏之
音为马凯尼,而犹未知其拼法。既而吾授信子唐,唐怀之而去,此后遂不再见此人之面矣。
吾此举实堕入唐某之好计,可谓愚极。玉书中有亲至使馆吁求昭雪等语,岂非授以口实
,谓吾之至使馆,乃出于自愿,而非由诱劫那?虽然,人当陷入深渊之时,苟有毫发可以凭
借者,即不惜攀援以登,初不迫从容审择,更何能辨其为好伪那?
唐曾告我,凡我所书各函,均由仆人出首子使馆,并未达于诸友。此时吾自思希望已绝
,唯有坐以待毙耳。
孙中山笔下“自称唐先生者”就是邓廷铿,他是当时的翻译。
邓廷铿出现,目的是在骗取孙中山“求其相宥”的悔过书,孙中山自承被骗“可谓愚极
”,但是“人当陷入深渊之时,苟有毫发可以凭借者,即不借攀援以登”。他自感无法,只
好“吾从之”。
“不免一时愚昧”
吴相湘《孙逸仙先生传》写这一悔过书的经过说:
这是邓针对孙急切脱险愿望,进一步施用这种言语使孙产生恐惧懊悔感。“未免自误”
就是说已濒临绝境。
但孙追问邓“尚有一线生机否”?邓听到这句话,真是“恰中下怀”。因改以诱惑语态
答复孙:“生机尚未尽绝,但君以后依我命而行,切勿再误!”
邓所谓“依我命而行”,即劝孙“致书公使(龚照瑷),求其相宵”。孙先生自述:”
吾从之。邓立命柯尔取纸笔墨水至。吾请换中国文具,因上书公使自应用汉文,未便做西字
。邓曰:‘否。英文甚好。因此间大权均操于马格里之手,公使不过坐拥虚名而已。君之此
书,宜弄马格里。’”
邓又进一步指示书翰内容:“君必须极力表白,谓身系良民,并非乱党。只以华官诬陷
致被嫌疑,经美时曹往使馆请求昭雪,未得晤见,故特来英,亲到使馆,意在吁求昭雪。”
孙面对当时残酷现实,唯有以死里求生保存此身再困辩正决心,按照邓所授意写成一函,摺
叠后,邓又指示写上受信人马格里的英文姓名。于是邓满意地怀挟这一文件离去。
孙先生在康德黎等援救出险后,是年十一月四日,对英国政府律师陈述:当时所以一切
听邓摆布,实因确认这是唯一仅有的一条获得自由的万一可能的机会。满清使馆确实是在进
行押解他回国“正法”-如果竟成为事实,对中国革命前途的影响实在非常恶劣。至于手写
“亲至使馆吁求昭雪”是绝对不符事实,只是为求出险,听从邓廷铿授意书写而已。孙先生
于《伦敦蒙难记》中指陈:
吾此举实堕入邓某之好计,可谓愚极。盖书中有“亲至使馆求昭雪”等语,岂非授以口
实:谓吾之至使馆,乃出于自愿,而非诱劫那?虽然,人当陷入深渊之时,苟有丝毫可以凭
借者,即不惜攀援以登。初不这从容审择,更何能辨其为好伪那?
孙先生又进一步说明:
予之所以惴惴以惧者,目前之生命事小,将来之政体事大。万一吾果被递解回国,清政
府必宣示全国:吾之被建回华,实由英政府正式移交。自是以后,中国国事犯将永无在英存
身之地。吾党一闻此言,必且回想金田(太平)义军起义之后,清政府实赖英人扶助之力,
始奏凯旋。
国人又见吾之被逮于英而被戮于华,亦必且以为近日革命事业之失败,仍出英国相助之
功。自是而吾中华革命主义永无成功之望矣。
且予在旅馆中行李之外,尚有文件若干。如为中国使馆所得,则株连之祸,不知伊子胡
底。幸康德黎夫人能为予预料及此,毅然赴旅馆,尽取子书犊,捆载而归,付之一炬。是其
识力,诚大有造于吾党也。
可见孙先生在九死一生之际,仍随时面对“历史镜子,以吸收教初,引用金玉均及英国
协助清廷打击太平军往事。但濒临绝望,固不免一时愚昧。孙先生于此反省自责,以资警惕
。因革命工作冒险犯难,随时有再陷虎口的可能。
吴宗濂“随軺笔记”
虽然“伦敦蒙难”的内情已如上述,但是,另一面的“罗生门”故事,在我们历史家眼
中,却也不能不注意。所谓另一面的“罗生门”故事,就是针对孙中山《伦敦被难记》的吴
宗濂《随軺笔记)。这部书对洗刷老K的历史,显然有决定性的作用。
《随軺笔记》是清朝光绪二十六年(一九0一)的出版品,书前廖寿丰的序写于光绪二
十四年(一八九八)、俞钟颖的序写于光绪二十五年(一八九九),内grffiid,却是光绪
十九年(一八九三)起龚照缓出使英国的事。当时龚照瑷以候补三品京堂出使英、法、意、
比四国,需要翻译人才,乃由安徽巡抚沈仲复推荐,由江苏嘉定的吴宗濂担任。吴宗连字挹
清,中华民国成立后,做过驻意大利公使、外交部特派吉林交涉员、一九一八年参议院议员
,他是个通晓洋务的有心人。在他随龚照瑷出使的时候,虽然“派司译务”,但是也为老龚
写《起居注》、起草文件等等,这部书的产生,就因此而起。《随軺笔记》共四卷,分类及
标题如下:
卷一 记程 合肥龚照瑷仰蘧鉴定嘉定吴宗濂景 周著
卷二 记事 合肥龚照瑷仰蘧鉴定嘉定吴宗濂挹 清编辑
卷三 记闻 合肥龚照瑷仰蘧鉴定嘉定吴宗濂挹 清编辑
卷四 记游 嘉定吴宗濂景周译纂
在这书卷二记事中,收有两篇重要的文字,一篇是《龚星宪计擒孙文致总署总办公函》
、一篇是《龚星宪计擒粤犯孙文复行释放缘由》,都是孙中山“伦敦蒙难”当时的记录和第
二年(一八九九)的追记。这两篇文字因为是当时驻英使馆的内部文件和当事人文件,所以
极富史料价值,并且帮助我们了解非一面之词的真相。因为这些文件太珍贵了、太罕见了,
我把全文收在后面。
龚星宪计擒孙文致总署总办公函
敬密启者:七月间接杨子通星使函称:“粤东要犯孙文,谋乱发觉,潜逃赴美。钧署电
令确查该犯欲往何处,密电敝处,援香港缅甸交犯约代拿”等因,并附录节略前来。嗣子八
月十九日接通使电称:“孙文于西九月二十三日由纽约搭轮船至英国梨花埔海口登岸”等语
。当即婉询英外部,拟援香港及缅甸交犯约,请为代拿)据该部答称:“二约只能行于香港
及缅甸,而不能施之他处。设竟代拿,必为刑司驳诘”云云。英既不能代拿,敝处遂雇包探
前赴梨花埔,密尾行踪。该犯于八月二十四日登岸,即日乘火车至伦敦,剪发洋装,偕行有
二西人与之稔熟,伦敦则有二西医,一名坎特立、一名门森,曹住香港,与该犯交最厚。前
该犯由粤垣逃至香港,即潜匿坎特立之宅也。
讵意该犯于九月初四日,改名陈载之,来至使署,询有无粤人;次日复自来使署,探问
中国情形。按公法,使署即中国之地,彼既肆无忌惮,势不能不暂行扣留,电请钧署核示。
迄奉复后,即赶紧购定轮船,拟设法潜送到船,逞解粤省。乃该匪党以其久不归寓,疑其必
在使署,日夜在外伺察,意图截劫,势难送出。旋据外部私向参赞马格里云:“中英交犯约
经曾前大臣议而未成,刻下既无约可援,如解犯潜过友邦之地,殊与公例未符。”盖业经孙
党贿通日报并报知外部也。党与商允,如该犯回香港,必饬港督严察以戢乱谋,并请弟具文
,以凭转饬照办。爰于十七日,将该犯释放,仍派包探密跟,讨扣留在署十有三日。
二十日复奉钧署巧电,内开香港交犯约指为谋反,辄不肯交,具文外部,宜商律师,具
见堂宪审虑周详之意,当商据律师哈华托云:“如以匪人多借香港为谋乱之地,请外部饬香
港地方官概加严察而不专指孙文,非特无碍香港交犯约,且可补该约未备之辞。”外部侍郎
山德生亦言:“英不能准匪人借其属地谋乱友邦。”因即按哈律师言,于二十日照会外部堪
纤盖系。又查该犯来英意在煽惑,英人固不为所动,即华人除使馆各员外.虽有在海口当水
手者数十人,亦无被其诱惑之事,合并附陈。除一切情形节经电达,所有孙文与看管委员邓
翻译廷铿问答节略另录呈览,统祈代为回明堂宪为荷(英字第二十一号丙申九月二十九日)。
附录邓翻译与孙文问答节略
九月初四民孙文来署,询:“有无广东同久特来拜见。”比时翻译邓廷铿出见,问其姓
名,答以“姓陈,号载之”。问其到英何事?答:“前来游历,但已游数日,各处均得其大
概,唯行宫不能任人游玩,阁下可设法令我一观其盛否?”邓云:“日后当可设法往游。”
孙问:“英国有广东人否?”答:“有,均在海口。”孙问:“可带见否?”答以“可”。
遂订翌日同赴海口。此约其次日来署情形也。初五日,孙子早晨十一,点钟到使署,并
在署早饭,拟赴海口。邓云:“两点钟方可以去。”即带见马参赞,〔马参赞〕告以曹在曾
文正公幕府。孙云:“前洪秀全得地之后,何以不能自守?”马答曰:“凡反叛得地,不善
布置政体,即不能守。”
孙云:“中日之役,华兵溃败如此,实为可惨,殆因不重洋务之故。现今中国重洋务者
,唯李中堂一人而已。如中堂能以西法变华,谅可不致如此。”邓云:“尔曹晋谒中堂否?
”孙曰:“去过一次,与罗稷臣相见。据云中堂不愿见我,盖因改装剪辫之故。此次中国之
败,若在别国,必早变民主。”邓云:“天下事不必深谈,可到别处房间看看。”
即带其上第二层搂,顺路过随员李盛钟卧房,与李相见数语后,即问:“贵省改行西法
,可易办否?火车铁路可易通行否?”李答甚难,有山石之阻。孙云:“我在美国看见山可
穿洞而行。”答:“如果定要开设,不过工本较大耳。”孙转向邓曰:“我俟游遍各国,意
欲往中国各口岸,溯扬子江而上,看中国各地如何局面。但我现改西装,未晓内地行走有无
关碍,请明指教。”邓答:“此事我无把握。”适参赞马来问邓译件,邓告以在三层楼上,
随带孙同往楼上。此时楼上房子已备齐全,引孙入房,马邓二员一立在门内,一立在门外,
比孙入房,即将房门闭上,外面加锁。马参赞开口云:“尔非姓陈,尔之金表内刊孙文二字
,尔定是孙文,现奉钦差之谕,将你扣留,问你在广东所做何事。现正电告总署,必俟总署
回电,方能放出你。但安住在此房,不做犯人看待,只不许出门.如要看书,均可取来。”
此将孙文引上搂房扣留之详细情形也。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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