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道,一当绝财,淡泊无求,不事生产。二当绝欲,全精养气,不恋家室。三当绝食,去浊存清,吸风饮露。四当舍身,形蜕尸解,神返其真。盖嗜欲既尽,精神独存也。此消极之道也。积极之道,则一曰贵身,身重于物也。二曰炼精,精固于身也。三曰化气,气(炒?)于精也。四曰化神,神灵于气也。五曰还虚,与天地合一,还小我于大宇宙之中也。二者之中,消极尤重于积极。自来炼神炼气,固精守尸之徒,执我不化,强为提升,丹鼎烧炼,多颠蹶,服毒自杀。学仙者长生不见一二。短命者到处皆然。执之愈坚,败之愈速。其余碌碌之士,求之不切,用功不深,则见功不多,为害亦小也。此犹就学仙者之正道言也。若夫仙家之外道,则有服药采补,种种杂道。唐代帝王,多受其欺,以自寻其夭折。此妖魔也。又有符(上竹+下录)之家,引神致鬼,眩惑愚氓,增长迷信。或乃造谣生事,成为教匪,为祸亦无穷。老子不云乎?吾有大患,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人生哲学与佛学》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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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患?故知真道不恋形骸也。而何丹鼎的足云?又曰至德之世,其鬼不灵。又曰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故知真道不迷事鬼神,不预言祸福也。而何符(上竹+下录)之足云?故真言道者,不可不以清修寡欲知足无求为根本教条。亦如学佛者,必严持五戒十善别解脱律仪,乃配称佛也。
为宗教者之言曰 ,宇宙万物,皆上帝之所造也。上帝造人类独高于万物,而特肖上帝。故人类者乃上帝之宠儿也。乃上帝既造人类,人类之祖宗——有所谓亚当夏娃者,乃不遵上帝之命令,造成逆天之大恶。上帝震怒逐出天国下生尘凡。即此谬种相传以及于现世,生死相继受苦不绝。人们欲解决如是生死之问题,唯一办法,祗有信仰上帝至心祈祷。自忏罪愆——乃其祖先所遗传者,使罪日消亡,灵魂洁净,则可以亲近上帝而死生天国。既生天国,则得永生,更不受老死诸苦矣。其方法之简易直截有如此。近来有疑之者,以为天国杳茫不可见闻。人生世间唯当努力于人生事业,立德立功福利群众。庶几造天国于人间,而人类自得解救矣。或曰,此庸俗之理论,全失宗教家永生之精神矣。此天主耶苏两教之争执与主张也。自余天方犹太之教,主张当不甚外是。印度有印度教者,旧婆罗门教,终与佛教耆那教之融会而成者也。主张有大梵天王化生万物,为人类之主宰,与耶回之意略同。但其主张又谓之人心之本体是大梵。故神我不二,而我即是彼。人能除去其内心之烦恼障蔽而证见本体,则与大梵冥契,而神与我合一。此则与宋明理学家之言,天理流行,即在人心之中,即人心而见天理者略同。至其修持之方,在破除内心之黑暗与扰乱,以求得解脱和自由,则又由受佛家之影响而来,与一味依神灵而求永生者又异。总之,宗教之中,种类繁多,不可殚述。论其功罪,此更弗详。
依神仙家言,则解决生死之道,在绝欲全神而得长生。依宗教家言,在信仰上帝而求永生。自佛法言之,两者俱无常也。依佛法言,生灭二者,乃相待而不相离者也。既有生,必有死。生而不死,此乃违逆法性者也。法性不可违逆,故长生永生为无有之事也。且如神仙家言,遗形保真者,非即死乎“若谓形虽死而神魂自不灭,则谁谓神魂之有灭耶?三界生死,五趣轮回,一切有情原无死期,则神仙不待学也。然若谓神魂凝固常住而不灭,则亦不然。苟如其是,则无动作、无思虑还同死物耳。若仍有动作、云为、思维、想象则是有为,有为皆无常,何云常住耶?既非常住,仍有生死。特不过如天人耳。又彼所言炼神还虚与天地合一者,天地既自然之总名,自然本生化于不息,生化不息,即是生死不停。既生死不停,则长生不异长死。既与天地合一矣。俄随汽上升而为云雨,俄附著草木而为枝叶,俄汲引于鸟兽而为血肉,俄沉淀于江海而为沙虫。天地之生死也无量,安在其能长生久视哉!依其小我合于大宇宙之论,则长生为不可求,且亦不需求,盖万物之生灭分合,变化无穷,本无止息也。神仙之说既虚,宗教之言既妄,天堂上帝,谁则见之!以杳不可凭之上帝天国为其信仰永生之主宰国地,此大不合于科学之言,似不宜存于今之世也。且祖宗之罪与子孙何干?上帝必罪及妻孥,延用万代,已不合理。而上帝既能创造之,乃不能教化治理之,使蚩蚩者造罪作恶于不息,以浊乱上帝手创之清净庄严之宇宙,上帝无乃不智,无乃无能。又若谓必听其罪恶满盈,而后末日审判之,打入地狱永不令其超升,则上帝抑又何其不仁?诸如是等,皆见上帝为一无有理性不可捉摸之意想物,以是为寄托身心性命永生不灭之保障,亦已痴矣。是则永生之说又无据矣。
既两皆无当,然则生死问题遂无解决之道欤?曰是又不然。特佛法之所以谓为问题,与所以解决之者,与常人之情常人异其趣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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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两皆无当,然则生死问题遂无解决之道欤?曰是又不然。特佛法之所以谓为问题,与所以解决之者,与常人之情常人异其趣耳。
常人之情,惧死已断灭,我将无存。然佛法则谓死已不灭,无惧其断,业果相续,未有尽时。我本非有,原来不存,生来即尔,无虑死后。而生必有灭,既已生矣,即勿求不死。苟欲求其不死者,唯有求其不生耳。生尽则死尽,故佛法在求不生,不在求不死也。此不大与常人之情根本相左耶?
然则不生之说亦有根据耶?曰根据于不欲死。既不欲死矣,何故教人不生?曰生之与死本为一事之两面,亦即一事之始终。凡事物必有始终,生也者事之初起,死也者事之已成。已成云者,犹云事做完了耳。如人燕宾,酒醉饭饱,则席终而散。如人演剧,情节已完,则闭幕下台矣。人之生死亦复如是,今生之生命本由前生之业感而来,业有强弱,故报有修短,随其修短之数既尽,则此生已了,如席之终,如剧之完,使命既尽,即归于死。死非真死,又随异业别受他生,如此剧闭幕,另演他剧然。故有生必死,生死一事,本不可取一而去一,而世之人则但欲生而不欲死。如好食乌梅而不欲其酸,好食辣椒而不欲其辣,同样不通而不可能。故佛法告之曰,汝既恶死,则不如不生。犹之恶酸辣者不食乌梅辣椒可也。世人无不恶死,故佛教以无生。何等直截?至理真不可易矣!
曰,若如子言,生死既然一事,死已并不断灭,如演剧然,则吾人即长此演下去,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既乐其生,即不怕死,何如?曰,汝真不怕死者,即可以生下去,佛亦不教你不生。虽然,乐生而不惧死,亦非易事,以此生死自性是苦故,众苦所依故。一切苦者略有八种: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一切无常五取蕴苦,详之则有百一十苦,无量诸苦。既人生而众苦交煎,又且生已必灭。然人之欲求,又欲生而不欲死,求乐而厌其苦。内在矛盾终不可拔,则祗有教人不生耳,以人少有真不惧死者故。然则世间有真不怕死者欤?曰 亦有。一者受生之逼迫过度,更无一乐之可求,对于生已发生无限之疲厌,则有以一死为快者,自杀者是也。然此非不生之正道,以好乐之情未尽,即求生之未尽,仍当受业力支配而另生故。二者已达生死一事,如梦如幻,自性空寂,无可爱亦无可憎。然大悲心切,不怖生死,乘悲愿求世而来,悲愿已了复去,游戏神通,去来自在,则无怖于生,亦不惧死也。又有声闻已入果位,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不受后有,任运命终,便入涅磐(此字应为上般+下木),此亦无怖于生死。生死余烬,本不足怖惧故也。自余有情,则不能无怖于死。故祗当教以不生耳。
然则不生可能耶!曰可。何由而知其可耶?曰佛法穷生命之源,由烦恼业起。无明爱取,是为烦恼,善恶行为,是称为业,由无明爱取而起业,由业感生,由是轮回不绝。烦恼尽故业尽,业尽故生尽,生尽故老死忧苦一切皆尽。详言之则曰十二缘起,约言之曰三种杂染。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业果相续唯在自心,非由外引,既非上帝所造,又非物质演化。以是因缘,生有可尽而死有可离。通此理者唯有佛法,故能根本拔除人生之苦恼,而以之解决者,唯佛法而已。此其理致幽深,万言难尽,故不广陈。
问无明爱取以何为何!曰、即以不了生死是苦为无明,即以爱生著我之贪欲为爱取。故解脱之道,去是无明与贪欲而已。
虽然,此亦大不易去,由与人生之本性相违故,非无漏智慧不能断彼。无漏智慧由出世定生。出世禅定由清净戒生。由戒生定,由定生慧,由慧断烦恼,则业尽果尽而人生根本解决矣。此学佛之方法也。欲详其义,更仆难数,可读吾《人生学》中第三解脱道论。
生死解脱为断灭耶?曰、非断灭。此之解脱曰涅磐(此字应为上般+下木),实即转依。转依云者,转舍杂染转得清净。转舍迷梦转得正觉。一面为生死之解放与解除,一面为法界之清净而完成。它是超生死的,超人生的,而非断灭的也。
此超乎生死之解脱涅磐(此字应为上般+下木),在二乘虽得自在,而无业用,不能化度有情,不能更建国土。菩萨成佛,则既得自在,业用现前,三身四智,建立国土,化度有情穷未来际,始于菩萨愿行,终于如来胜果、妙义重重,如吾《人生学》第四大菩提论。
吾人前所论者为人生哲学,今此佛学则超人生之哲学也。然此超人生之哲学,正所以尽人生哲学未尽之业,而益坚定人生哲学之基础。盖业果相续之理不明,则为善为恶无据;为善为恶无据,则安身立命无因;安身立命无因,则余之一切群体共存,智慧创造,苦恼拔除,皆浮游而无着。而特穷业果相续之理者,唯佛法。既穷其理而又超越之,则为善不滞迹,不着相,乃真为善法之完成也。故佛学甚有助于世间学也。然苟《人生学》之不明,基础不固。而妄求出世,则一切鬼神迷信邪魔外道之思想信仰,皆可假神仙宗教佛法之名以行。乌烟瘴气,昏霾天地,此亦近日人世之现象也。今此既示人生之正道,又示出世之正轨,一切异端邪说外道傍门,皆得纠正。文字虽少,摄义甚富。依法作人,可以弗畔矣。更进而读吾《新人生哲学》及《人生学》,则义理益富,行践益确矣!
近世世界大通,人类思想以交流而趋复杂,主义学说,互相冲突,茫茫宇宙,莫知所趋。此人生之大患也。故人生哲学乃不能不力为提倡,以求得一坦途,与人类以同游。然而今之讲人生哲学者,其复杂冲突亦正与一切学说主义思想同。以各家各派皆有其特有之人生观,即莫不有其特有之人生哲学故也。又窃怪现时讲人生哲学者,常将古今中外凡言人生问题者,若儒若墨,若道若法,若功利主义,若快乐主义,若浪漫主义,若理性主义,乃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