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则不落无记。话头切,无掉举;话头切,无昏沉;话头现前,则不落无记。
“切”之一字,是最亲切句。用心亲切,则无闲隙,故魔不能入;用心亲切,不生计度有无等,则不落外道。
做工夫人,行不知行,坐不知坐。谓话头现前,疑情不破,尚不知有身心,何况行坐耶。
做工夫最怕思惟、做诗做偈、做文赋等。诗偈成则名诗僧,文赋工则称文字僧,与参禅没交涉。凡遇着逆顺境缘动人念处,便当觉破,提起话头,不随境缘转始得。或云“不打紧”,这三个字最是误人,学者不可不审。
做工夫人多怕落空。话头现前,那得空去?只此怕落空的便空不去,何况话头现前耶。
做工夫疑情不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毫厘失念,则丧身失命。疑情不破,则大理不明,一口气不来,又是一生被中阴牵引,未免随业识去,改头换面,不觉不知。由此则疑上更添个疑,提起话头,不明决定要明、不破决定要破!譬如捉贼,须是见赃始得。
做工夫不得将心待悟!如人行路,住在路上待到家终不到家,只须行到家。若将心待悟,终不悟,只须逼拶令悟。若大悟时,如莲花忽开,如大梦忽觉:良以梦不待觉,睡熟时自觉;花不待开,时节到自开;悟不待悟,因缘会合时自悟。余云:因缘会合时,贵在话头真切,逼拶令悟非待悟耶。又悟时如披云见天,而廓落无依,天旋地转,又是一番境界。
做工夫要紧、要正、要绵密、要融豁!
何谓紧?人命在呼吸,大事未明,一口气不来,前路茫茫,未知何往,不得不紧。古德云:“如麻绳着水,一步紧一步”。
何谓正?学人须具择法眼,三千七百祖师,大有样子,若毫厘有差,则入邪径。经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
何谓绵密?眉毛与虚空厮结,针札不入,水洒不湿,不容有毫厘闲隙。若有毫厘闲隙,则魔境乘隙而入。古德云:“一时不在,如同死人”。
何谓融豁?世界阔一丈,则古镜阔一丈;古镜阔一丈,则火炉阔一丈。决不拘执住在一处,捉定死蛇头;亦不系坠在两头,漭漭荡荡。古德云:“圆同太虚,无欠无余”,真到融豁处,则内不见有身心,外不见有世界,始得个入头。
紧而不正,则枉用工;正而不紧,则不能入。既入须要绵密,始得相应;既相应须要融豁,方为化境。
做工夫着不得一丝毫别念!行住坐卧,单单只提起本参话头,发起疑情,愤然要讨个下落;若有丝毫别念,古所谓杂毒入心,岂但伤身命,兼伤乎慧命,学者不可不谨。
余云别念非但世间法,除究心之外,佛法中一切好事悉名别念,又岂但佛法中事。于心体上取之、舍之、执之、化之,悉别念矣。
做工夫人,多云做不上,即此做不上,便做去!
如人不识路,便好寻路,不可云寻不着路,便休耶。如寻着路的,贵在行,直至到家乃可尔,不得站在路上不行,终无到家日子。
做工夫做到无可用心处、万仞悬崖处、水穷山尽处、罗纹结角处,如老鼠入牛角,自有倒断也。
做工夫最怕的一个伶俐心!伶俐心为之药忌,犯着些毫,虽真药现前,不能救耳。若真是个参禅汉,眼如盲、耳如聋,心念纔起时,如撞着银山铁壁相似,如此则工夫始得相应耳。
工夫到得真切,将身心与器界,炼得如铁橛子相似,只待渠爆地断,卒地折,更要撮得聚,始得。
做工夫不怕错,只怕不知非!纵然行在错处,若肯一念知非,便是成佛作主底基本,出生死底要路,破魔网底利器也。释迦大师于外道法,一一证过,祇是不坐在窠臼里,将“知非便舍”四个字,从凡夫直到大圣地位。此意岂但出世法,在世法中有失念处,只消个知非便舍,便做得一个净白的好人;若抱定错处为是,不肯知非,纵是活佛现前,救他不得。
做工夫不可避喧向寂、瞑目合眼,坐在鬼窟里作活计!古所谓黑山下坐死水浸,济得甚么边事?只须在境缘上做得去,始是得力处。一句话头,顿在眉睫上,行里坐里、着衣吃饭里、迎宾待客里,祇要明这一句话头落处。一朝洗面时,摸着鼻孔,原来太近,便得个省力。
做工夫最怕认识神为佛事,或扬眉瞬目、摇头转脑,将谓有多少奇特。若把识神当事,做外道奴也不得。
做工夫正要心行处灭,切不可将心凑泊、思惟问答机缘等!洞山云:“体妙失宗,机昧终始,便不堪共语也”。若大理彻时,一一三昧,从自心中流出,思惟造作何啻霄壤也。
工夫不怕做不上,做不上要做上,便是工夫!古德云:“无门解脱之门,无意道人之意”,贵在体悉个入处。若做不上,便打退鼓,纵百劫千生,其奈尔何?
疑情发得起,放不下,便是上路!
将生死二字贴在额头上,如猛虎赶来,若不直走到家,必丧身失命,何可住脚耶?
做工夫祇在一则公案上用心,不可一切公案上作解会!纵能解得,终是解,非悟耶。法华经云:“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到”。圆觉云:“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将萤火烧须弥山,终不能得”。洞山云:“拟将心意学玄宗,大似西行却向东”。
大凡穿凿公案者,须皮下有血,识羞惭,始得。
做工夫提起话头,祇是知疑情打不破,毕竟无第二念,决不可向经书上引证,牵动识情;识情一动,则妄念纷驰,欲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安可得乎?
“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工夫不可须臾间断,可间断非工夫也。真正参究人,如火烧眉毛上,又如救头燃,何暇为他事动念耶?古德云:“如一人与万人敌,觌面那容眨眼看”!此语做工夫最要,不可不知。
做工夫自己打未彻,祇可办自己事,不可教人!如人未到京城,便为他人说京城中事,非但瞒人,亦自瞒耳。
做工夫晓夕不敢自怠!如慈明大师,夜欲将睡,用引锥刺之。又云:“古人为道,不食不寝,余又何人耶”?古人画一石灰圈,道理不明,脚步不出圈内;今人纵意肆情,游荡不羁,谓之活泼,大可笑耳。
工夫或得轻安,或有省发,不可便为悟也。博山当时看船子和尚没踪迹句,一日因阅传灯见赵州嘱僧云:“三千里外逢人始得”,不觉打失布袋,如放下千斤担子,自谓大悟。逮见宝方,如方木逗圆孔,始具惭愧。若悟后不见大善知识,纵得安逸,终是未了。
宝方勉余偈云:“空拶空兮功莫大,有追有也德犹微;谤他迦叶安生理,得便宜处失便宜”。此是百尺竿头进步句,衲僧辈不可不审!余尝谓学者云:我得宝方“不肯”两个字,受用不尽。
做工夫不得作道理会,但硬硬参去,始发得起疑情:若作道理会,祇是干爆爆的,岂但打不彻自己事,连疑情亦发不起。如人云器中盛的是何物,实不见彼所指的物,彼以非为是,便不能发疑,又不但不起疑,即以彼物为此物,以此物为彼物,如此谬解,若不开器亲见一回,则终其身而不可辨也。
做工夫不可作无事会,但愤然要明此理!若作无事会,一生祇是个无事人,衣线下一件大事,终是不了。如人觅失物相似,若觅着始了,若觅不着,便置在无事甲里无有觅意,纵然失物现前亦当面错过,盖无觅物意耳。
做工夫不可作击石火闪电光会!若光影门头,瞥有瞥无,济得甚事?要得亲履实践,亲见一回始得。若真正得意,如青天白日之下,见亲生父母相似,世间之乐事,更无过者。
做工夫不得向意根下卜度!思惟卜度,使工夫不得成片,不能发得起疑情。思惟卜度四个字障正信、障正行、兼障道眼。学者于彼,如生冤家相似乃可耳。
做工夫不得向举起处承当!若承当,正所谓颟顸儱侗,与参究便不相应;只须发起疑情,打教彻,无承当处,亦无承当者,如空中楼阁,七通八达。不然认贼为子,认奴作郎。古德云:“莫将驴鞍桥,唤作阿爷下颔”!斯之谓也。
做工夫不得求人说破!若说破,终是别人的,与自己没相干。如人问路到长安,但可指路,不可更问长安事,彼一一说明长安事,终是彼见的,非问路者亲见耶。若不力行,便求人说破,亦复如是!
做工夫不祇是念公案!念来念去,有甚么交涉,念到弥勒下生时,亦没交涉,何不念阿弥陀佛,更有利益!不但教不必念,不妨一一举起话头:如看无字,便就无上起疑情;如看柏树子,便就柏树子起疑情;如看一归何处,便就一归何处起疑情。
疑情发得起,尽十方世界是一个疑团,不知有父母的身心,通身是个疑团,不知有十方世界,非内非外,滚成一团,只待彼如桶箍自爆,再见善知识,不待开口,则大事了毕,始抚掌大笑。回观念公案,大似鹦鹉学语,亦何愚哉。
做工夫不可须臾失正念!若失了参究一念,必流入异端,忘忘不返。
如人静坐,只喜澄澄湛湛,纯清绝点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堕在澄湛中;
或认定一个能讲能谈,能动能静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认识神;
或将妄心遏捺,令妄心不起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
将妄心捺妄心,如石压草,又如剥芭蕉叶,剥一重又一重,终无了的日子;或观想身心如虚空,不起念,如墙壁,此唤作失正念。玄沙云:“便拟凝心敛念,摄事归空,即是落空亡外道,魂不散的死人”。总而言之,皆失正念故。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更要扑得破!若扑破时,当确实正念,发大勇猛,切中更加个切字始得。径山云;大丈夫汉,决欲究竟此一段大事因缘,一等打破面皮,性燥竖起脊梁骨,莫顺人情,把自平昔所疑处,贴在额头上,常时一似欠人万百贯钱,被人追索,无物可偿,生怕被人耻辱,无急得急,无忙得忙,无大得大的一件事,方有趣向分。
二、评古德垂示警语(上)
赵州云:三十年不杂用心,除着衣吃饭是杂用心。
评:非不用心,不杂用心耳。所谓置心一处,无事不办。
赵州云:“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
评:赵州着甚死急。然虽如是,岁月长,讨个三二十年不异心,也难得。
赵州云:老僧十八岁便解破家荡产。又云:我当时被十二时辰使,如今使得十二时。
评:在家产上作活计,被十二时辰使;破得家产者,便使得十二时。忽有僧问:如何是家产?博山答云:卸却皮囊即向汝道。
赵州云:你若一生不离丛林,不语五年十年,无人唤你作哑汉,已后佛也不奈你何。
评:不语即是不杂用心,若不向衣线下究理,则太远在。
天台韶国师云:“假饶答话拣辨如悬河,祇成得个颠倒知见”。若祇贵答话拣辨,有甚么难?但恐无益于人,翻成赚误。
评:今时人学得一肚皮,寻常问来答去,将佛法为戏具,非但无益,多成罪过;而今恣闲言闲语,以当宗乘,看古人说话,面皮厚多少。
国师云:诸上座从前所学拣辨、问答记持,说道理极多,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