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一张张平日里好像挺讨人厌的脸从面前掠过,现在,他暂时讨厌不起来。
“仓桥青灯说:“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值得您珍视的人。这世上,并不是只有爱情才是唯一的感情。”
他摘下面具,鬼面下的五官与往日相同,至少肤色比最初见面更苍白了不少。
“封。”他将食指和中指贴在唇边,轻轻念了这个字。
手腕上的神乐铃响了一声。
冥王的神力收回,他高大的身影重新变回了一个小孩子。那些血红的花压在幼童的头上,几乎有种他会被吃掉的错觉。
“为什么……”守被抽走了力气,勉强用剑支着地面,“为什么要这么做!青灯,一定是有人逼你的是吗?”
从树的背后,一轮月亮静静地升起。
“沙利叶啊,”地底的东西轰鸣着呼唤着他,“你终于想起来了……回到这里来,回到你该回的地方……”
光与暗的界限分明了。
应着这不祥的声音,仓桥青灯回答:“非常抱歉,一切都只凭着我的意志。哈迪斯大人。”
125第一百二十章、月缺
他的双目直视着他;淡淡的月光因月亮的升起而落在他的身周。
那团代表灵魂的光芒更未曾逊于周围的黑暗。
被玷污的光华,依然如此神圣与圣洁。
红色的花瓣相互碰撞;传来了这样的窃窃私语。
“回来了啊……”
“是啊;醒悟了。”
“可喜可贺,沙利叶!”
“然后呢,就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了。”
“成为王的契;我们的命运,交托给你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响彻了这个空间;愈演愈烈的吵嚷之声就算捂住耳朵也能听得见。
“住口……”守大吼道,“住口!混蛋!随随便便就把命运交托给他;朕……绝不同意!”
突然;又安静下来了。
仓桥青灯白色的宽大衣袖服帖地垂在他身侧。这个地方无风,他便也静得如同一尊最华美的雕像;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献祭与审判。
“青灯,他们要把他们的什么命运维系在你的身上,朕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那样做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话,你是一定不会同意的吧?!知道吗?米花市出现异象了,异象和那些东西是一伙的,他们在吞噬人类的灵魂,难道青灯要和他们一起吗?!告诉朕,你不同意他们的话,你还是仓桥青灯,不是沙利耶,你……”
“我是仓桥青灯,但是对于他们对我所起的名字,我也不可否认,”仓桥青灯打断道,“正如您现在的名字是城户守,但同时,您也是冥王哈迪斯。”
“……”
“我知道米花市发生的一切,因为,我也参与其中。”
“为什么?!”
“这个问题,正如:您凭什么叫我拒绝他们呢?”仓桥青灯说,“我早已说过,您什么都不知道,对我的身份、来历一无所知。您通过茵陈的恶意追来这里,凭的只是对过往梦境的追求而已,而对于我这个人,您从未愿意认真了解过……不,是不愿意了解,对吧?”
每一次身边的人提醒守——从柯南到圣域,甚至忠心耿耿的冥界属下——每一次都以他发脾气为了结。有些端倪他不是看不出,只是捂着眼睛不想看而已。他以为或许这样也好,没有什么厉害的关系,最终他们会和和睦睦地一直在一起……
抱歉,没有那种天真幼稚的事情。
当矛盾不可避免地扩大时,守对仓桥青灯的质问甚至无法反驳一句。
他只是个七岁的小孩子,偶尔会有大人都想不到的奇异想法,但最终,还是个小孩子。
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仓桥青灯那么说,就好像真的是那样。
童话都是骗人的。能够被世人铭记的,只有悲剧。
“一定……要这样吗?”从命令换为了恳求,“或许有别的方法,青灯不用选择跟他们一样,或许……”
“逃跑吗?”仓桥青灯冷冷地说,“您曾为了逃避现实而在梦境中沉睡了许多年,对于逃避的无用,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只要我不消失,这样的情景还是会发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他叹息道, “那些肆虐于人间的东西不过是在要回他们原本应得的世界,花下掩藏着那些由人心而起的一切负面因素。换言之,在这花下的,全部,都是与您现在的容貌没有任何区别的人类!”
拨开枯萎的残花,下面浮现出的不再是黑色的地面,而是一张张死白死白的人脸。冥王的剑插在其中一张上,伤口处没有血。死人是不会有血的。
“在天上遮蔽阳光的乌云,来自拉哈伯;在地面流淌的毒物,来自茵陈;度玛用幻境困住人类;默菲斯托菲里斯用谎言蛊惑人类;罗弗寇残杀并吞噬人的生命;巴布雷特寻找机会唤醒死人的执着。然而这些名字,原本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
“我与你说过平安京的故事吧?同样,能够杜撰出神所言的人类,也杜撰出了恶魔。人类的思想是无穷无尽的,这不仅仅是好处,同样也是坏处。对于不可探知世界的好奇已经让人类找不准自己的界限在哪里了!没错,他们能来到这世界,归功于人类对界限的模糊,以及……您。”
“我?”
“哈迪斯大人,七年前,冥界崩塌过一次,这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
“不过,会有这种结果是难免的。神的诅咒、人类的**,总有一天会突破原有深渊,那只是时间的问题。于是我想,不如在这里,接受我的命运。”
“要……怎么了断?”
他的视线向着他,一直未断:“成为契,将他们的愿望背负于身,成为他们的王。能够容纳世间所有欲念,人类就不会走入末路”。
花瓣间的絮语又开始了。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呢?”
“不过是吾王的容器而已,无论你有什么动作,都无法改变什么。”
“多少年了,千年前开始就在等待,直至今天……”
“曾作为神的魂魄,现如今为人的这具身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太合适了。”
“太合适了……”
守的耳畔,只剩这一句回响。
然后他颤抖着唇,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青灯……那样,你会怎么样呢?”
126第一百二十一章、 月影
层层叠叠的尸骸被踏在脚下,焦枯的花瓣飞扬而起;显出他们层层叠叠的苍白的真容——一张张;长大空无一物的双眼和黑色的嘴巴;向着高空似在哀嚎又似在呐喊。头顶的红色花瓣肆意地勃着夺取而来的生命力;嘲笑并鄙视着他们的无力。
远处层层推进,一声响过一声的神乐铃前来迎接他们的主人。
“然后呢?”守挣扎着直起身,再一次大声问道,“然后青灯老师会怎么样呢!这已经远远出了死亡的能力;你的灵魂会消失的!”
仓桥青灯冰冷话机械地从他的口中念出:“我的灵魂从未存在过,更没有未来。所以,也就不会怎么样。”
“别开玩笑了!你现在明明就站在这里;为什么要说从来没有存在过?!呐……”守说,“其实我知道的,青灯老师一直都在我身边,自从我来到日本,我可以感觉到,但每一次……每一次你都只是在远处,宁愿与我保持距离。我现在知道理由了,你说你像毒一样,可是……”守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温柔的毒,会顾及到我,会为了我而逃避……呐,青灯老师,一直逃避的,明明是你啊!”
学校里的初识,自此以后,每一次周围生异动的时候,他都能感受到某种若有若无的气息。加隆和米诺斯的警告一直都在他耳侧。
“很抱歉,我是来要您的命的。”仓桥青灯说——这有这个讯息,都被过滤了。
因为他是他的老师,以及远比老师这个身份更重要的人。
为什么呢?
要对这样的一个人在意呢?
在养老院,引导死魂进入守房间的,其实是他吧?
岛田犯案的时候,他全部都知道,只是没有说;
在课堂上讲述辉夜姬的故事,是故意的。
接管死囚的律师出云,是他的朋友,
在高山上释放门中之物的,则是他本人……
以及这一回,米诺斯被染黑的丝线一根根缠绕在他的身侧,为白色的狩衣上留下肮脏的印记。
东条的大宅,所接受的剧本,也是仓桥青灯的杰作。
每一次都是他。
出云说:“你以为他真的没有来吗?”
是的,仓桥青灯无处不在。
但结果,他一次次地,也选择了保护他。
为什么啊……
“诚如您所言,”仓桥青灯说,“所以,这种逃避,才会有了现在的报应。我希望您能忘了我,就像以前一样。”
他踏着尸骸的面孔走过来,直至站到守的面前。
“就当,是不曾存在的一个东西,然后……”他摸了摸守的头,“跟您被封禁的神识一起沉睡吧……”
温柔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身周。他无法拒绝,只有这个人的声音,守没办法拒绝。
——成为钥匙。
记忆正在模糊。
明明遇见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景象从眼前掠过呢?
如老旧的电影倒放着一幕幕黑白的胶片,跳动的帧镜头一会把他拉得很远,一会又拉得很近。
镜头里的青灯,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什么。
他伸出了小指。
守也伸出了小指。
“是呀……”低下头的少年说,“明明约好的。如果我说‘请再与我约会一次’,仅仅是与青灯,你还会拒绝吗?”
对方沉默。
“果然不能回答吗?”守说,“大人就是不讲信用,明明曾答应过,只要是正式地提出,就会允诺的……”
“我应允。”
“嗯?”
“我应允,”仓桥青灯说,“就当是浮光掠影的碎片好了,会留在您的记忆深处,想不起是何人,为了什么目的,只是像这样的记忆而已。”
“和梦境相同的假象呢,”守收回手指,突然笑道,“但是,朕已经在梦中等得太久了,不会再等了!”
他抬手一把抓住青灯正摸着他的手:“青灯,我抓住你了!”
这个世界的边界出现了缝隙,神乐铃的方向生了骚乱。
炽热的火光瞬间灼烧起这片空间,被火舌舔舐的花朵尖叫着,但无处逃窜。
“你的计划成功,”加隆扶着仓桥青叶穿过异次元出现在这个地方,“果然,循着丝线就找到你了,冥王大人。”
在这个结界之外,米诺斯操纵着丝线,他装作对守的异样浑然不觉,才能有现在的可乘之机。
仓桥青叶无奈地说:“青灯,果然……你都想起来了啊……”
“哥哥……?”仓桥青灯端详着那个老气的男人,他原本笔挺的风衣狼狈地破了不少口子。
“遇到了故人,打了一架而已。”仓桥青叶对此一笔带过,“倒是你,最后我还是没能阻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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