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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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问苍天-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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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晚,威素所乘坐的火车停在伯肯包。一卷卷不祥的黑烟从一个大烘炉滚滚而出。这是威素人生第一次嗅到燃烧者的人肉气味:”我永不会忘记那夜,有七次的灾祸和七次的封闭;我永不会忘记那些烟;我永不会忘记孩童细小的脸孔,我见到他们的身体在宁静的蓝天下变成烟圈;我永不会忘记那夜间的宁静,它永远剥夺我活着的意愿;我永不会忘记那些时刻,它们杀死我的上帝,我的灵魂,又使我的梦想变成灰烬;我永不会忘记这些事物,就算我被判决要活到像上帝那样长寿,我也总不会忘记。

    威素目睹母亲、一个年幼妹妹,以及最后全家被迫送进焚尸炉里。他看见人用长柄叉叉死婴儿、儿童被问吊、囚犯因一块面包而被狱友杀死。因管理上的一个错误,威素得以死里逃生。他的数本著作内容没有变化,同样都是充满无知觉、无盼望的悲剧故事。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里亚克为《黑夜》一书写了序言,描述他第一次与威素会面,听他的故事。

    那时,我明白是什么东西吸引我接近那个年轻的以色列人:他的样貌有如从死里复活的拉撒路,但却仍旧是受到可怕监禁的囚犯在那儿漂泊,蹒跚地走过惨死的尸体。对他来说,尼采的呼喊表达了一种近乎具体的实相:上帝死了!仁爱、良善、安慰的上帝,亚伯拉罕、以撒、雅各的上帝在这个小孩的凝视下、在种族——所有偶像中最贪婪者。—强制人类大屠杀的烟中,永远消失了。而无数敬虔的犹太人经历了这样的惨死!…我们曾否想过,有一个可怕的结果——虽然不太明显、不比别的暴行令人吃惊——对我们有信仰的人总是最坏的,就是孩童的心灵发现了绝对邪恶的事:上帝死了?

    深坑

    我有时极渴望站在威素的一方,被人类的悲剧所征服。经历过这样的意事,有何人能再次开始新生活?像盼望、快乐和喜乐等字眼会重获意义吗?有谁能说受苦可建立品格价值?

    我读完了《黑夜》,和那些由威素所写的其他书后,就读柯盖丽所写的《密室》。这本书的背景为当时的人所熟悉。柯盖丽虽然不是一个犹太人,却因窝藏犹太人而在荷兰被捕,被解送到德国的死亡营。她也受过鞭打的刺痛,看见囚犯在炉中消失,又亲眼看看她的妹妹死去。她感觉一切的德行在邪恶主导下都被亵渎。她的书像威素那样发出同样的问题;有时她向上帝发怒。

    但《密室》一书却有另一个要素,就是希望和胜利。她的故事由无数脉络交织而成:许多小神迹、圣经研究、圣诗,及无数满有怜悯和牺牲的行动。在整个严酷的考验中,这对姊妹都继续信靠上帝用爱照顾她们。正如柯嘉丽所说:“不论坑有多深,上帝的爱却越深”。

    我必须承认,虽然我完全同意柯嘉丽的人生观,也相信她的上帝是仁爱的,我却挣扎不要认为她的书比威素的肤浅。有些黑暗而响亮的束西在我里面用力拉我远离盼望而趋近绝望。

    威素以表达怀疑作为一种释放。“我是原告,上帝是被告。我的眼睛张开,而我是孤独的——在一个没有上帝和没有人的世界中极度孤独。没有爱或怜悯。我不可能再成为任何东西,只会成了灰烬。但是,我却觉得自己比全能的上帝——与我有很长时间一直联系著的上帝——更强大。我内里有一般力量迫使我骄傲地站在威素旁边,作控告上帝的人,又抛开信仰这个约束的枷锁。

    只有一件事使我不能作上帝的控告者。讽刺地,最能表达我继续相信上帝的理由,是来自威素本人所描述的一个情景,这一段插曲发生在他十五岁被囚在邦那的时候。

    邦那集中营发现贮藏了的武器,它们属于一个荷兰人,这人立刻被人用船解送到奥斯威辛。这个荷兰人有一个服侍他的年轻男佣,而守卫就开始虐待他。他有一张仍未被集中营毁坏、高尚而漂亮的脸孔。威素说他的脸是“一个悲伤的小天使的脸孔”。_当这个男佣拒绝与审讯者合作时,这些守卫就判处他死刑;他与两名被发现身藏武器的囚犯一同处死。

    有一天,当我们工作回来后,看见有三个绞架——三只黑公鸡——竖立在聚集的地方。先进行传统的仪式:点名;守卫全站在我们四周用机关枪瞄准目标。那里站着三个扣上锁链的受害人,而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小男佣——那个有着悲伤眼神的天使。

    守卫似乎更心不在焉,比平常更觉不安,因为在几千个群众面前吊死一个年轻男孩,并不是一件轻快的事。

    集中营的主管读出陪审员的判决。所有眼睛都落在这个孩童身上。他的脸孔苍白,颇为镇静,咬着自己的嘴唇。绞架的影子落在他身上。

    这一次集中营的主管拒绝作刽子手,有三个守卫代他执行任务。

    三个受害者一同上前,坐在三张椅子。

    三人都在同一时刻套绳于颈。

    两个成年受害者高呼”自由万岁!”。

    但那个孩童却默然无语。

    “上帝在哪里?他在哪里?”有人在我背后发问。

    集中营的主管打手势,三张椅子打翻了。

    整个集中营鸦雀无声。在地平线上,太阳徐徐落下。

    “脱帽!”集中营的主管尖声叫。他的声音沙哑。我们却在哭泣。

    “戴帽!”

    然后,他们开始操兵离去。那两个成年人已经死了,他们肿胀的舌头凸了出来,微带蓝色。但第三条绳索却仍在摆动,因为孩童体重大轻,他仍然活著……

    他留在那里超过半小时之久,在生死之间挣扎。他在我们注目下缓慢地受折磨而死,我们却要正面注视看他。当我在他前面经过时,他仍然活著,舌头仍是红色,双眼也仍未变成钝滞。

    在我的背后,我听见同一个人发问:上帝此刻在哪里?。

    我听见内心有一个声音回答他:上帝在哪里?上帝就在这里——他在这个绞架上被吊着……。

    那一夜的汤,味道像尸体。

    在那个集中营。威素失去了他对上帝的信心。对他来说,上帝真的被吊在绞架上死了,永不会复活。但事实上,威素唤起的意象何等有力,其中包含了对他的问题的答案。上帝在哪里?威素内心的声音说出了真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帝是在这个年轻男佣的旁边被吊死。上帝甚至没有令自己免除不受人类的痛苦,它也同样被吊在绞架上,是在加略山发生的——唯独这个事实使我继续相信一个慈爱的上帝。

    上帝并没有在天堂的舒适环境中装聋,听不见这个呻吟地球的受苦声音。他加入我们当中,选择在受欺压的人当中过活——威素自身的种族——就是在贫穷和极困苦的环境中过活。他也是受到残酷、无理性虐待的无辜受害者。在那个完全绝望的时刻,上帝的儿子像集中营内的信徒呼喊,说:“上帝啊,你为什么离弃我?”

    耶稣——上帝在地上的儿子——包含了上述我尝试解释痛楚的问题。耶稣好像那位先于他出现的无辜受苦者约伯,并没有得到起因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的答案,他从十字架上呼喊,但听不到答案,只有上帝的沉默。耶稣甚至仍然用信心做出回应,将注意力转向他的受苦能产生的好处:”……为那摆在面前的喜乐,(基督)就忍受了十字架。(来十二2)。哪是什么喜乐?就是人性的转化或救赎。

    福音书的作者强调耶稣的受苦不是无能的问题,他可以呼叫一军团的天使来救助他。但他却为了救赎这个堕落了的创造而经历受苦。上帝取了丧掉亲子的大痛苦,藉此将地上所有较轻的痛苦吸入他里面。受苦是得到上帝赦免的代价。

    除非我们得着一些保证,知道上帝同情我们的痛苦,且能设法医治那痛苦,不然,人类的痛苦仍是无意义和无果放的。在耶稣里面,我们有着那个保证。

    因此,基督教的信息包含了《黑夜》一书中动人的描述,满布忿怒、绝望和黑暗。这书完全认同一个受苦的世界。但基督教同样比它更进一步,当中有著复活的信息,这是胜利的一刻,是最后的仇敌死亡被征服的时刻。耶稣被钉看似是个悲剧,却使世界最终得着医治,可以梦境成真。

    上帝愿意有大屠杀吗?我用另一个方式问:上帝愿意被自己的儿子死去吗?显然,因著上帝的性情,他不可能愿意有这样残忍的行为发生。但是,二者都发生了,而问题就从那没有答案的“为什么”转移到另一个问题上:“有何目的?”。

    痛苦的时刻看似不可能想象善可以由悲剧而生(这个必然是基督在客西马尼园的情景)。我们从来不能准确地预知受苦如何转化成为值得庆祝的原因。但是,那却是上帝所要我们相信的。信心意指更一进步相信不幸的事情也是有意义的。

    达乔的牧师

    当我读完威素和柯嘉丽的书后不久,我游览了其中一个纳粹集中营的遗址。由于达乔的集中营靠近慕尼黑,我遇见大屠杀中的一个生还者,他一生的使命是致力向世界宣布,上帝的爱是深过人类堕落的深渊。他帮助我明白柯嘉丽对人生存着盼望的观点,在这样的地方也是可能的。

    这个男子名叫雷格尔,有四年之久是达乔的囚犯。他犯了什么罪?他是德国国家教会其中一支派宣信会的一员,这教会在尼默勒和潘霍华的带领下反对希特勒。雷格尔被他教会的风琴师向官方告发而被捕,又用船遣送到几百里外的达乔。

    自从被释放后,雷格尔和国际达乔委员会的其他成员都努力重建这个集中营,使它成为一间永久的纪念馆,和作为对所有人人性的教育工具。他们的口号是“不再有……”虽然如此,这个集中营是难以找到的,可以了解到因为当地的人不愿意注意它。

    我访问达乔那天,天色灰暗,寒冷而多云。早晨的雾笼罩青,几乎到了地面。当我行走时,滴滴的雾水凝聚在我的脸和双手上。这地曾一度建有三十个兵营,现在仍可见到用水泥砖造成一尺高的地基,标示出它们的位置。有一个营房被重建,而许多告示指出,有时多至一千六百人被挤进这里,而它本身的设计只能容纳二百零八人。火葬炉都是原有的,是联合解放军所留下的。

    雾、弥漫的阴暗、未完工的幽灵楼宇,加起来形成了一个恐怖、庄严的景象。有一个小孩在营房的地基上跳跃。沿着倒钩铁丝的围墙,紫丁香花正在盛放。

    我在基督教礼堂找到雷格尔,这个礼堂的位置靠近一所天主教女修道院和一个犹太人纪念碑。雷格尔在四周徘徊,寻找游客谈话——用德语、英语或法语。他回答问话,又主动地追忆他住在那里的日子。

    到了最后的一个冬天,煤的供应短缺,他们终于要关掉那些炉。囚犯不必再每天闻到燃烧同伴的恶臭味。可是,有许多人死于冻馁,赤裸的尸体像堆积的木头被堆在雪中,每具尸体上印有蓝色的数字。如果你问雷格尔,他就会将这些恐怖的故事告诉你。但他却从不停留在那里,他会继续分享他的信仰,述说一个仁爱的上帝甚至在达乔亲访他。

    雷格尔告诉我:“尼采说,如果一个人知道他的人生为什么这样,他就能忍受折磨。但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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