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笑意,文靖昌又道:“安探长客气了,快请坐。”随即,他扫了一眼周围下人,吩咐道:“有贵客在,还不快请二少爷和夫人!”
下人得令,正要立刻退下去请文世轩和白颂娴。
“不必如此。”安逸尘也不推却,轻掀风衣,端坐在一旁靠椅上,将手中黑色礼帽放在桌上,才看向文靖昌,轻言道:“文老爷太客气了,不过明人不说暗话,安某来此不过是请教一事罢了,不必去耽误文二少爷和文夫人。”
“哦?”文靖昌语音上扬,似乎是有些疑惑,道:“不知安探长这是要询问何事?”
呵呵一笑,安逸尘侧身端起桌上热茶,轻抚茶面,抿了一口复又说道:“关于魔王抢亲。”
文靖昌先是一怔,旋即大笑起来,“莫非安探长也相信此等说法?虽说这魔王抢亲在我们这里流传得时日较久,可大家也都知道,这不过就是个风俗罢了。”
他的口气很是随便,或许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希望是风俗,只是……”安逸尘叹一声,眼里闪着忧愁,从风衣口袋里一抖,拿出一个牛皮纸袋,纸袋里面躺着一块手帕。
手帕并没什么特别的,款式老旧,灰不溜秋,上面看起来还有些黑渍,真是脏。
这让文靖昌难以想象,那么一个整洁干净的年轻人把这东西揣在身上不会觉得难受吗?
“只是这东西掉在死者旁边,上面还绣了魔王信使几个字。”
展开手帕,文靖昌能清楚的看到右下角有四个小字,正是魔王信使。这四个字不知道是用什么颜色的线绣的,似血,歪歪扭扭,像符画,略显诡异。
努力思索片刻,文靖昌缓缓摇首道:“对于魔王信使我实在是了解甚少,不过我的夫人倒是知道一点,安探长若不介意,文某这就让她前来?”
安逸尘低笑,不疾不徐的说道:“有劳文老爷,不过文夫人乃长辈,于情于理安某都应该亲自前去拜访。”
文靖昌眯眯眼,倏尔应道:“也好。”
蜜饯吃着吃着就不够了,宁致远又没有吩咐下人去买,就只揣着自己的荷包带着个小厮出了门。
好几天了,他一直都乖乖待在家里,听说镇上又出事了,他爹担心他也出事,所以哪怕是出门逛逛都给带了人。
“少爷,你说我们魔王岭这是怎么了?前阵子少女失踪刚刚消停点,怎么又出事了?”
说话的少年叫做宁班,唤作阿班,长得圆脸大眼,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只消一看就知道是个机灵的主儿,他是宁府管家阿福的儿子,和宁致远年岁相仿,两人从小一块儿玩到大,倒也没有什么主仆之分,不过宁致远不喜欢阿班,因为阿班迫于无奈总是会给他爹报告他的行踪以及所做的事。
年初的时候,他不过就是在街上把几个小姑娘逗哭了,结果阿班就偷偷告诉他爹了,他爹还以为他看上了谁,大张旗鼓的说要给他办婚事,吓得他现在上街都不敢怎么和姑娘说话,免得他爹又听信风言风语。
白了一眼阿班,宁致远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对了,是出什么事了?”
“又死人了,听说还是和魔王有关,距离我们桃花镇不远,可吓人了。”阿班指了指桃花镇外面的林子,做了一个拍胸口的动作。
“怕个屁啊!越害怕魔王越来找你!”在阿班头上锤了一下,宁致远一脸不耐烦,“这话让我爹听到了,小心他也收拾你,走走走!去买东西!”
话虽如此,面上也是大大咧咧的,但宁致远心底还是有着隐隐的不安,一直平静的桃花镇如今波澜渐起,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卖蜜饯这儿的小姑娘不少,宁致远面色有些发黑,左看右看一脚就将阿班踹了过去,而自己就站在后面抄着手看热闹。
阿班揉着被踹疼的屁股,苦不堪言的走了过去,掏出钱买了两包梅子和橘饼,这两样东西甜,吃一点就对沾了苦味的嘴很见效。
东西买了,但宁致远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玩。
往日里到处都能找着玩的,这些日子修身养性却闹得不知道怎么玩了。
这个时候,宁致远莫名思念起安逸尘来,他已经有三天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虽说他有些时候也挺无趣的,可好歹能聊得到一块儿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自由无拘无束。
“少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阿班望望天色,尚早,可不回去又能做什么?
宁致远顿时没了好脸色,口里数落道:“回去干嘛?回去看书?要不你看?”
阿班立刻闭了嘴,他还是做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较好。
“哎!听说北边下来了不少稀奇古董玩意儿,都在老张的店里,我们也去看看!”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等阿班说话,宁致远就朝着老张的店走去。
老张原名张元祥,是开古玩的,店里东西不少,不过这人太贼了,放在外面卖的大多是假货,好东西他都藏着。北边有战事,不少好宝贝贱卖了不说,还四处循不着人脱手,听说他趁机就收了不少。
想到自家老爹寿辰也快到了,宁致远也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好,正巧刚才灵光一闪,就准备去搜个古玩送给他。
血缘
这个案子,不去找别的人问,偏偏要来自家?文靖昌心中是疑惑不解,但表面上还是客气的做着带路一事,无意中瞥见身旁带着淡笑的安逸尘,他胸腔无端一暖,可随之而来又觉得这种笑太奇怪,仿佛是带着某种目的,不明意味。
乍然,心中暖意冰封,反而觉得好像有被什么洪水猛兽给盯上了,不寒而栗。
文府的修建与摆设和宁府相差不大,不过相对来说,宁府的装饰要更为文雅一些,而文府则偏重华丽。
踩在鹅卵石子上,感受到脚底的硬度,应是冰冷却仿佛带着日晖的温度,安逸尘莫名冷笑一声,转过又一个转角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僵硬在脸上。
院内树墩似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锦缎的中年女子,她左手拿着一个绣花撑子,右手捏着一枚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绣花针,熟练的来回于绣花撑子上下,穿过花撑中间蒙着的那层红色丝绸软缎。
她很温婉,坐在那里慢条斯理的绣花就透着一股南方女子的灵秀。
“夫人。”文靖昌喊了一声。
其实在文靖昌还没有出声的时候,白颂娴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就从刺绣的世界走了出来。
她一回头,看见时丈夫便露出了笑意,只是视线落到丈夫身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瞳孔却难以遏制的猛一收缩,不知为何连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这便是内人白氏。”文靖昌简单介绍了一句白颂娴,紧接着又看向安逸尘皮笑肉不笑的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魔王岭新来的安探长。”
就在白颂娴回过头的那一瞬间,安逸尘也觉得头脑被重锤了一下。
许久,他才用干涩的声音说道:“文夫人好。”
白颂娴微怔,“……安,安探长好。”
有些时候血缘关系是神奇的,哪怕现在文家夫妇都不知站在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自己的儿子,但这种神奇的关系还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电流。
路过的下人也投来了打量,仿佛是觉得这三个人站在一起和谐得像幅画,甚至比二少爷和老爷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要来得像一家人。
文世轩和宁致远的性子比较像,属于极不安分的主,文家夫妇的性子偏静,所以安逸尘这么静静的站在文家夫妇身边就显得文静祥和。
一个家,有时候能祥和安宁便足够了。
深吸一口气,安逸尘不再迷茫那种撞击的感触,转而将心思放在了案子上。
……
“魔王这个故事有很多个传说,有善便有恶,我爹曾经就做过魔王,他当年只是一个卖货郎,和我娘相爱。魔王抢亲过后,他们过得很安稳,所以我并不相信这个案子是魔王做的。我倒觉得应是有人借着魔王行他不可告人之事,至于这魔王信使,也是近几年才传有的,之前好像没听说过。”
听安逸尘将案子稍微讲了下,白颂娴顿时气得不轻,她的爹娘就是因为‘魔王抢亲’才能在一起的,在她心中‘魔王’已经神化了,她不愿看到任何人借着这个传说而败坏它。
“发生这个案子后,很多人甚至不愿提及,逸尘又是外乡人,还烦请文夫人多讲一些,包括细节。”
安逸尘知道绝对是有人借着传说杀人,可没有证据,他爹只随口说了句白颂娴长辈的事,加上他有了对付宁文两家的主意,早点与文家交好,这主意才能早点实施不是吗?
古玩店的张元祥在桃花镇是出了名老滑头,好东西不但藏着,还舍不得拿出来,是耍赖皮的好手。
要不是宁致远来了脾气,砸了他摆在外面的一两样东西,让他肉疼不已的松了口,恐怕这好东西还买不着了。
看着手中这个玲珑剔透的鼻烟壶,阿班呲出了一口白牙,笑道:“哎呀!少爷真是好眼光!这鼻烟壶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必须的!小爷出马一个顶三!”
宁致远一挑眉,眼里闪闪亮的,别提有多么得意了。
这鼻烟壶也着实不错,玉石为体,触手温润,集书画、雕刻、镶嵌、琢磨等技艺于一身,极其漂亮。不过制香人不能多用此类刺激鼻子的东西,所以宁致远准备自己加工一下,把原先刺激打喷嚏这点去掉,转而只取能醒脑提神。
显然,宁少爷把自己没有嗅觉这事给遗忘到了脑后,没有嗅觉的他如何能制出醒脑提神的东西,又如何才能实现自己改造鼻烟壶的想法?
说干就干,他把鼻烟壶拿过来,拧开,居然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阿班一脸震惊的阻止他,“我的天!少爷你知不知道这鼻烟密封蜡丸中陈化了数年以至数十年才成的!你可别浪费啊!”
“这么麻烦?”皱了皱眉眉头,宁致远还是把鼻烟壶放进了之前搁它的盒子,看来这想法还是等得空再说。
阿班拍拍受惊的小心脏,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浪费了。
掂量了下兜里的钱币,买了鼻烟壶还剩下不少,心思一转,宁少爷还特意跑去专门裱框的店里买了一个画框。
店里裱框精美繁多,在快要挑花眼的时候,宁致远看中了一个通体金色,上有雕花的。
金光闪闪,看起来就很华贵,也拿得出手。
“少爷,你买这画框干什么?小姐她画画又不爱裱起来。”阿班瞧了瞧这画框的价钱,可真不便宜。
“谁要买给她了?这是我拿来送朋友的。”白了一眼阿班,宁致远把这包好的画框塞在他怀里,凑近几分恶狠狠的叮嘱道:“这东西可得抱好了,要是摔坏了就拿你的小命来赔!”
最后那个音极其重,吓得阿班一个哆嗦,差点把画框和鼻烟壶都给掉了。
见阿班乖乖的跟在自己后面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两样东西,宁致远满意的笑了,报复的快感差点淹没了他,阿班这小子年初就该狠狠整一下!
这个时代纷乱,就算是较为宁静的魔王岭也难逃不堪,逃难的人,敛财的人,野心勃勃的人,还有复仇的人,仿佛齐聚一堂。
不知从何时开始,桃花镇这边冒出了一个青头帮,敛财霸道,帮中之人全是小混混。
安乐颜没想到现在桃花镇的治安已经乱到了这样的地步,青头帮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