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孤…看来奉孝已经酒醒了,那孤就放心了。奉孝好好休息吧。”
“主公……”
曹操本打算立刻逃开这个诡异的气氛,郭嘉却偏偏开口叫住了人。若是自己充耳不闻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得稳住脸色,回过头对郭嘉道:“奉孝,有何事?”
坐在床上的人不说话,嘴角却勾着那风淡云轻的笑容,眼睛直直得看着曹操,亮晶晶的。之前曹操看到这种眼神,都是在郭嘉在制定好了万无一失的计谋,坐等猎物落网时的胸有成竹之时。
而很显然,貌似曹操自己现在就是那只猎物。
就这样四目相对了很久,当曹操都已经设想好了反正自己是主公实话实说能怎样反正他风流这么多年心里素质极其强大的时候,郭嘉突然叹了口气,而后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之前屋内太安静了,以至于这一笑极为大声,深深进入了曹操的耳腔中。
就在曹操发愣的时候,郭嘉拉了拉那快掉了的青衫,走下床到曹操面前,眯眼微笑道:
“主公,陪嘉去放花灯吧。”
已是深夜,一轮明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天边寂寥无比。因为是鬼节的缘故,一路上的人家早就已经熄了光亮,道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郭嘉却似乎是早就走了无数遍这条路一样,领着拿着各种必备东西的曹操走得飞快,几次曹操都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去,唯恐郭嘉那一抹青影一下子就在自己眼中失去。
这个时候城门应当已经是闭了,但是却有一条隐藏的路是可以通到城外的,是在建造许都天下局势还很混乱时以防被攻陷困在城中修建的。因为此时用到的可能性很少所以已经没了人看管,郭嘉轻车熟路的从那里出了城,然后笑得一脸促狭看着曹操抱着东西走出来。
曹操本来想大骂他是主公怎么能干这苦力的活,但看郭嘉的笑容满面,他还是说不出来,只得默默当自己的苦力。
又在黑夜中走了一会,他们来到了那条河前。月色下,河流银辉闪闪的留向远方,通往不知道的方向。
“主公,你会做河灯么?”郭嘉直接就坐到了河边的一块石头上,俯下身舀一捧清流,微微分开手指,清流就顺着指缝流了出来,仅留下沁人心脾的清凉。
“这有何难?!孤小的时候早就把这些东西都学会了。”曹操也坐到了那块石头上,拿出带来的材料飞快的编织了起来,又拿了白纸黏上去,不一会一个河灯就做好了。他拿出火折子将河灯点亮,而后放到水里,看着它慢慢飘远,照亮一方。
“主公果然心灵手巧。”明显是随意的称赞了一句,曹操却也是挺受用的。他看着郭嘉望着那盏花灯,双眸中倒映出摇曳的火光,似是又出了神。
“看来奉孝这段时间根本没有认真养病吧,刚才走的这条路一看就是走过很多次的。”
“主公是让嘉养病,又不是禁足,嘉为何不可以出城来?”应是被曹操的话又勾回了神,郭嘉回过头,对曹操笑道:“而且这里风景这么好,嘉看了之后心情舒畅,对养病也是有帮助的。”
看他的脸色又在月色下惨败了下来,曹操顿了一下,将他微微往自己这边拉拉能让他暖和些,虽然他一直不明白身体要病弱成什么样才能在这还微褪去暑气的天气里浑身冰冷的犹如一块寒冰。
“奉孝总是有理,但是孤也希望奉孝明白,孤的意思。”曹操叹了口气:“好好养身体,孤离不开你。”
明显感觉到郭嘉的身体一怔,接着他又轻声笑了起来,而后越来越大声,在幽静的夜晚显得极为爽朗:“嘉明白,嘉这一辈子也就耗在主公这了,至死方休。”
“中元节说什么鬼字!”曹操低声呵斥道。其实其他人谈鬼字他都无所谓,反正也不相信。却唯独怕这个字由郭嘉嘴里说出来,然后……
一语成谶。
“不说不说,听主公的。”
一时间,又静了下来,曹操感觉着那边的冰凉渐渐温暖起来,心里倒是极为满足。他又拿过那些材料,放到郭嘉手里:“孤来交奉孝吧。”
“好!”那边立刻雀跃,似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礼物一般。
曹操讲解的很仔细,而郭嘉的学习能力也很强,不到一会两盏漂亮的河灯就做了出来。郭嘉满眼欢喜的将两盏灯放到水面上,由曹操拿出火折子,将两盏等点上,飘向远方。
“说起来,主公,嘉记得这河灯是为了超度这河里的亡灵的,对吧?”
“嗯,没错。这些在河里的亡灵都是犯下罪孽成为了孤魂野鬼,所以需要这些河灯给他们照亮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么……”郭嘉轻声呢喃了一句:“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若是嘉逆天改命,死后也会变成这孤魂野鬼游荡于荒野吧……”
“奉孝?你说什么?”曹操看郭嘉又入了神,轻声唤道。
“不过算了,事到如今,嘉后悔有什么用。”又是轻笑,郭嘉转过头,对着曹操笑容满面:“谁叫主公是真吾主也呢。到时候主公给嘉放盏河灯嘉就知足了。”
“啊?”
“没什么,主公我们回去吧。”
“……奉孝你大半夜跑出来只是为了放河灯么?”
“不然是怎样嘉之前不是只说了放河灯么?”
“孤还以为按照奉孝的性子肯定会再去找个地方喝孤一醉方休。”
“好主意。那就按照主公说的,走吧~对了,既然是主公提出来的自然是主公请客哟~”
“……哪一次不是孤付钱…”
“哈哈,说的也是。”
“想什么呢?”正值中元,华佗正在屋中布置着过节祭祀的东西。看到郭嘉已经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许久,便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人。
“没什么。”收回目光,郭嘉轻声笑了笑。也是自己矫情了,无非是一句玩笑话,他怎么可能记得住。而且自己现在也活得好好地,看见了反而不吉利。
“话说奉孝,我对中元节的风俗不是很了解,是要点河灯对吧。”
“嗯,超度亡灵用的,你听说过还是经历过?”
“见过。”华佗打量了一下明显心不在焉的郭嘉,拉他回窗边指指窗外。
建安十三年的中元是没有明月的,漆黑的长江水在看不见的地方缓慢地流动。而在那漆黑的江水上,却有一盏河灯由西北边飘向东南方,光芒虽然微弱却在黑暗中那般耀眼,不容忽视。
目光被那光亮充满,郭嘉不禁勾起了嘴角。
☆、世有周郎
正是清晨,迷迷蒙蒙的雾霭笼在平静的江水之上,白纱倾泻而下遮挡住远处的景色。一叶扁舟在微风中摇摆,撑船的船夫轻车熟路的划着船篙,绕过芦苇向雾的尽头前去,此时,一抹青影由船篷中走了出来,望着天地一片朦胧,不禁闭眼勾唇,享受着那丝丝雾气沾在脸颊上的湿润感。
“雾气潮湿,对你身体不好。”正坐在船篷中烹茶之人看着负手而立的人,起唇,用一贯温润却又沉稳的语气出声道。
船头的青衫之人应是早就习惯了这般劝阻,也未回头,睁眼望着不见尽头的雾海,静了许久,才清淡悠声道:“雾霭茫茫,嘉怕一时的不小心,就会疏忽掉什么。”
“先生你这可是多虑了。”撑着船篙的船夫听到此人的话,哈哈大笑,拍着胸脯道:“这条路我走了这么多年了,没有一次走错了路。先生你就放心和华大夫一起坐到船篷里饮茶暖身吧,华大夫救了我妻子,如今就拜托这点小忙,我一定会谨慎着的。”
听了船夫的话,我回首望了一眼船篷中正提壶将茶水倒入杯中之人,热气在微凉的空气中氤氲,也是成了一片袅袅的白雾,衬得人幻幻如仙。他轻抿一口茶水,这才抬起双目对上人望来的眼神,漆黑中闪烁的晶莹已是表明了其中的缘由,我得到了肯定,又是轻笑,转回了头。其实本就是可以大概推断出来之事,询问一下无非是确保每一步都万无一失罢了。
“先生,再过半个时辰江上就要起风将雾吹散,天气会逐渐凉下来,你还是先回船篷中吧。”
这一次我倒是没有坚持,冲着渔夫感谢的点点头,便走回了船篷中。就见华佗正将一些叶状的东西放入淡黄色的茶水之中,片刻后空气中便是淡淡的草药香味,一下就驱散了刚才在外的寒意。
“这茶有清神凝气的作用,你思虑太多,饮了这茶有益于你舒缓心神。”说着,他将茶端给我,我轻抿一口,淡雅沁心的味道在口腔中四溢,待饮下后果真觉得心神宁静了下来。他看我逐渐舒缓的眉头,轻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你该歇歇了,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这身体是你自己的。”
将茶水饮尽,我将茶杯放到桌上:“人死过一次,本该更愈发珍惜生命,可为何于我而言,却完全没有那么强烈的求生之感?”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望向华佗道:“如今我总会有一种错觉,真正的我其实早已经病逝在塞外的柳城,而现在,无非是因为那份执着而遗留下来的魂魄罢了。待到百事了了之时,或许也就是我魂飞魄散之时。”
听人说出这话,华佗却没有呵斥住人,反而又是深叹了口气,半似随意半似认真地轻声道:“世事轮回,你如此说,小心一日真会一语成谶。”
“哈,或许或许。”我笑了声摇摇头,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此时华佗却从袖中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递给我,俊美如谪仙的面庞微笑道:“收着这个,待有一日有事情超出你的控制之时,它能再帮你一把。”
看他的样子,我便知道再问也不会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便收了起来未再说什么。许是那茶的功效,几日都未曾能入眠的我此刻觉得大脑开始放松了下来,身体轻飘飘的倚靠在船篷中的软垫上。身上一暖,应是华佗将披风盖到了我的身上,在温暖中,舒适感愈发的扩大,我慢慢合上了已经沉重无比的双眼。
我明白,在一切结束之前,这怕是我最后一个能够安然入睡的机会了。
江东作为南方的重要地带,凭借着物产丰厚,气候优越,素来有着鱼米之乡的美称。再加上近几年鲜少有祸乱,江东人民无不安居乐业,故哪怕是这鄱阳,街道上亦是繁华的堪比许都,无不是叫卖着的小摊小贩和走在街上的行人。在这条街道上,有一女子尤为引人注目。她看上去正当妙龄,却不似寻常女子一般身着柔衫,而是穿了一身略似男装的衣服,腰旁挂着一把佩剑,眉宇间透漏着不输于男儿的英气。她在一个个小摊中游走,寻找着新奇的玩意。这时,一小摊上挂着的佩剑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连忙兴致冲冲的走了上去,问那摊贩要了佩剑来看。
“姑娘真是好运气,这剑是我前几天才收着的,今儿才摆出来,就被姑娘看见了,得儿,那姑娘先看着,我到后面找些东西。”那摆摊的人殷勤的对她说了句,就转过身到小摊后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她也没太在意那摊贩的动作,所有的心思都在那把佩剑上。抚摸着剑柄上精致的花纹,雕龙画凤,一看就是把难得的好剑,心中更是兴奋,若是这剑柄都已是如此,那这剑更会是难得的珍品。握住剑柄,她将剑从剑柄中慢慢拿出来,此刻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这剑多贵,她都要买到手的。
可待剑全j□j,她却愣住了,那剑竟然只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