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小说(飞狐外传 +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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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武侠小说(飞狐外传 +雪山- 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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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器来得太快,不及跃起或向旁避让,只得身子僵直,突然向后仰天斜倚,让那暗器掠面而过,双脚却仍是牢牢钉住地下。功夫越高,背心越能贴近地面,讲究的是起落快,身形直,所谓「足如铸铁,身挺似板,斜起若桥」。宝树这一招「铁板桥」,又与通常所使的不同,并非向后仰倚,却是向左倾斜,双足钉在崖边,身子凌空,已有一小半凭虚倾在雪峰之外。
  阮士中与曹云奇撞到宝树背后,只道袭击得逞,只自大喜,突觉肩头撞出,前面竟然没了受力之处。阮士中武功精湛,急忙一个斤斗,滚在一旁。曹云奇却收脚不住,疾冲而出,直往雪峰下掉落。
  众人齐声惊呼。宝树挺腰站直,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背上却也已出了一阵冷汗。
  田青文一吓,已晕倒在地。陶子安站在她身旁,忙伸手扶住。
  馀人望著曹云奇魁梧的身躯向下直落,无不失声惊呼。眼见他势必摔得粉身碎骨,忽见那白衣男子双足勾住绳索,左手在峰壁上一推,长索带著他的身子,如汤秋千般向曹云奇急飞过去。
  这一下时机用力都是恰到好处,那白衣人右手探出,已抓住曹云奇的后心。不料曹云奇身躯甚重,这一堕之势更是猛烈异常,但听得喀喇一响,衣衫破裂,竟又掉了下去,那白衣人长身伸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抓住了曹云奇右足足踝。可是两人仍是向下急落,但见两人身形愈来愈小,一堕数十丈。下堕之势奇急,白衣人武功再高,双足的力道却也钩不住绳索,看来只有松手放脱曹云奇,才保得了自己性命。众人目眩神驰之际,忽见他右手一甩,将曹云奇的身子向绳索甩将过去。
  曹云奇早已神智迷糊,双手碰到绳索,立即牢牢抓住。凡是溺水之人,即令在水中碰到一根水草,也必全力抓住,至死不放,原是求生本性,这时曹云奇也是如此。按他武功,本不足以抓住绳索以抗两人急坠之势,但危难之际,不知怎的力气登时大了数倍。那绳索直幌出去,带著二人向左飞汤。
  那白衣人腰间使劲,身子倒翻,左手也已抓住绳索。他在曹云奇耳边说了两句话,拍拍他的背心。
  曹云奇惊魂未定,但听了他的话,有如接到纶音圣旨一般,忙双手交互拉绳,攀援而上。
  众人在崖边见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奇险,尽皆挢舌难下。曹云奇攀到峰边,殷吉与周云阳抢过去拉住他双手,提了上来,齐问:「这白衣人是谁?」曹云奇喘了几口气,说道:「那位英雄命我上来禀报,说道是……是雪山飞狐胡斐到了。」
  众人为那白衣人的气势所慑,一时都怔住了,也不知是谁首先叫了声:「啊哟!」往庄内便奔。
  众人不及细想,一窝蜂的往大门抢去。陶百岁、刘元鹤、阮士中三人一齐挤在门口,你推我拥,争先而入。曹云奇抢著去扶田青文,与陶子安百忙中又互挥数拳。只一阵乱,门外众人走得乾乾净净。于管家与琴儿扶著苗若兰走在最后,险些儿给关在门外。
  殷吉见熊元献闭上大门,立即取过门闩,横著闩上。陶百岁只怕不固,又取过撑柱,牢牢撑住。
  此时田青文已醒了过来,道:「那雪山飞狐跟咱们素不相识,怕他怎的?」阮士中横了她一眼,说道:「素不相识?哼,你爹爹是他老子的大仇人,他肯放过你麽?」刘元鹤也道:「咱们伤了平阿四,那雪山飞狐岂肯干休?」
  陶子安忽向墙头一指,道:「咱们撑住大门,他从上面不能进来麽?」阮士中道:「不错,陶世兄快上高守著。」陶子安冷笑道:「阮师叔武功高,还是你老人家上去。」一言辅毕,猛听喀喇喇几声巨响,那撑柱与门闩突然迸断,砰澎一响,两扇大门已被人推开。
  众人齐声惊呼,直往内院奔去,霎时之间,大厅上又是杳无一人。
  群豪初听平阿四说那胡一刀的往事,颇听见见他遗下的孤儿,可是待得雪山飞狐当真上山,眼见他身手竟如此了得,不禁心寒胆怯,又见旁人逃避,相互惊吓,你怕我更怕,平素的豪气雄风,尽数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于管家欲觅宝树出去抵挡一阵,可是四下张望,宝树早已不见,不知躲到了那里,心想:「主人将庄上之事托付了给我,拼著一死,也得全了主人的脸面。」当下向苗若兰低声道:「苗姑娘,你快到夫人房去,跟夫人一同躲入地窖密室,可别让人瞧见。这里的人没一个安著好心。待我出去见他。」
  苗若兰向郑三娘与田青文望了一眼,道:「我带这两位姊姊一起去地窖吧。」于管家急忙摇头,低声道:「不,这两个女人恐怕不是好人。姑娘跟夫人是千金贵体,莫理会旁人。」
  苗若兰道:「那姓胡的若是要杀人放火,你挡得了麽?」于管家一按腰间单刀的刀柄,惨然道:「今日是于某以死报主之时,但求夫人与姑娘平安无事,小人就对得起主人了。」苗若兰想了一想,说道:「我跟你一齐出去会他。」于管家大急,忙道:「苗姑娘,你不听那和尚说,令尊苗大侠与他有杀父大仇?你若不躲开,落在此人手中,那…那……」
  苗若兰道:「自从我听爹爹说了胡伯伯的往事,一直就盼那个孩子还活在世上,也盼终须有日能见他一见。今日之事虽险,但若从此不能再与他相见,我可要抱憾一生了。」
  她这几句话说得轻柔温文,然语意极为坚定,于管家竟尔不能违抗。他心道:「这位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却勇决如此,真不愧是金面佛苗大侠之女。什麽镇关东、威震天南,名号儿叫得挺响,与苗姑娘一比,倘不愧死,也可算得脸皮厚极。」
  他本来心中害怕,但见苗若兰神色宁定,惊惧之心登减,当下紧一紧腰带,在茶盘中放了两只青花细瓷的盖碗,冲上了茶,走出厅去。苗若兰跟随在后。
  于管家转出厅壁,只见那白衣人脸孔朝外,双手叉腰,抬头望天,便高声道:「胡大爷远来,不曾远迎,还请恕罪。」说著献上茶去。那白衣人听得于管家说话,回过头来,见到苗若兰这样一个文秀清雅的少女,弱态生娇,明波流慧,怯生生的站在当地,不禁一怔。
  苗若兰见这人满腮虬髯,根根如铁,一头浓发,却不结辫,横生倒竖般有如乱草,也是一惊。她自幼对胡一刀之子心怀怜惜悲悯之情,想到他时,总觉他是个受人欺侮虐待的稚子,今日相见却不料竟是如此粗豪猛恶的一条汉子,心中不由得三分惊异,三分惶惑,又有三分失望,但随即想到:「胡一刀胡伯伯容貌威严,他生的孩子自也是这般,又何足为奇?却是我一向将他想错了。」当下上前盈盈一福,轻声说道:「相公万福。」
  雪山飞狐胡斐此番上峰,准拟与满山高手作一场龙争虎斗,那知庄中出来相见的竟是一个姣好少女,不禁大是诧异,暗道:「且瞧他们使什麽诡计。」当下还了一礼,说道:「在下胡斐奉揖。不敢请问姑娘高姓。」
  于管家向苗若兰使个眼色,较她捏造个假姓,千万不可吐露是苗人凤之女,那知苗若兰竟似不解,说道:「胡世兄,咱们是累代世交,可惜从来未曾会面。我姓苗。」
  胡斐心中更是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姑娘与金面佛苗大侠怎生称呼?「于管家大急,在苗若兰身旁暗扯她的衣袖。她仍是不理,道:「金面佛就是家父。」胡斐一怔,心道:「原来是你。」说道:「令尊怎不出来相见?」
  于管家手按刀柄,只怕胡斐出手相害,斜眼看苗若兰时,却见她神色如常,不禁暗叹:「这位姑娘年幼无知,眼前便是杀父的大仇人,她竟不知天高地厚,尽吐真相。」只听她说道:「家父尚未上山。她若知胡世兄是故人之子,纵有天大的要事,也早搁下,必已赶来与世兄相见。」
  胡斐更是奇怪,道:「姑娘知道在下身世,令尊却不知晓,敢问何故?」苗若兰道:「还是适才听令友平君说的。」胡斐道:「啊,原来平四叔到了这儿,他人呢?」
  于管家一怔,在厅中四下一望,早不见了平阿四的人影,地上的一滩鲜血却兀自未乾,心道:「自那鸽儿带线入来,人人想著下峰逃生,竟都将此人忘了。他是胡斐的救命恩人,若是有什麽不测,祸患又是加深了一层。」
  胡斐见他望著地下的一滩鲜血,脸色有异,大声问道:「这是平四叔的血麽?」于管家不敢打诳,只得应声道:「是。」
  胡斐父母早丧,自幼由平阿四抚养长大,与他情若父子,一闻此言如何不惊?当下一跃而前,一伸手,握住于管家的右臂,厉声喝道:「他在那里?他……他怎样了?」于管家只觉手臂剧痛,宛似一道钢箍越收越紧,只得咬紧了牙齿竭力忍痛,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粒粒渗将出来,竟说不出一句话。
  苗若兰缓缓说道:「胡世兄不必焦急,平四爷好好的在那边。」说著伸手向西边厢房一指。胡斐放脱了于管家的手臂,随即腾身而起,砰的一声,踢开西厢房房门,只见平阿四躺在榻上,正不住喘息。胡斐大喜,叫道:「四叔,你没事麽?」
  平阿四在厢房里早就听到他的声音,低声道:「还好,你放心。」胡斐抢上前去,见他脸如金纸,呼吸低微,适才一时之间的喜悦又转为担忧,问道:「怎麽受的伤?伤的厉害麽?」平阿四道:「这事说来话长。若不是苗姑娘搭救,今生不能再跟你相见了。」原来众人一见白鸽传丝,一窝蜂般的涌出大厅。苗若兰乘机与琴儿将平阿四扶入了厢房。后来宝树欲待伤他性命,却已找他不到,情势紧急,不及仔细寻找,平阿四因此而得保全。
  胡斐点点头,从衣囊中取出一颗朱红丸药,塞在他的口里,道:「四叔,你先服了这颗伤药。」
  他见平阿四将伤药嚼烂吞下,稍稍放心,回到厅上,向苗若兰一揖到地,道:「多谢姑娘救我平四叔。」苗若兰忙即还礼,道:「平四爷古道热肠,小妹钦仰得紧。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胡斐道:「生死大事,岂是微劳?在下感激不尽。」
  苗若兰见他神情粗豪,吐属却颇为斯文,说道:「胡世兄远来,庄上无以为敬。琴儿,快取酒肴出来。」胡斐道:「此间主人约定在下今日午时相会,怎麽到此刻还不出来相见?」
  苗若兰道:「主人因要事下山,想来途中      ,未及赶回,致误世兄之约,小妹先此谢过。」
  胡斐听她应对得体,心中更奇:「苗范田三家向称人才鼎盛,怎麽男子汉都缩在后面,却叫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出来推搪?这姑娘对我丝毫不示怯意,难道她竟是一身武艺,却有意的深藏不露麽?」只见琴儿托了一只木盘过来,盘中放著一大壶酒,一只酒杯,她左手拿著木盘,右手在杯中斟上了酒,笑道:「胡相公,山上的鸡鸭鱼肉、蔬菜瓜果,通统给你的平四爷毁啦。对不起,只好请你喝杯白酒。」
  胡斐见那木盘正在他与苗若兰之间,当即伸出左手,在盘边轻轻一推,木盘迳向苗若兰肩上撞去。这一推虽似出手甚轻,其实借劲打人,受著的人若是不加抵御,就如中了兵刃之伤无异。苗若兰不会武艺,只是顺乎自然的微微一让,并未出招化劲,眼见这一下便要身受重伤。
  于管家大惊,他自知武功与胡斐差得太远,纵然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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