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那对于你的孩子来说,你是一个怎么样的父亲呢?
李敖:我是个惯坏小孩子的父亲,因为年龄差距太大了,所以我就惯他们。我小女儿对我很凶悍,她已经七岁了,念《唐诗三百首》。前几天,她背一首王维的诗,我说这是王维的诗,她认为是李白的诗,我说“王维”,她说“李白”,我说“王维”,她说“李白、李白、李白、李白,你不信你去问李白”,就这样的一个小女孩,然后手就抓过来了,恐怖极了。
杨澜:有其父必有其女呀。
李敖:她还好,不过,他们两人有一点很丢人的,他们两人,我的儿子跟女儿怕一种人,怕警察,怕公安的,我这么凶悍的人,他们很丢人怕警察。
杨澜:跟你这样的父亲吵架,已经勇气可嘉了。
李敖:是呀,所以孔子讲“易子而教之”很重要的,你自己你教不了他,你在他面前没有尊严,他就这样子。有一次在阳明山公园里,我儿子就伸手跟我斗,我说你千万不要这样子,给人家看到,人家就不怕我了。
看到所向披靡的李敖,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哑口无言,真是让人拍手称快,虽然有很多人对他的行为方式不以为然,但是大家在不自觉当中又对他的所言所行津津乐道,试想一下,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了李敖,该是多么寂寞啊!
附录另一种版本:杨澜二访李敖
2001年09月13日 10:26
作者:杨澜
已是阳光卫视老板的杨澜,如今还在世界各地跑着,追踪经济和文化领域的要人,与他们进行高质量的对话。从本期开始,杨澜将在文化版开设“杨澜笔记”专栏,定期供稿,报道世界各地文化精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为读者提供一个流动的文化的盛宴。
第二次走进李敖的书房,我的心情比上一次轻松不少。毕竟已经打过一次交道,他还把我对他的访谈收入到一本文集中,想必对我的印象不算太坏。 两年前采访李敖是通过原《中国时报》副刊的总编高信疆先生。20世纪70年代李敖、柏杨等人坐牢出来,没人敢请他们写文章,高先生却不管这些,连胆大妄为的李敖都怀疑:“你们老板余纪忠能同意吗?”得到的回答是:“先发出来再说。”结果,报纸开印的时候,高先生才告诉余老板。第二天,警方就把余先生找去警告一番。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李敖的文章依然照登不误。因此,谁的账都不买的李敖自觉欠高先生一份人情,对他介绍的人还是很给面子。
虽然有了这么一层关系,1999年我来到台北李敖书房时仍有些紧张。的确,我看过他的自传和文集,但是对这个铁嘴钢牙的混世大顽童究竟是何等青面獠牙,心中还真是没数。有人说:“李敖不会对不起朋友,但很容易证明朋友对不起他。”对过往的朋友,甚至老婆都可以揭老底,怪不得我在香港听香江口才第一的黄说:“李敖,文章好得很,但容易翻脸,咱可惹不起!” 门开了,迎接我的是一张笑脸,这让我警惕地想起了李敖说过的“我不像鲁迅,我是笑面虎”的名言。接下来他说了句:“你就是杨澜啊,吴征很有福气呀。”我见他居然了解我的家庭,吓了一跳。他却说:“对于谁来采访,我也要调查呀。”
果然厉害。李敖收集材料的本事我早有耳闻。独家的论点来自非凡的资料。他的书房简直就是个大资料库。50平米开外的房间摆了三条长书桌,桌上桌下堆满了书本、报章。书虽多,却不乱,中间还留出伏案写作的空间。这桌上的书是定期更换的,写什么题目就搬出什么方面的材料,竟也相当有规律。差点忘了,李敖最不喜欢邋遢的人。
当我第二次跨入李敖书房时,首先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大叠红色的贺卡。这让我想起他刚过了66岁生日。他打开上面的几张贺卡,说:“看,这是连战的,这是陈水扁的,这是马英九的,这是宋楚瑜的……”我怀疑这些卡片是李敖故意放在明处用来炫耀身价的,就问:“人家送了寿礼,你以后自然要手下留情。”“那怎么行?”他脖子一梗,“我是心软嘴不软,该骂还是要骂的。” 我好奇地询问他现在还打官司吗?前些时候听说他把李登辉给告了,告他的两国论涉及内乱罪。李敖的脸色略显愁苦:“现在台湾整个不景气,我的被告也少了,只剩下17个人!李登辉当然受到台湾的法律保护,我和李庆华告的意思是让历史留下些记录,知道还有我们这种不服气的人。”
说起打官司,我想起6月份香港《壹周刊》登陆台湾,名人们人人自危:狗仔队来了。这家刊物为防备可能出现的官司,请好了律师团恭候。人们不禁想:如果这家刊物惹了李敖,让这位铜豌豆缠上,一定有好戏看。
李敖此时已安坐在沙发上,听到这儿兴奋地欠起身,指着自己说:“他们也敢惹我!请了3位泳装模特在这儿和我拍照。一个19岁,两个20岁。找了身白西服让我穿,看上去像大色狼一样。照了6个小时,把我累死了。”
你看,3位模特把这个刺头儿搞掂了,李敖并不是没有弱点的。
有关色,李敖的小说《上山·上山·爱》是写足了。他的上一本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中只有一个女人,就是西太后,但这本小说中就有了冰清玉洁的母女二人同在20岁生日的这天与同一个男人“万劫”。这个人物集正义、才华、柔情为一体,自然是李敖的化身。李敖早知道有人会攻击他小说中性的内容过多,就在书的扉页上印上“清者阅之以为圣,浊者阅之以为淫”,让我想起《皇帝的新衣》里那两个骗子:“你若能见到这衣服就证明你聪明,反之则说明你愚蠢。” 李敖听了哈哈大笑:“是有点儿堵人嘴的意思。最有趣的是在台湾,一位台北市议员把这本书印了一页,把书名盖住,拿给新闻处长看,问这属不属于黄色。新闻处长一看,断定是黄色。市议员说这可是李敖写的哟。处长立刻说李敖写的就不是,还打电话给我,说人家故意设计他,叫我不要怪他。”
在李敖的心目中,完美的爱情只存在于短暂的时空中,日子长了,必然闹别扭。李敖的前妻胡茵梦是台湾的才女之一,但两人不仅分道扬镳,甚至对簿公堂,没完没了地打笔架。 有一次,李敖对台湾的另一位才女陈文茜说:“你们这些优秀的女人哪,男人弱你们就欺负他,男人强你们就和他吵架。你们老是和男人作对,所以像你和胡茵梦这样的女人没有好下场。”好在陈文茜反应快:“我们的确没有好下场,但我们的下场再坏也不会比嫁给你坏。”
当然,李敖还是凭10年的婚姻和一双可爱的儿女向世界证明他还是适合过婚姻生活的。记得上次采访李敖时,他曾经告诉我当初是如何在车站迷上了一位女孩的美腿,当下自我介绍,要求约会。这位姑娘以后竟成了他的太太。 坐在李敖的对面,听他侃侃而谈,我有时会产生这样的疑惑:这个人真是异数。中国传统文化中要么熏陶出博学儒雅的大夫、忍辱负重的忠良、慷慨悲歌的英雄,或清心寡欲的隐士,但极少会有李敖那份泼辣、尖刻、诙谐加上七情六欲的气质。他引以为同道的是法国思想家伏尔泰。这位老兄当年被流放海外,这期间他利用数学知识计算概率在彩票中大赚了一笔。他去世前嘱咐人们把他的棺材一半埋在教堂里,一半埋在教堂外,意思是说,如果上帝让他上天堂,他就从教堂这边上天堂,如果让他下地狱,他还可以从棺材的另一端下逃掉。 当然,中国历史上也还有李敖喜欢的人物。上次采访中他谈到喜欢唐朝时代男人的侠义。他举例说,徐敬业看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即将被处死,就从腿上割下一块肉,表示虽然救不了朋友,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随朋友而去。记得当时李敖感叹一句:“现在还有这种人吗?”而这一次李敖的记忆力再次让我惊奇:“上次我有个口误。明明要说的是徐世济,结果讲出来成了徐敬业,这叫口是心非。”他给自己扣了一顶大帽子。
在沙发边的茶几上,有一张7寸见方的镀金卡片,那是在李敖作为“新党”候选人竞选台湾“总统”时,担任他的保镖的军人们送的。人生是这样具有嘲讽性,当年被军警跟踪、逮捕、施刑,是眼中钉、肉中刺,去年初却被十几个特警保镖24小时守护着,这些人还宣誓说,在必要时刻为保护李敖的生命,甘愿牺牲等等。更妙的是李敖这下还堂而皇之地进入安全局,听取局长的汇报。听完,还骂人家一顿,扬长而去,快哉快哉。李敖这下可找到机会好好出出风头。先是在《明报》上写文章,声明自己是竞选台湾地区领导人而非总统,因为台湾不是一个国家,再就是到处宣传“一国两制”是台湾人占了大便宜。好笑的是他走到哪儿,都是一身红夹克,既嚣张又随便地穿梭于西服革履之间。每次候选人一起拍照,他还非站在中间不可。
“过去吃亏就是吃亏,然后占便宜回来,我这人就是这样,绝不吃亏。”李敖的手往空中一挥,神采飞扬。同样的话他上次也曾讲过。
李敖的代价是什么?除了那9年的牢狱之灾?
“只有独来独往才能够成就一个伟大的文字工作者。如果你干这行,一定要孤独工作的时候,你没有孤独的本领,需要忍耐寂寞的时候,你不能忍耐寂寞,你就报销了。我能够干这行,不靠别人吃饭,就是因为有这个本领。当年马克思写作,要恩格斯供养。我现在是自己养自己。别人有这个本领吗?我吃喝嫖赌都不来,婚丧喜庆都不参加,不抽烟,不喝酒,不喝咖啡,不喝茶,不喝凉水。只有我这种节约的、清教徒般的生活才能够积累财富。” 李敖有怕的东西吗?
“老了。66岁了。尤其是我母亲死了以后。她是92岁时死的。本来感觉阎王爷和我之间有老太太挡着,现在她一走,我是直接面对阎王爷了。记得梁实秋跟我说过:‘李敖你记住,人过了60以后,谁比谁先走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很快就高兴起来:“可是比起我那些同学来,我还是最有活力的。这和我坐牢的经历有关。坐牢期间,上帝不算时间。”
就在我采访他后的第二天,李敖生病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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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青年报访问李敖
去年11月底,在北京一家饭馆的餐桌上,记者邂逅从美国回来经
商的一位老先生,得知他曾是著名作家李敖的校友。老先生当即问:
“是否有兴趣与李敖对话?”记者说:“当然!”老先生遂拿出手机,
拨通李敖,李敖欣然允诺,乃有如下独家访谈。
记者:大家都知道李敖是个作家,这回怎么竞选起“总统”来了?
李敖:有这种看法的人文化水平不高,他完全不了解我。我一辈
子没搞过政治,现在在台湾的活动也不是搞政治。我记得有个大学者
叫胡适,他不做官。但在抗战时期,他做了驻美大使,后来到了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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